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章 蒋济良谋 当斩则斩
没人会去怀疑，糜旸在大汉拥有的权力。
因此当蒋济说完封赏彭绮的内容后，有一位算一位，全体山越宗帅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们呼吸变急促的同时，胸膛也在剧烈的起伏着。
看把他们给激动的。
可，他们能不激动吗？
别看他们手下各有兵马，在地方上有时也会被尊称为一句“名帅”。
但各位山越宗帅心里清楚的很，他们本质上只是被困居在一隅的猎物而已。
就拿东吴的那些大臣来说。
己方之所以能一直不被消灭，在于自己被那些大臣当做刷战功的工具。
在稍微有点地位的东吴大臣眼中，己方全都是不入流的角色，那些东吴大臣以往看待己方的目光中，亦俱是充满了鄙夷之色。
最可悲的是，不止东吴大臣这么看待己方，就是己方打心里也自然的觉得自卑。
为何？
因为己方缺少“名义”！
在当世，有时候名义往往大于一切。
可现在不同了。
可以代表大汉的糜旸，通过蒋济之口，给予了彭绮以往哭求而不得的名义。
要知道糜旸给予的，可是大汉的官位，爵位呀！
大汉煌煌四百年，它在天下人心中的正统地位，会被一时掩藏，但绝不会消失。
想想今日前，彭绮还只是一个不伦不类的“宗帅”，还只是一个被人喊打喊杀的“贼首”。
可就在刚刚，彭绮从以往那低贱的身份，一跃成为正统的封疆大吏。
如此巨大的变化，诸位山越宗帅以往想都不敢想，而在亲眼见识过后，更让他们完全沉沦其中。
虽说蒋济先封拜的只有彭绮一个，可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彭绮因为大汉立下功劳，而从一井底青蛙，一跃成为豫章郡的鲲鹏。
彭绮可以，他们为何不行？
诸位山越宗帅都如此激动了，更何况身为当事人的彭绮。
彭绮被蒋济的封拜，直接惊的愣在了原地。
他之前有想过糜旸会封赏他，但没想到，糜旸给他的封赏会这么重！
在强烈的惊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浓郁到无可附加的喜悦。
彭绮嘴巴大大张开，想说一些感恩的话。
然心中巨大的喜悦，却让这时的彭绮激动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彭绮能做的，唯有跪下不断向着蒋济手中的节杖叩头。
见到彭绮强烈的反应后，蒋济嘴角露出几分笑容。
不过嘛，他准备的惊喜可不止这些。
蒋济在诸位山越宗帅面前对着下跪的彭绮说道
“事发突然，有许多名帅的功绩大司马暂不清楚。
劳烦建昌侯今日起，将有为大汉立功的名帅名单报给济。
济会第一时间将名单送呈给大司马。
大司马说了，凡有功者，必赏！”
蒋济这话一出，就像一柄干柴直接投入烈火中般，彻底将诸位山越宗帅给点燃。
一听到大司马对他们也可能会有封赏，哪位山越宗帅忍得住？
别的不说了。
在热烈的欢呼声后，每一位山越宗帅都地朝着蒋济跪下，如彭绮一般对着蒋济手中的节杖叩头不已。
相比于方才的下跪，这一次的下跪可谓是整齐划一，心甘情愿。
每一位山越宗帅都被来自远方糜旸的厚爱，浓浓的包裹着。
这次起兵，真香！
“大司马英明！”
如彭绮一般，大多山越宗帅都嘴笨。
他们只能本能的高喊着这句话，来感谢着远方的糜旸。
而稍稍冷静下来的彭绮，在听到蒋济的话后，内心中更是生出要为糜旸肝脑涂地的想法。
蒋济，或者说蒋济背后的糜旸，是在有意的尊崇他呀！
当然彭绮也能懂得糜旸另一层用意。
糜旸是将他当做，与诸位山越宗帅交联的一个重要枢纽。
糜旸是想通过他，牢牢控制住这数万山越兵。
可哪怕猜出了糜旸的用意，彭绮心中还是充满了感激之情。
大司马给的太多啦！
他愿意当大司马的鹰犬。
最后还是彭绮最先反应了过来。
彭绮起身抬起叩的通红的额头再次邀请蒋济道
“天色不早，蒋公不若跟臣一起入城，城中的宴席早已备下。”
彭绮这次的邀请得到了蒋济的同意。
可蒋济在入城前，先将手中节杖交到一旁的侍从手中，然后拱手对着下跪的诸位山越宗帅言道
“诸位同僚，当与济一同入城饮宴。”
同僚？
同僚！！
蒋济的这两个字，顿时让诸位山越宗帅都下意识地昂起了头。
今日是他们数十年来，第一次在世间，这么理直气壮的抬头。
“蒋公请！”
下一刻，诸位山越宗帅异口同声地齐齐发出邀请。
