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3章 大凶之兆

这一次的实在太炸裂了,四尺开外的人物都看不清了,恍惚中只有喷嚏之声相闻。

老梨花好像恨不得将所有花朵都摇下来。

才过十几息,地面、草丛、树梢,都复上厚厚一层梨花,厚度都有一指。官员和宫人们甚至来不及掸掉头上的梨雪和香粉。

远远瞧去,银装素裹,玉泉宫如同一个清白世界。

贺灵川问宇文镛:

有点不可思议。上一次落花量这么大的,还是宝树王。

宇文镛点了点头:

难道是老树有灵,攒足了花骨朵儿,今天一口气爆开?

香雪照旧纷纷扬扬,晴王府五六岁大的孩子躲在奶娘怀里,指着大树奶声奶气:

梨花飘落的同时,树叶也肉眼可见地转黄,然后簌簌而下。

梨雪之后,紧接着就是叶雨。

又一阵大风刮过,黄叶漫天,纷纷扬扬,玉泉宫一秒入秋。

宫人们都吓呆了,爻王嚯然起身,脸色大变:

方才还是繁花香雪美不胜收,一转眼花叶零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杈!

这一幕还偏偏发生在爻王五十九岁的寿典上。

他气得连连拍桌:

这里有专人负责玉泉宫的维护,重中之重是看护老梨花,称玉泉监。他从角落里钻了出来,跪在爻王面前,身如筛糠:

他没抬头,就没瞧见爻王眼里杀气纵横:

玉泉监吓到舌头打结。

爻王指着他喝道:

百官噤若寒蝉,气氛凝结如冰,只有寒泉还在袅袅冒着白烟,给这里增添更多寒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梨树落光叶子,玉泉宫好像更冷了。六月中旬,外头高温炙烤,而泉边的玉栏却悄悄凝出了白霜。

爻王抚着梨树自言自语:

齐云嵊被杀,否则他阅历丰厚、知识渊博,说不定能看出原因。

爻王想了想,转头又点了一个人名:

贺灵川知道,这人掌管爻国的宫廷藏宝馆锦园,专门研究各种天材、地宝、奇物。

劳有光闻声而出,看模样是四旬出头,个头和样貌平平,额上的抬头纹很深。

他向爻王行礼之后,就走去老梨树边,伸手掰下一根树枝。

咔嚓一声,很脆。

爻王皱眉,玉泉宫的宫人也觉不可思议。老梨花的枝干平时比铁还硬,莫说徒手掰了,就是拿寻常刀剑去裁都切不下来。

哪能这样切而易举?

劳有光观察树枝的折断面,再次将它一折两断。

声音干巴巴地。

劳有光又选择一根树杈,朝南面、更粗壮,上头还挂着几片叶子没掉光:

爻王嗯了一声,即有侍卫上前,一刀砍下树杈。

树杈还没掉到劳有光手里,那上头仅剩的几片卷边黄叶就掉了。

他仔细端详片刻,还往树枝里滴了些液体、灌了些青烟,然后又在树皮、树根上取样,然后叫来四、五人,一同参商。

在这期间,玉泉宫静得像坟场,爻王冷着脸,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好一会儿,众人商量完毕,

劳有光才对爻王道:

爻王的眉心都快挤出竖纹了:

劳有光犹豫一下,

爻王作色,

以一棵树的年纪来说,连壮年都谈不上哩。何况老梨花早就成了精,寿命本来会更长。

劳有光在观察他的脸色。

爻王差点咆哮:

劳有光语速飞快:

快速抽取?爻王脸色青中带红,有人要弄死这棵树?

爻王根本不接受这棵树的死亡。

劳有光想了想,

劳有光匆匆离场,去调配药剂了。

贺灵川暗暗点头,劳有光的做法有节有序,堪称是教科书式的灭火**——灭君王的怒火。

老树暴逝,爻王怒气勃发,这时候不接受任何噩耗。

这时候直说,爻王说不定一怒之下斩了他的脑袋,前车之鉴就是方才那个倒霉的玉泉监。

劳有光的应对之法,说穿了无非是字一诀。

拖过一天是一天,拖到爻王冷静下来,拖到他最后不得不接受事实,劳有光和手下们也就安全了。

贺灵川也听说过,这味膏方中的君药可是帝流浆!

即便是现在,一滴帝流浆制成的百善丸也能卖到几百两银子,这还是仰善群岛提供的优惠价。而且要治疗这么大一棵梨树,那用量肯定不能小了。

爻王对它的重视,超出了对一棵树的喜爱。

贺灵川想起前一次进御书房,爻王曾经说过,这棵树是前任国君亲手种下,说是能够庇护后代子孙。

如今这棵树突传噩耗,还是在爻王的寿典上、在百官面前,莫非这是——

贺灵川猜想,在场的每个人脑海里都盘旋这四个字:

大凶之兆!

爻王转过身来,老宫人自动凑近。

爻王冷冷道:

劳有光说,梨树的异变可能是近一个月内出现。

那么这一个月内进入玉泉宫的人,就都有害树的嫌疑!

爻王目光扫过群臣,好像在仔细打量每一个人。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都是惴惴不安。

最后爻王道:

再迟钝的人,也听出他的极力压抑和克制。

外使和臣子们如释重负,但不敢表现出来,只是行礼之后恭恭敬敬退下。

老梨树出意外后,就连一向表现得浑不吝的罗甸左宗长渠如海,都缄默不语。

他又不傻,这种时候最好一声不吭。

众人都恨不得脚底抹油,但还要镇定而有序地离开玉音宫。

贺灵川离开前回头一眼,见爻王站

在树下,稍显佝偻的身形居然和光秃秃的老树出奇地搭调。明明是他的寿典,地面上又有繁花黄叶铺道,美不胜收,贺灵川却从他身上感受到迟暮和寂凉。

像一头负伤的老狼。

老梨树的衰变,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的眼神,却变得又阴又狠。

……

直到走出王宫,众人才长舒一口气,仿佛头顶有一片压抑的乌云暂时退散。

在宫里,谁也不敢议论这事,就怕被人拿住话柄。

直到坐上马车,范霜才瘫到座位上。本来站了两个时辰就已经很累,方才还要如履薄冰,惟恐雷霆之怒扫到自己头上。

他咕嘟咕嘟灌了两大口温水,才喃喃道:

贺灵川不吭声。

这个问题,他还没走出王宫时,摄魂镜就问过他了。

他也没有答案。

但他莫名想起几天前进玉泉宫,老梨树送给他一片描金边的粉花。

问道树也罢,老梨树也罢,好像都喜欢给他送花送叶。

但严格来说,那朵粉花是送给神骨项链的罢?

贺灵川还记得自己从树下过,感受到的那种无奈和不甘。

为什么不甘呢?爻王对它的照顾无微不至,甚至给它指派专门的看守和树医。它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他还有一个古怪的想法。

该不会、莫不是,老树的突然枯萎与给他的粉花有关吧?

但那已经是好些天前的事了。说起来,老树被人所害才是更合乎情理的解释吧?

范霜也在问他:

他往东一指。

幽湖小筑在城东郊。

贺灵川瞄他一眼:

贺灵川立刻嘘了他一声:

这两句话说得阴森森地,范霜打了个寒噤。

有些话,别人可以说,***权贵们可以说,但范霜就不可以。

他这点儿根基,这点儿身骨,经不起一阵惊涛骇浪。

范霜连连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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