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三章 搅乱天下 先攻渭北

华歆不是傻子,曹叡的言外之意是什么他自然听得出来。可正是因为听出来了,华歆才会急的对曹叡下拜连连,呼请曹叡三思。“我大魏因禅让承汉之法统,乃名正言顺的华夏正朔。至于逆蜀及江东,不过一区区割据小国耳。今逆蜀纵算取得一些优势,然我大魏根基未损,中原尚在我朝。天下岂有正朔与割据小国,结为秦晋之好的道理?古往今来,都未曾有过!”华歆声泪俱下,他希望他的话能够让曹叡改变主意。华歆门生众多,他不是不知道在以往,曹丕及曹叡私下里有派人去联系过孙权。只是私下联系是一回事,公开遣使又是另外一回事。特别是曹叡这次派遣的使者,还是他。自己身为曹魏的司徒,位居三公,可以看做是曹魏的门面。将自己派去当联络孙权的使者,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大魏在自降身份。况且秦晋之好虽是春秋佳话,但这佳话成就的基础在于,秦晋二国当时是地位相等的国家。可将江东与当下的大魏放在同一地位上,江东配吗?最重要的是一旦让世人知道曹魏与江东有结为秦晋之好的意图,哪怕这件事最后没有结果,可还是会在很大程度上让孙权在天下间的声望水涨船高。因为正如华歆所说,别看当下曹魏在战场上处处失利,但在天下间大多数士人看来,从法统来说,曹魏是站得住脚的。而孙权一直缺的是什么?缺的就是法统二字!但曹叡如今的意思很清楚了,孙权不是缺少名义吗?那就让他用曹魏的法统为孙权背书,只要能够一起对抗大汉,那么曹叡不介意孙权称帝建国!曹叡的举动在华歆看来,无疑是一种饮鸩止渴之举。对于这样的举动,华歆不可能无动于衷。面对华歆声泪俱下的劝谏,曹叡的眼神却一直显得很冷静。“华夏正朔?”看着地上散乱的玉盏碎片,曹叡的语气十分冰冷。“眼下西域诸国都已经无法再向洛阳朝贡,天下有不受朝贡的正朔乎?”“等到糜旸攻占关中,席卷中原之时,难道抱着一个华夏正朔的名义,就能为孤击退糜旸的大军吗?”华歆的顾虑,难道曹叡会不知道吗?不,身为曹操后代的他,比谁都清楚名义有多重要这一点。当年曹操能够扫荡群雄,有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他喊出了“奉天子以讨不臣”的政治口号。可是难道当年曹操,单单靠的是一句政治口号,才消灭了诸多群雄的吗?若真是如此,当年为何不是李傕郭汜最终问鼎天下?很多人都过度看重名义二字的重要性,可往往忽略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名义要与实力相搭配,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效用。曹操个人的超世谋略加上众多大才的倾心辅助,构成了曹操当年一开始争雄天下最坚实的实力基础。在这强横的实力基础下,配合上“奉天子以讨不臣”的政治口号,才让曹操能一步步扫荡群雄,慢慢建立起大魏的国祚根基。而在占据华夏大部分地域后,实力已经冠绝天下的曹操,便能不顾所谓的名义二字,悍然称公称王,将大汉的尊严放在脚下践踏!没有相应的实力,再大的名义,大魏也承受不住。以当下的时局而言,大魏若还傻傻沉浸在“华夏正朔”的美好之中,丝毫不懂得去变通的话,那么不出数年的时间,曹叡相信大魏这个国号,就会彻底消失在天下之间。“不慕虚名而取实利”,这是当年曹操教导曹叡的一句话,这句话是曹操一生作为的写照,也是曹叡心中奉为圭臬的至理。曹叡知道他的这个举动,肯定会引起很多人的反对。可时局已经变了,大魏在糜旸的数番打击下,早已经不复数年前那个睥睨天下的气象。