第五十八章 谁怜容颜旧

“娘娘,穿那件桃红的莲袖裙吧,奴婢去取来。”小奴婢拿来一条桃红色的宫裙,沐浴过后的清香飘荡在寝房,慕容烟儿一头青丝坠地,宫女拿着一只篦子小心翼翼给她篦头发。

慕容烟儿眼刀子一扫,不耐烦的挥挥手,“换了,不是桃红,就是粉,庸俗,去把那条月牙白的纱裙拿来。”

“是是是,奴婢知错了,这就换。”小宫女面色一变,在不敢自作主张。连忙取来一条拖地长的白色宫装,因走的急,脚下不注意就被宫裙拌了一跤。刺啦一声,白裙落地,搅了一个破洞,小宫女痛的龇牙咧嘴,眼见破损的裙裾,吓得战战兢兢地,早说不清楚话了。

想起慕容烟儿的手段,就地跪着磕头求饶,“娘娘,娘娘饶命,奴,奴婢不是故意的。”慕容烟儿看着镜中妆容精致的脸,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魄。

她勾了勾手指,那宫女一怔,痛哭流涕的爬过来,慕容烟儿两指捏住宫女下巴,左右打量,“啧啧,你才十五岁吧,这脸哭的梨花带雨,摔痛了吧,啊?”宫女身体颤抖,呆傻了一会儿,带着哭腔,“奴婢,不,不痛。”

慕容烟儿媚颜一笑,“你呢,熬个十年呢也许还能出去嫁人,如今怕是熬不到了。”宫女恐慌的瞪大眼睛,眼泪自眼眶里流出,“这样吧,给你个机会,先成亲吧,来人,把这丫头赏给冷宫的大太监小顺子。”小宫女眼神惊恐绝望,拼命磕头求饶,“娘娘!娘娘!奴婢知错了,娘娘饶命啊!”

尖叫嘶吼传来,慕容烟儿捂住耳朵,看了眼旁边呆住的宫女,“还愣着做什么,还要我教你们怎么做?”宫女们胆颤了一下,立马蒙住她的嘴巴,两个人一起拖了出去。

“翠环,去拿一件新的白衣过来。”慕容烟儿吹了吹指甲,看一眼吓住了的翠环,翠环回过神来,连忙低头说:“是,奴婢这就去。”

一身白衣仙气飘飘,玲珑纤腰不盈一握,翠环伸手自腰后把白色细纱腰带系好,又给慕容烟儿洒了香粉,重新瞄上绛唇。慕容烟儿满意的在镜中前打了个转,“本宫美吗?”

翠环拿着镜中,笑着回答,“只怕是所有娘娘里最美的。”慕容烟儿不屑的笑,“这是自然,与那阮清比如何?”翠环莫名,“娘娘问的可是阮大人?他是男子怎么与娘娘比。”

慕容烟儿眼睛一剜,嗤笑一声,“也是,他是男子,料他也翻不了天。”“打听到皇上会去哪儿了吗?”慕容烟儿对着镜子描自己纤细的弯眉。又觉得黛青不好看,换了只墨青。

翠环举镜子举的手都发酸了,有些抖动起来,慕容烟儿剜她一眼,翠环用力握紧镜子不敢在动,“皇上每日晌午会去见太后娘娘,都是要路过御花园的,时值春花烂漫之际,娘娘往那一站,必定是鲜花配美人,美人比花娇。”

慕容烟儿尖利的手指甲直直的戳着翠环脑袋,又捏着她的脸儿瞧,“你这嘴儿倒是甜。模样也是可人,不过,本宫丑话先说在前头,你若是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小心你这条狗命!”

翠环手一抖,垂着脑袋就下跪,“奴婢不敢的,奴婢生是娘娘的人死是娘娘的鬼,绝无二心。”翠环哆哆嗦嗦的模样倒是引得慕容烟儿心情大好,“料你也不敢,撑把伞来,去御花园,这太阳大的,真讨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再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林中有黄鹂,声翠如清。想来说的就是慕容烟儿,一曲蒹葭,唱的动人委婉,清丽脱俗。

长贵听见那声儿,就抬头看卫子端,卫之端嘴角嗤着一抹笑,敲了敲轿子,长贵上前询问,“皇上奴才在。”卫之端玩味的掀开帘子角,“去看看是谁?”

“是。”长贵看了一眼小太监,小太监机灵的点点头,一路小跑的往御花园去,半晌又回来,身后跟着一席白裙的慕容烟儿,长贵目光一闪,低头,掀开帘子角,“皇上是如贵人。”

长贵拉开轿帘子,慕容烟儿眉目微垂,嘴角带着一抹羞怯的笑,美人蹙眉,似怜似娇,卫之端嘴角一扬,“是你唱的歌?”

