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帮我问问
后来，她们把剩下的酒都喝得差不多了。
柯珂睡得正沉时被一阵阵持续不断的门铃夹着的敲门声吵醒。
她开始以为是梦，没想搭理，可是那声响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真实。
强行支棱起身体，头痛得像一道催命符，眼皮沉得也像顶了千斤重，她勉勉强强虚眯着一条缝看一眼趴在桌上的两个人，似乎完全不记得她俩是谁？也不记得跟他们喝过酒，再看向那被敲得快要散架的门，以及门外的人不停喊着她的名字。
双手撑在桌面上艰难起身，却脚下一软，跌坐到地上，膝盖和手肘不小心磕在一旁的茶几边上，然而托酒精的福，让她完全感觉不到痛，扶着身边能乘力的东西重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朝玄关走去。
好不容易走到门边，眼花缭乱地摸到门把，两只手费力一拧。
“谁啊？”全身软绵绵的把支撑脚底的那点劲儿都挂在了打开的门板上，眼神迷离地看着将将堵在门外的两个模糊的人影。
他们……谁啊？
下一秒，她就被拉了一把撞上一堵柔软的“沙发墙”，抬头，眼前跟敷了层浆糊似的，只能看见一个隐约的轮廓。
门开的一刹，满屋的酒气直往外窜，陆鸣嫌弃地掩住口鼻。“你们这是喝了多少啊？”
“没多少。”柯珂有问必答：“一瓶红酒，白酒，白酒，两瓶……不对，一瓶，三瓶。”她举起一只手，眼神不聚焦，吃力地掰着五根手指，越数越不清，越数头越晕。
怀抱着她的李浩波心疼地握住她的手放下。
陆鸣从他们身边绕过，进到客厅看见已经喝倒在桌上的王倩，也是心疼坏了，简直聒噪得像个老嬷嬷：“老婆，你怎么喝成这样了？出门前不是让你少喝了吗？”
他尽可能不惊醒她，却还是在抱她时打扰了正和周公把酒言欢的王倩，和柯珂一样此时眼神不好的她，压根看不清眼前人，只管叫嚣道。“你谁啊？放开我，我有任务在身，我的任务还没完成，柯珂还不知道李浩波喜欢她，我不走，不走。”
“完成了，我的姑奶奶，你的任务圆满结束，她都知道了。”陆鸣着急把王倩抱起来，可是她张牙舞爪的几乎让他无从下手，在保持温柔的前提下，他真是费出了一身汗才顺利得手。
“你留下？”走到门口时，他问李浩波。
李浩波点头。
“那我先撤了。”
这时柯珂倒是“清醒”了，她看着陆鸣怀里的王倩，噔地想起了李欣冉，即便自己都已经是瘫在李浩波怀里了，也要伸手去扒拉两下，嘴里还振振有词：“小冉，你放开小冉，你个色狼，郭皓，你放开小冉，大色狼。”
“什么鬼？”陆鸣哭笑不得地看着李浩波。
“柯珂，他不是郭皓。”李浩波声音轻柔，拦住她伸向陆鸣的“魔爪”。
“不是郭皓？”柯珂看向他，醉眼彷徨。
“恩。”
柯珂又看了他许久，仿佛是在作仔细辨认，问。“那你是？”
“我也不是。”说实话，第一次遇上她喝醉酒，李浩波有些手忙脚乱，招架不住。
陆鸣趁机离开。
“那你是谁？”她揉了揉眼，可眼前始终雾蒙蒙的。
李浩波注意到她抬起的手肘上贴着一条红红的划痕，虽然只是破了点皮，也让他心疼不已。
“还有没有哪里痛？”
柯珂摇头，问牛答马：“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程丰，程丰，对不对？”
李浩波没有回答，视线在她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反复检查。
可是柯珂却开始挣脱他。“程丰，你放开我，别拉拉扯扯的，男女授受不亲你知不知道？我是要守身如玉的，你放开。”
李浩波现在才不在意她说了什么，他只担心自己放手她会摔倒，不放又怕无意的力道伤着她，所以只能在不触碰她的前提下小心翼翼守在左右，紧张地注意着她步影虚浮，摇摇晃晃随时会倒下的身体。
可她晃着晃着，就一头栽倒回他怀里，额头沉沉一下撞上他的胸口，李浩波忙捧起她的脸，她却吃吃地冲他傻笑：“我要为李浩波守身如玉，嘻嘻。”
为她春风化漪的心湖又被她投下一颗巨石炸弹，李浩波看着她因醉态而萌显天真无邪的笑脸，恍若被捅了一刀。
心上凌迟，痛莫如是。
“你认识李浩波吗？木子李的李，浩瀚波澜的浩波。”她口齿虽有些不清，却是很认真的在介绍。
“认识。”李浩波轻声回应，如鲠在喉。
仿佛得到了极大的表扬和肯定，她笑容自豪，满是崇拜地望着他，再深的醉意，也混浊不了她眸子里的清澈，对李浩波来说，她的眼睛里永远住着一个天性纯真的小精灵。
