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2章 尘归尘,树归树

“你是不是想借鹿家的气运,才跟贺淳华合作?”

“当然!”奈落天分身回答得很爽快,“你又是万中无一的好皮囊,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原身的意识已经消散,贺灵川心中无波无澜。

他又换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很久了:

“灵虚城的天神为何这样执著于大方壶?”

大方壶当然不会给他答案,他也尝试过询问盘龙世界的红将军,但每次刚要张嘴,就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打断他的提问。

奈落天分身却卖起了关子:“这是秘密,只有少数正神知道的秘密!你先保住我,我就告诉你。”

它回答的问题够多了,也表现出合作的诚意,该轮到贺灵川了。

贺灵川笑了:“真不愧是毕碌,能屈能伸。”

他见过弥天,见过妙湛天,两位天神都很高冷,可不像奈落天分身的态度这么好。

可见它有多么渴望求存。

被抹掉意识相当于没命了。

说起来,一百多年前奈落天也和释难一样,都是小神。他们对待人类的态度都很……灵活。

红丝网又动了,这一回勒得比从前更紧。奈落天分身忍痛叫道:

“你留下我,天神所有的秘密都向你敞开!”

贺灵川面露犹豫。

奈落天分身见状,赶紧再抛一枚诱饵:“四十多日后将有帝流浆降临,而且是一连两场!只要我活着,你就能掌握情报,始终快人一步!”

四十天后?贺灵川目光微动:“可你已经被困大方壶,天上再有神明陨落,你也不知道了。”

“我是出不去,但我能教你怎么获取情报!凭你一人对抗不了众神,留我一命,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贺灵川神色一动:“你也想对抗众神?”

“灵虚众神是你我共同的敌人,而且时间不多了……”丝网猛然收紧,奈落天分身再也维持不住人形,又变回了绿色光影,“救我!”

“抱歉,我不该让你抱有幻想。”贺灵川冲他摊手,一脸无奈,“还是你说得对,谁都掌控不了大方壶。”

说着,他特地打了两个响指:“喂,放开它。”

丝网理都不理,把绿色光影进一步勒成了鹅蛋大小。

“看吧,它根本不听我的话。”

天神分身咆哮一声。

丝网里传来它最后一句诅咒,绝望又恶毒:

“你会被命运反噬、被大方壶反噬!你的下场一定比我更加悲惨!”

而后就没动静了。

当它缩成栗子大小时,形态就固定下来不再变化。

这时,天微微亮了。

贺灵川没发现光源在哪里,但这点光已驱散黑暗,足够他看清周围的景象:

他居然身处荒原之中,脚下都是沙砾,放眼只见戈壁,天地间只剩辽阔的寂静。

贺灵川凝神倾听,地下根本没有虫蚁爬动的声音,天空也没有飞鸟的痕迹,唯有风从远山吹来,在空旷的林地穿梭自如。

林子不大,但每棵树都欣欣向荣,枝叶苍翠,与周边恶劣的自然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贺灵川一低头,发现脚下的池塘比黑暗中看起来更小,池水又清又浅。

发光的绿团不见了,贺灵川凝神一看,才发现池底躺着一枚孤零零、绿油油的橡子。

这是……奈落天的分身?

就在他注视下,橡子由绿转褐,忽然动了一下。

贺灵川微惊,还以为奈落天分身又玩什么幺蛾子,哪知橡子下方有东西拱起,慢慢伸出水面。

一棵小小的幼苗。

什么情况?贺灵川忍不住退开两步。

时间流速好像加快了几十倍,这棵幼苗就在他眼皮底下越长越大、越长越粗,而后主干开枝、枝上扩叶……

不到一刻钟时间,它就长成了一丈多高的橡树,贺灵川得抬头才能仰望树冠。

枝叶当中,居然还藏着许多新长成的橡子。

啪嗒,又有一枚橡子落到地上。

贺灵川不敢去碰。

一个天神的分身,转眼间变成了一棵树。哪怕全程亲眼目睹,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他抽刀敲了敲树身,的确就是木头的质感。

并且橡树也没有任何反应……就和其他树没什么两样。

他顺手在树身上刻了个等边三角形。

木屑簌簌。

“所以,你以后就是棵树了?”

从红色巨影浑沌捕获奈落天分身算起,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眼下这应该是大方壶消解战利品的最后一步。这么巧么?他刚好赶来送奈落天分身最后一程,还能顺便提问。

风一吹,树叶哗啦作响。贺灵川听着,总觉得像奈落天分身在骂人。

他忽然想起三水真人。

三水真人坐化以后,钤灵宝盖吸走了他的残魂,将其改造为阙兽首领。

大方壶融合钤灵宝盖之后,是不是也获取/继承了这项能力?

也就是说,它硬生生将天神分身的意识挤碎,然后将之改造成一棵树?

存在,但无意识。

不泯灭,且生机旺盛。

只有树木这种形态,既符合贺灵川的要求,又保证了奈落天分身不会脱离大方壶的掌控。

否则一个有意识、懂钻营,每时每刻都想逃跑的天神分身,也要消耗大方壶的力量去镇压吧?

谁知道奈落天分身还能整出多少怪招?天神的手段,变幻莫测。

即便是大方壶,也会自发去寻找最省力的办法。

贺灵川失笑,喃喃自语:

“谁敢说有灵就比无灵强?你比人类聪明多了。”

可惜啊,奈落天分身腹里还藏着那么多秘密,都随着意识一起被挤碎了。

贺灵川只是感慨一声,并不当真觉得可惜。

奈落天是对他恶意最大的神祇,谁知道从它口中说出来的秘密几分真几分假?谁知道它会不会挖坑让他跳——

多半是会的。

贺灵川想套它的秘密,它想赚贺灵川的皮囊。留着这种难辨真假的消息源毫无意义。

落在地面的橡子,好像又要生根发芽了。

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是继盘龙秘境之后的第二个秘境吗?

他本想收刀离开,可是望着眼前稀疏的树林,忽然心头一动:

这些树,难不成都是……

念头一起,后背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