“是臣妾,御花园里春意盎然,臣妾游玩至此,心中欢喜,所以纵歌一曲,臣妾不知惊扰了圣驾,皇上赎罪。”慕容烟儿面色委屈歉疚,好似真的犯了什么错,卫之端心中一动,笑着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慕容烟儿怯怯的挪动步子,走近轿子旁,卫之端向她伸出手,慕容烟儿心中狂喜,轻轻将手递过去,身子被他用力一拉,倒进他怀里,慕容烟儿惊呼,脸色无限娇羞,嗔怪到:“皇上,讨厌,这么多人呢!”

卫之端嗅着她身上的淡淡玉兰香,脸色一沉,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去春温殿。”外边的小太监问,“皇上可还要去祥瑞宫?”长贵睨一眼那小太监,笑着走过去,拿起浮尘敲了敲他的头“你这多嘴的,皇上说了去春温宫,去,跟瑞妃娘娘说一声,快去!”

小太监告了罪,一溜烟的跑开,长贵笑着关上帘子,轿子往春温殿走,长贵在帘子外无奈的摇了摇头,春温一夜,旖旎春暖。只是这伊人独宠,就又人寂守寂寞春闱。

宫里的女子,大概都是这样你争我夺,仞杀无血,可怜人罢了。“娘娘别等了,天都黑了,回去休息吧。”宫女打着灯笼站在夜色下的祥瑞宫门口,她是这宫里唯一的妃子,但也只是妃子而已,她也想要那人眉眼间的笑,和他温暖的臂弯,这样寂寥冰冷的夜,她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天。

瑞妃用力的吸一口气,平复胸口的不安定,掏出手里的丝帕,轻轻将眼角的泪拭下,“那人的心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进的,那样诱惑人,又那样冰冷坚固,想必那也只是他的一时兴起,他会回来的,走吧。”

小宫女听得云里雾里,举着暗红色的灯笼照明,又看着她家娘娘说:“娘娘也不必难过,我听外边的宫女传言,那如贵人心肠歹毒,苛待宫人,无非就是有张脸罢了,皇上只是一时沉迷,又怎么会对这般蛇蝎女子动心?娘娘温婉贤淑,又贵为北晏第一位皇妃,什么都不要担心。”

瑞妃苦笑的摇摇头,如此也好,如此也好,终究是无可奈何!

我抬头看着天上流云,想起一句话,君为天地,我为流云,我就像那不知为何存在,终日漂泊无依,却在他天地里永不消散的流云。

“热死了!”院子里的露台上有一棵桃花树,虽然现在是七月,已经密密麻麻的长满菱形的浓绿桃叶。我躺在露台上透过桃叶的缝隙看天上的流云。药菊在我旁边绣着荷包。

我用力的打开折扇扇风,额前的凌乱发丝一下一下的飞扬,撸起袖子露出了两只手臂,我有些烦躁的扯了扯领口,胸口缠的紧,现在胸闷气短的。呼!太热了,我松开了一点里边的裹胸,

我伸着脖子问药菊,“去年不是有一条薄蚕丝的裹布吗,我怎么找不到?”药菊盯着手里的绣线,连头都没有抬,“哦,大概是在夫人那吧。”

啧,敷衍了事,我不满的伸出一只脚,踹了她一屁股,“哎呦,公子你干嘛?”她被我踹的东倒西歪,龇牙咧嘴的揉着屁股,“我问你话呢,说清楚点。”

药菊噘着嘴巴,一脸的不爽,“这里怎么会有,除了公子备用的,每天都是夫人那边亲自送过来的,公子要薄丝的,明天药菊跟夫人说就是了,公子也真是,这才几月啊?”嗨呀,还敢顶嘴,我眼睛一瞪,扬起手里的扇子就过去拍她的头。

药菊一躲,丢下荷包,两手护住脑袋,闭着眼睛喊,“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扇子半天没落下,她睁开一只眼睛偷看,就等你看了嘿,我用力的对着她脑门敲下去,边打还边说,“哈,我本来就不是君子,我连公子都不是,我打!”

她哎呦哎呦的抱头鼠窜,哈哈哈,笑死了,只等她哀声求饶我才松开她的脑袋,我一把合起扇子,撑着腰大喇喇的坐下喘气,他爬过来捡起地上的荷包,继续绣,还委屈的说,“哼,亏得药菊还给公子.....”

我流里流气的笑,“什么?”药菊恨恨的撇我一眼,哼一声转头不理我。我还是笑,那扇子指她手上的荷包说,“你绣荷包干嘛?”

“给先生啊。”她手指里的绣花针一上一下,我啊一声,问,“你不会是看上傅闲潭了吧?”绣花针失去了控制,一头扎在粉白的指尖上,血珠圆润的冒出,药菊眼神古怪激动的看着我,“公子胡说八道什么呢?药菊才没有嘞。明日七夕,公子不知?药菊这是替公子给先生准备礼物呢。”

啊!七夕!我合着扇子骨,敲着手掌,“对啊,七夕,对对对,荷包不错,等等,那我应该自己绣嘛,不然哪有意义。”药菊好奇的打量我,“公子不是不会吗,所以药菊才....”