相反的可以预见的是,在糜旸的带领下,那个由刘备建立的大汉,正在一步步取代往日大魏在天下间的地位。在这种情况下,大魏若再不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难道要一直坐以待毙下去吗?从长远的方向考虑,曹叡知道他做的是对的。况且曹叡要做的不是将华夏正朔的名义让给孙权,这点是绝不可能的。他的目的在于改变天下那隐晦的三足鼎立的局势,将三足鼎立的局势彻底摆到台面上来。这样无疑可以让天下的局势发生一场巨变,而对大魏来说,大魏可以在即将到来的这场巨变中获得难得的喘息之机!只要能获得喘息之机,就算大魏失去关中,那么依然占据河北与中原的大魏,来日未必没有重新统一天下的机会。史书往往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孤不是要放弃华夏正朔的法统,孤会一直争取这一点,完成当年武帝未完成的志向。但你要知道华夏正朔的法统,自黄初元年以来,一直就不单单只属于大魏。何为华夏正朔?来日谁能一统天下,谁才是真正的华夏正朔!”听完曹叡的话后,华歆想要劝阻的话全被堵在了嗓子眼。他知道曹叡说的是对的。因为在曹丕通过禅让的方式建立大魏之后,刘备也通过自身的血统优势,在成都复立了大汉社稷。从本质上来说,当年东汉的法统,实际上被一分为二了。无论是大魏的士人,还是蜀汉的士人,都有各自的理由支持着自家的法统。别说当世大魏与蜀汉的士人了,就算在后世的朝代之中,也有许多人为两家的法统争论过。说完这番话后,曹叡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殿之中。曹叡不知道的是,在原来的历史上,诸葛亮也采取了与他类似的做法。而今世曹叡终于体会到历史上,诸葛亮迫于时势做出忍让时心中所受到的苦楚了。在曹叡离开之后,一位内侍将曹叡早就写好的诏书送到华歆的手中。曹叡的直接离去,加上内侍的这番举动,华歆知道曹叡心意已决,再无回转的余地。本来华歆还想着前去面见曹丕,希望曹丕能够劝阻曹叡,可一想到曹丕之前下达的那道诏书,华歆心中就息了这个想法。故而哪怕心中再不愿,但最后华歆还是在无奈的叹息一声后,手捧诏书缓缓离开了大殿之中。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魏沦落到这种地步的呢?悲哉!叹哉!...糜旸现在还不知道因为他,让今世的曹叡做出了怎样巨大的取舍。刚刚率军赶到西围的糜旸,正看着手中的一封诏书,脸上流露出笑意。诏书自然是刘备送来的。自上邽那夜的深谈之后,糜旸不仅彻底从刘备手中接过大汉的兵权,他更是强烈建议刘备返回南郑休养身体。现在刘备将夺取长安的希望都放在糜旸身上,所以面对糜旸不退步的劝谏,刘备虽心中有所不愿,可最后还是接受了糜旸这个“跋扈大将军”的建议。回到南郑的刘备,可一直没有闲着。刘备一直在关注着前线的战情。在得知糜旸成功率军拿下郿县后,刘备连忙从南郑发来了一道慰问糜旸的诏书。而在这道诏书的内容中,刘备除去为糜旸打气之外,还向糜旸分享了一件他十分自豪的事。之前糜旸让张嶷率军五千驻防安定郡,并吩咐张嶷在稳定住安定郡局势后,便可进一步稳定河西诸郡的局势。张嶷一直将糜旸的话记在心中。于是就在前段时间,张嶷率部分汉军进入河西诸郡,正式代表大汉接管了河西诸郡。众所周知河西诸郡一直是华夏与西域诸国的联络要道。当汉军的旗帜重新飘扬在玉门关上,一些靠近玉门关的西域小国在得知这件事后,就连忙派出使者入关拜会当下的大汉天子。那些西域小国的使者很快就被张嶷派人一路护送至南郑。而刘备在得知有来自西域的使者后,顿时喜不自胜。