跟在蒋济身后的丁奉，看着眼前已然与一众山越宗帅打成一片的蒋济，他的心中这一刻唯有赞叹。
蒋济这手段！
换他是山越宗帅，也得服气呀。
在宴饮过后的第二日清晨，于蒋济的建议下，数万山越兵就与数千汉军合兵一处。
合兵之后，双方兵力总和大约在五万上下。
而蒋济却是对外号称十万大军朝着柴桑进发。
当柴桑城内的全琮得知消息后，他第一时间召来了朱据。
在朱据到来后，全琮将孙权的回书交给朱据观看。
难得的是，孙权的回书中并未有太多辱骂全琮的内容。
反而孙权还在字里行间鼓励全琮，同意了全琮的“弃郡保县”的策略，并让他一定要守住柴桑城，三路援军不日就到。
看完孙权回书中的内容后，朱据长长吐了一口气。
“柴桑至关重要，今陛下能派出三路援军，柴桑无忧矣。”
这是朱据看完孙权回书后，心中的第一想法。
而听到朱据的想法后，全琮认同的点了点头。
随后全琮便将收到的最新军情，告知给了朱据。
朱据在听说攻打柴桑的汉军，竟扩张到了十万之众后，他忍不住一惊。
虽说朱据知道，蒋济对外号称的兵力会有一定水分。
可再怎么水，蒋济当下手中至少也有着五万左右的兵力。
五万大军，已然是一股可以让柴桑陷入致命危险中的力量。
看到朱据脸上的惊色后，全琮出言宽慰道
“无须太过忧虑。
据卫温最先的情报，数万贼军中，汉军不过近万之众。
余下的数万贼兵，大多是山越。
两者之间，战斗力不可相提并论。
至少在我看来，我军守住柴桑等到第一支援军到来不成问题。
要知道，公苗将军素来擅长急行军，又在山越贼寇中威望深重。
等到公苗将军率军抵达，战斗力本就不强的山越贼寇，还能有几分战心？”
全琮言语中，尽是对山越兵的不屑。
全琮亦的确是有这番底气。
他能成为镇西将军，一大半战功都是从诸多山越兵身上刷来的。
全琮的话语让朱据恢复了冷静。
希望如此吧。
经过数日的行军后，率军抵达柴桑城外十数里的蒋济，亦从斥候的手中得知了贺齐正率军赶来的消息。
在来豫章前，蒋济早就料到过孙权会派出多路援兵支援柴桑。
可蒋济没想到的是，贺齐来的会这么快。
而执掌司闻曹的蒋济，更是对贺齐有着不低的了解。
观贺齐的一生，他几乎就是孙权手中的灭火法器。
哪里有山越动乱，哪里就会有贺齐。
重要的是贺齐这一生与山越大大小小数十战，无一败绩，全是大胜。
这就造就了贺齐在山越心中，有着非常高的威望。
与蒋济一同收到这情报的还有丁奉、沙摩柯。
在蒋济的解释下，丁奉与沙摩柯了解了贺齐的生平。
沙摩柯知道贺齐的生平后倒没什么，头脑一根筋的他觉得，管孙权派谁来，一斧子劈死就是。
可丁奉心中却有担忧。
丁奉想到了，要是被跟随他们的数万山越兵得知这个消息，那他们很可能会起怯战之心。
丁奉向蒋济建议道
“我们不如掩盖住这个消息，免得引得山越兵人心背离。
然后再派兵看住各山越宗帅，以防止他们串联作乱。”
没想到蒋济听到丁奉的建议后断然拒绝。
“不可！
在我离开州陵前，大司马曾多次嘱咐要以德服人。
就算没大司马的嘱咐，观当年光武帝收服赤眉军，及相国数次宽纵孟获两件故事就知道，要想真正得他兵之心，就不可怀鬼祟之图。”
蒋济深知当世异族及贼寇都是畏强的。
可在山越的心中，贺齐也是强者。
这时候就不能对山越兵以力压之，不然很可能会酿成更大的灾难。
想了一会后，心中有所定计的蒋济，便让人前去召集诸位山越宗帅。
而为了彰显自身光明正大之意，蒋济将议事的地点，放在了一处宽阔的平地上。
在蒋济的召集下，各位山越宗帅都很快来到了蒋济的身前。
蒋济先是让各位山越宗帅坐下，然后他便朗声说道
“济刚刚收到消息，贼将贺齐正领兵朝柴桑赶来。
或许不用数日，贺齐的兵马就会来到柴桑城外。”
蒋济话音刚落，诸位山越宗帅瞬间哗然一片。
他们原本还猜测蒋济为何要突然召集他们，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件事。
在诸位山越哗然的同时，他们中的有些人脸上流露出畏惧之色。
贺齐在山越中的威名，的确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的。
察觉到诸位山越宗帅都变得动荡起来后，蒋济伸手压了压。
这几日来蒋济在诸位山越之间，有了初步的威信。
虽说这威信并不多，但也让诸位山越宗帅愿意安静下来听他一言。
待场间恢复安静后，蒋济面色从容的继续开口说道