“我就知道你认识，他那么优秀，你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呢？他好能干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什么都难不倒他，他就像那电影里的超级英雄，谁都打不败他，因为他是我们学校的第一名，他的名字在那密密麻麻的排分表里永远是第一个，特别显眼，就像人群里，我总能第一眼找到他。”
遥想儿时她的声音，他听得最多的就是：
李浩波，你烦不烦……
李浩波，关你屁事……
李浩波，你有病啊……
如果不是借着酒精的作用，他怕是永远听不到这番话，永远不会知道原来自己在她心里……有如此分量。
这份意外之喜，在他心里无边膨胀，满溢的幸福胀得他心口发疼，眼眶发酸。
“所以我是你的骄傲吗？”他情不自禁低声询问，嘴角勾着浅浅，宠溺的笑意。
“恩。”她诚实点头，抵在他胸口上的下巴，软软的，无意识地在他衬衣上蹭了蹭，双颊酡红，娇憨可爱的模样，像只黏人的小猫咪。“他是我最大的骄傲，可他是一个穷鬼，呵呵，不管贫穷还是富有，Ido……do……do，我愿意，我愿意跟他在一起，因为我也是一个穷鬼，呵呵，穷鬼配穷鬼，是不是很般配啊？”
“恩，很般配。”他应着，就喜欢听她这酒后胡言乱语的碎碎念，抬手仔细为她捋清额前的乱发，心里早已为她化成了一滩柔水。
她甜美不自知，她肉肉的娃娃脸特别适合撒娇，可她偏偏喜欢逞大姐头的威风，自以为很酷。
柯珂被他取悦得更开心了，嘴里开始自编自唱道。“我是穷鬼我骄傲，我是穷鬼我自豪，穷鬼万岁！穷鬼万岁！”
即便心有苦涩，李浩波此时也被她逗笑了。“柯珂，我扶你回房休息好不好？”
“不要，我不要睡觉，我才不想睡。”她摇头，孩子气地对他说。“我有个月光宝盒，你想不想看？”
李浩波：“……”
“我悄悄给你看一眼好不好？”
“好。”
她笑得一脸餍足，于是她在前面摇摇晃晃地走，他就在身后亦步亦趋地跟，跟得心惊肉跳，跟着进了她的房间。
这是第二次，他来到这间房，房里只有属于她的气息。
“嘘。”柯珂走到衣柜前，回头，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轻轻拉开衣柜门，弯腰的时候重心不稳，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幸亏李浩波在旁边及时出手，才稳稳扶住了她。
她大概也是受到了惊吓，唉声叹气。“哎哟，好累啊，我的确该减肥了，走路太累了。”
“累了我们就去休息，好不好？”他又柔声哄道。
“嘘，我要拿出我的月光宝盒了，敬请期待吧。”她重新弯腰去拖放在衣柜底层的白色收纳箱。
李浩波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宝贝”，帮她一起拖出来，沉甸甸的。
等柯珂揭开盖子，他才看见里面的东西，首先第一眼的就是那只最醒目的蓝色保温杯，她初中得急性肠胃炎被送校医室，他买给她的那只……
没想到她还一直留着。
“这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他送给我的，明星磁带、杂志、漫画海报，都是我最喜欢的，还有最讨厌的题集，可只要是他给我的，我一件都舍不得扔。”她坐在地上，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捡。
然后累了就趴在收纳箱上，开始对那冷冰冰的塑料盒子许愿。“我的月光宝盒啊，你什么时候能带我回去，我想见他，真的好想见他，哪怕他逼着我不停做题也没关系，我再也不会说他烦，再也不会说他多管闲事，让我见见他，好不好？”
“我真的好想跟他在一起，可是我还要继续努力才配得上他，我要当作家，成为大文豪，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语无伦次的，她又唱了起来，被耗光能量的声音里透着丝丝哭腔。
李浩波不舍，她说的每一个字都鞭打在他心上，他在一旁静静陪着，珍惜着此刻这与她如同偷来的独处机会。
突然她捂住了嘴，一副马上要吐的模样，李浩波急忙抱起她直奔厕所。
扒在马桶上吐得五脏六腑都虚脱了，柯珂才停止下来，她背靠着马桶坐在地上，抱着蜷曲的腿，头枕膝上，手臂挡住了大半边脸，只露出一双血丝交缠，泪光盈盈的眼睛。
这一刻她突然安静下来。
“李浩波。”她看着他，虚弱地叫道。
李浩波以为她终于认出了自己，她却说，近乎哀求的语气。“你帮我问问李浩波，他到底还要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