我挥了挥手,豪气干云的说,“这有什么,可以学嘛,还有一晌午呢,够的够的。”我兴冲冲地的爬起来冲进了房间,撤了一小块银灰锦缎,拿过大红剪子剪了一小块,“去,那些绣线过来。”药菊呆呆的点头,不一会就哪里一堆线。

“是这样吗?”我有样学样,拿起绣花针穿线,然后歪歪扭扭的穿过布帛,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打了个模子,很感谢,在我的手指第二十次滚出血珠子时,我毅然决然的坚持下去。药菊不是点点头的过来看看我。略指点一二。

天色落幕,药菊收拾起一堆自己秀好的荷包,揉了揉肩膀,转过头来看我的绣品,皱眉左右看,“额,公子,第一次绣,还是...还是很成功的,这桃树歪歪扭扭的,很...很有神韵嘛。”

我脸一囧,伸出手指头戳了戳,“我绣的是玉兰花!”药菊深思的点点头,指着下边枝干一样的家伙说,“哦,那为什么绣树干在那儿?”

我又重复了一下,认认真真的说,“这是叶子!”哦哦哦,药菊百思不得其解,那为什么是灰色的叶子?我看着她脸上一个大写的疑问号,难得的解释道,“因为红红绿绿的太俗气了,不适合傅闲潭。嘿嘿嘿。”

传说,牛郎偷了织女的天衣,所以和织女结识相恋。我偷了你的心,所以和你结识相恋。

“大人,东西送过来了。”暖冬手里拖着一个精致的木头盒子敲了敲门,傅闲潭看着手里的书,手指将书页对折合上,看了眼门口,“拿进来吧。”

柳叶合心门被推开,刺眼的阳光让眼睛发酸,暖冬看见傅闲潭的不适应,立马挪了挪位置挡住他面前的阳光,傅闲潭点了点头,暖冬把东西放下,退身出去带上了门。傅闲潭掀开盒子盖看,指尖触摸上冰蓝色的布料,嘴角挂了笑,又合上盖子放到了里间继续出来看书。

夏天的日子亮的早,这样的早晨也是最让人心动的,清新的绿草香,枝头鸣叫雀鸟,让人舒爽啊。这天最不会错过的就是一早出来的年轻女子和公子了,青春靓丽,风流洒脱,就像我,哈哈哈,我一大早就出来祸害人拉。

暖冬站在门口呆呆的等了好久,从天一亮,等到现在太阳暖烘烘的,怎么这样久,还有好多事没做完呢,眼前白光一闪,整个人被一股冲击力压迫,然后自己被搂在一个软绵绵的怀里,“暖冬,想我没?”

听见这声音,哦,软公子终于来了,暖冬拍拍扒拉着自己的手,一时有点尴尬,“阮公子?可不可以闲放开?”我笑嘻嘻的松开手,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调侃道:“哦呀,脸红了,以前可不会的,难不成是心有所属了?”

暖冬不好意思的摸摸脸,反身领着我进去,我摇着扇子跟在她后面,“傅闲潭怎么叫你在外边等我?有事儿?”暖冬边走边说,“大人没说,暖冬也不知。”我哦一声,亦步亦趋的跟着她进了院子,一股清凉和着鸟叫扑来,好凉快啊,我抬头看去,原来是种了许多树,以前来时,好像没有啊。

暖冬送到院子,我朝她点点头,自己推开了门,我一只手扒拉着门框,探了一颗脑袋进去,“傅闲潭?”怎么静悄悄的?扒着门框的手被另一只手的主人拉走,我跟着也进了门,嗯?奇奇怪怪的,有阴谋的味道。

我想起怀里的荷包,挣脱开他的手,“对了,我有东西给你,等等啊。”他停下来,回头看我,我脸上露出惊喜的笑,掏出怀里的荷包,递到他面前,“将将将,给你!”

他一怔,眼睛盯着我的手,拉到自己面前,皱眉,“为了绣这个?”我点了点头,洋溢着笑,“怎么样,喜欢吗?”他揉了揉我的指腹,眼神一柔,“喜欢!”

嘿嘿嘿,我就知道,我低头想系到他腰间,他接过去放到了胸口的衣襟里,“我怕掉了。”拉过我的手把我推到了里屋的镜子前,光滑的镜面投射出我困惑的脸,我问,“干嘛?”

他笑了笑,解下头上的发带,青丝一把被他捏在手里,他跪坐在我身后,手里拿着桃木梳子给我梳头,我害羞的看着镜子说,“干嘛给我梳头啊?”

他只是看着我笑,并不回答,发丝被分开成几股,我看着他的手指熟练的在我头顶上翻飞,直到一个半散堕马髻跃然镜中我才明白他想干什么,我紧锁眉头,伸手阻止他继续下去,“你这是做什么?不可能!”我颤动着手去扯他挽好的发髻,心中是不安和恐惧。

我想起了许多年前我央求药菊为我梳的发,也想起了被一巴掌摔落的鸢尾拉丝发簪。那个人说我这样做是自寻死路,是至她于不义是让她死。那时我尚且只是国公府的公子,如今我是北晏的翰林侍读。身上背负的不在是我娘的不义,而是国公府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