尽管眼下来拜见他的西域使者,大多来自一些不出名的小国。可这件事对刘备这个大汉天子来说,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这代表着刘备建立的大汉,已经初具一些华夏正朔的气象。因为此事感到自豪的刘备,当然不会忘记将他的喜悦分享给这件事的最大功臣糜旸。感受着刘备在文字间流露出的喜悦,糜旸也不由自主地在心中祝贺起刘备。只是祝贺之余,糜旸的心中亦有些心酸。在原来的历史上,季汉一直被世人蔑称为蜀,就是后世的许多人,也认为季汉配不上正朔的名号。这一直是诸多季汉迷心中一件挥之不去的遗憾,想来这个遗憾也让原来历史上的刘备与诸葛亮辗转反侧,悲叹连连。可是今世不会咯。一些小国的朝拜算什么?糜旸要做的是恢复“汉帝轻皱眉,万国趋河洛”的盛景!想到此糜旸心潮澎湃,在收起刘备发来的诏书后,糜旸立即就带着一众心腹将率出城前去探查敌情。西围是距离五丈原不远的一座小城,在众将的护卫下,糜旸很快就来到了五丈原的附近。等来到五丈原的附近,亲眼看到五丈原的地势后,糜旸心中的澎湃,正在慢慢消失着。望着那一层层布满魏军弓箭手的山坡,再看着原下那密密麻麻的战壕与拒马,糜旸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魏军到底是有多怕他,能将五丈原的防务做到这种程度?原本五丈原的地势就易守难攻,再加上这严密的防御体系,若是汉军对五丈原发起强攻的话,恐怕付出再大的牺牲,也难以啃下五丈原这块硬骨头。不止糜旸看的眉头频皱,就是他身旁的赵云、马超两位虎将,在看到五丈原上下魏军布置的防线后,脸上也流露出凝重之色。他们是有万夫不当之勇不错,可他们终究是血肉之躯,更不会飞。在察看完五丈原的敌情后,糜旸又命人快速前去探查渭北的情形。前去探查渭北情形的斥候很快归来,只不过是带着伤归来的。带伤的斥候在回到糜旸身前后,对着他禀报了一件让糜旸更不愿意听到的事。渭水北岸已经被魏军占据,他身上的伤就是被守卫渭水北岸的魏军所赐。在得知这件事后,糜旸带着一众将领回到了西围城内。回到城内后,跟随糜旸归来的诸将便纷纷向糜旸提起了建议。有的建议糜旸,应当趁士气旺盛之时,对五丈原发起猛攻。有的建议糜旸,应该采取围山截断水源的策略,让敌军不攻自破。更有甚者建议糜旸不如继续采取分兵的方式,让一部汉军屯驻五丈原下,让另一部汉军越过五丈原前往长安,这样或许可诱引五丈原上的魏军下来接战。建议很多,也各有各有的道理,只是终究没有一条让糜旸十分满意的。最后糜旸只能先下令让诸将下去歇息,他自己好好考虑该选择哪一条建议执行。等诸将退避后,糜旸却并不是如他所说的那般,在思考方才诸将提出的建议,而是快速召来了一位司闻吏。待司闻吏来到身前后,糜旸将身上的一个信物交到他的手中,并对着他嘱咐道:“快速前往武功县联络孟达,并且告诉他:我军成败,在于卿也!”司闻吏在得到糜旸的口令后不敢延误,他收起糜旸的信物便快速朝着大帐外走去。在司闻吏离开后,糜旸才关注起帐内的地图。地图之上,五丈原的地势被画的很是清楚。糜旸的目光顺着地图上的五丈原,一路流转至地图上的渭水北岸上。其实相较于五丈原上的魏军,屯驻在渭水北岸的魏军,才是糜旸真正忧心的地方。渭水北岸的魏军,就像一柄时刻可捅向汉军腹心的利刃一般,让糜旸眉宇紧拧。要想拿下五丈原,则势必先要吞掉这屯驻在渭水北岸的魏军。只是该怎么做呢?一根修长的手指不断在地图上敲击着:“渭水,渭水。”一声声呢喃从糜旸的口中发出。对了,渭水并不是长江!想半渡而击,曹真以为自己是谢玄吗?击你个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