“在我收到这个消息时，我可以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选择压下这个消息哄骗诸位，另一个就是选择主动告知诸位。
说实话若从汉军的角度来论，第一种选择貌似更佳。”
蒋济徐徐道来，而诸位山越宗帅在听完他的话后，脸上都露出赞同的神色。
蒋济的确可以哄骗他们，让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继续为汉军效力。
就算他们后面知道了真相，但那时可能他们已然失去了退兵的最佳时机。
到那时他们就算心中再不愿，也只能跟着汉军一路走到黑。
正因为蒋济知道说的是实情，诸位山越宗帅心中才陡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蒋济为何不这么做呢？”
迎着诸位山越宗帅疑惑的目光，蒋济的脸上流露出郑重之色，他慨然言道
“但我不能那么做。
因为在我与诸位于海昏城外相遇那刻起，我们便皆是汉军中的一员！
今日在柴桑城外的，在我眼中俱是可生死与共的袍泽！
世上没有欺骗袍泽的道理。”
蒋济掷地有声。
当他的话语落入诸位山越宗帅耳中，瞬间在他们心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为何诸位山越宗帅在听到贺齐即将到来后，有很多人的意志开始松动，甚至心中有着退兵之想？
根本上是因为，他们中的许多人还未将自己真正当做汉军中的一员。
山越怕贺齐是事实，可汉军会怕吗？
就算之前蒋济在海昏城外，通过封赏的方式，让诸位山越宗帅开始转变想法。
可短短数日间，这样的想法并不能达到根深蒂固的地步。
本来这也是人之常情，可这一刻在蒋济的点明下，许多山越宗帅的内心饱受震撼的同时，亦变得愧疚起来。
蒋济的一字一句，无不透露着“诚德”二字。
而蒋济越是如此，许多山越宗帅内心中受到的触动就越大。
及至到最后，蒋济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我今日对诸位说这些，并不是想以诚迫人。
我对诸位视为袍泽，既为袍泽，自当尊重各位的想法。
若今日有任何一位想率军离去的，我不会阻拦，反而我还会馈赠粮草以示诸位起兵之感谢。
我今日将选择的机会，交到诸位手中。
若诸位不选择离去，我只希望在日后我们全军上下能勠力同心，再无旁骛，一起荡平江东！”
蒋济说完后，他身后的丁奉惊得睁大了双眼。
蒋济，你来真的呀！
蒋济可不管丁奉的震惊，他说完后就下令周围的汉军让开一条宽阔大道。
下一刻，每一位山越宗帅都将目光看向了那条大道。
他们不会以为蒋济是在假意试探。
当世尚未有洛水之毒的出现，蒋济不仅身为当世大名士，还身为糜旸的使者，他的话足以相信。
可正因为如此，蒋济的话才有着十足的杀伤力。
蒋济的话，杀伤的是诸位山越宗帅心中的怯弱。
而这番杀伤力，再配上数日前蒋济对他们的厚赏与承诺呢？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接下来是诸位山越宗帅，为自己的将来做选择的时候了。
是一跃成为鲲鹏，还是想一辈子当青蛙，就在今日的抉择中！
诸多山越宗帅中，并非没有离去之人。
有几位山越宗帅，在众人的目光下满怀歉意的起身离开。
可那几位离开的山越宗帅，属于那种实力较弱的，麾下部众千人上下的那种。
至于实力强劲的山越宗帅，眼神却在变得越来越坚定。
待到没有人再离开后，一名名为费益的山越宗帅站起身对着蒋济拱手问道
“若吾能擒杀贺齐，可封侯否？”
费益是诸多山越宗帅中，实力仅在彭绮之下的人。
他这话一出，让蒋济诧异的同时，亦让其他山越宗帅愤怒。
这人平时看着挺老实的，咋突然变得滑头了呢？
愤怒之余，其他山越宗帅的动作亦不慢。
他们纷纷起身来到蒋济身前，对着蒋济纷纷请命道
“既有贼自远方来，管他何人，当斩！”
曾几何时，他们俱是被世人骂做贼的一方。
但现在他们是汉军。
在汉军眼中，与他们为敌者才是不可争辩的贼！
蒋济看着身前诸多山越宗帅堵在他身前，将他放开的那条通道给堵的死死的。
他们已不再需要那条退路。
下一刻，蒋济就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当斩，那便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