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别有用心 襄城邓艾
灵堂中檀木燃烧的声音啪啪作响,糜旸看向刘章的目光隐有探究。之前刘章允诺糜旸,只要糜旸能救下刘阐的命,那么他就会有一份大礼送上。之前糜旸还不以为意,只是如今刘章能特地前来在他面前提及这件事,那刘章对这份厚礼自然是有信心打动糜旸的。刘章看着糜旸那探究的眼神,他嘴唇轻启缓缓说道:“当年吾任益州牧之时,虽不能严法治蜀,但因为赵韪曾勾结蜀中大族作乱,故而吾对彼等并非全无戒心。”“在益州牧任上时,吾曾暗中派人收集了不少益州大族的罪证,有些蜀中大族甚至与南中一带的蛮族互相勾结。”“当年吾虽有罪证在手,但因为顾忌益州稳定,故而一直未曾惩治彼等。”“那些蜀中大族的罪证就一直在吾府中存放。”“后吾被玄德迁来公安,玄德对我府中之物丝毫不取,那些罪证亦被吾带来了公安。”“子成若有需要,可随时差人去公安城中吾府上取走。”说完后,刘章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糜旸。刘章的语气虽然很平澹,但他的话落在糜旸耳中,却让糜旸的眼神瞬间浮现警惕之色。糜旸问刘章道:“既有如此罪证,为何当初不交给大王?”糜旸的话语中饱含怀疑之意。面对着糜旸的怀疑,刘章面上流露坦诚道:“因为吾当时有怨。”“吾承认玄德治益州后,政绩斐然,益州与我当年治下相比,百姓始有安居乐业之感。”“但玄德与我同宗兄弟,却夺我益州,这一点吾当年心中确有怨气。”“因此怨气,吾当初故意不将这些罪证交予玄德。”“而自从来到荆州后,吾虽然对玄德当年所作所为不再有怨,但吾只想做一富家翁,不想平白惹上麻烦,故而对于这些罪证一直秘而不宣。”“这事便是阐儿亦不知道。”听到刘章的解释后,糜旸用审视的目光看向刘章,他口中的语气已经不再恭敬。“刘公,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呀。”糜旸将手中的檀木放下,他心中在思索着刘章此举的目的。刘章此举表面上看,是把一部分益州士族的把柄交到糜旸手中,但若是细细思之,这有可能也是个糖衣炸弹。自《蜀科》颁布之后,许多益州士族已经被这部律法,整治的叫苦连天。《蜀科》中的法令糜旸早已经滚瓜烂熟,虽然《蜀科》讲究公正论罪,但一旦是罪证确凿,那么其中的法令也是极严的。旁的罪行就不说了,与异族勾连鱼肉百姓这一罪,最轻都是斩首的罪行。若这些罪证不在刘备手中,而是落到了糜旸的手中,如果糜旸以这些罪证,前去威逼利诱那些蜀中士族,那么那些蜀中士族在《蜀科》的震慑下,势必会纷纷倒向糜旸。这意味着,糜旸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得到一部分蜀中士族的支持。而士族一般都是同气连枝的,得到一部分蜀中士族的支持后,其他蜀中士族的支持也会陆续来到。而成都作为刘备的王都,无论将来刘备的下一步战略是什么,蜀中一地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是刘备的政治大本营。别看蜀中士族,目前在刘备的势力中并没有什么权力。但身为当地士族的他们,却掌握着蜀中一带大部分舆论的解释权。这一点,若是利用的好,便是所谓的“民心”。在一个势力中的政治大本营中,得到了当地士族的支持,这内中的含义足以令人深思。所以刘章是要做什么,只是单单的为了履行承诺?糜旸不信。糜旸收起自己怀疑的目光,他取起一旁地上的温水,喝了一口,而后对刘章道:“刘公,人贵诚,还望刘公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见糜旸看穿了他的别有用心,刘章并不意外。刘章叹了一口气言道,“当今之世,物欲横流,引人嗟叹。”“然有些情感却又令人无法割舍。”“例如将军对孝直的孝心,亦例如吾对阐儿的疼爱。”“为父母者,当为子女之计深远。”“阐儿有叛乱罪行在身,纵使玄德仁义,不会伤害他的性命。”“但难保后世之君会不对阐儿动杀心。”“吾已垂垂老矣,吾若在世,尚还能拼着这张老脸,看护着阐儿。”“但将来若是吾百年之后呢?”“百年之忧,当由百年之人来解。吾只希望吾今日送子成这样一份大礼,在来日吾故去后,阐儿有难时,子成能出手维护。”“依子成当今尊荣地位,来日做到这一点是不难的。”说完后,刘章对着糜旸深深一拜。一开始刘章想给糜旸准备的礼物并不是这个。但随着糜旸公安一战获胜,他的风头一下子盖过了所有同辈之人。他的未来,只要不早夭,那必定是一片光明。在知道这点后,刘章就起了别样的心思。只是他素无大志,哪怕起了别样的心思,亦只是一老父为幼子考虑而已。刘章的这番解释,令糜旸心中不再如之前那般忌惮。为子女之计深远,这一点糜旸不久前亦在刘备身上看见过。但糜旸并没有马上接受刘章的这份礼物,只是将这件事记在了心中。糜旸对着刘章言道:“刘公请回吧,此事来日再说。”见糜旸有逐客之意,刘章想再劝说糜旸,但他看到糜旸脸上坚定的神色,他只能叹息了一声,从地上起身。“今日之言,只吾与子成可知。”“吾之礼物就在公安中,静待子成来取。”说完后,刘章只能心抱遗憾的离开。在刘章离开后,糜旸复又拾起地上的檀木放入身前的火盆中,他的神色一片肃穆。檀木燃烧发出的香气,有安神醒脑的作用。在檀木香气的围绕下,糜旸的眼神不停变幻。他并非对刘章手中那些蜀中士族的罪证不感兴趣,只是如今还未到取的时机。而且将那些蜀中士族的罪证握在手中,用处可不仅刚刚他心中所思考的那一点。方才他所思考的那个用处,乃是最自私自利,并且心思不纯的人才会选择的。在思考一番后,糜旸的脸上浮现了顿悟之色,他已经想到将这些罪证如何用了。糜旸起身来到法正的牌位之前,为法正上了三炷香。在上香之后,糜旸看着法正的牌位,细细私语道:“南中,南中!”这时在灵堂中烛火的映照下,法正牌位上的汉尚书令的“汉”一字显得格外的瞩目。一阵微风吹进灵堂,烛火摇曳不息,像是法正的英灵徘回在灵堂之中。糜旸看着那个“汉”字,他似乎感觉到法正的英灵就在周围,他对着法正的牌位郑重一拜道:“恩师请放心。”糜旸并没有说放心什么。但在糜旸说完这句话后,周围摇曳不息的烛火恰好停止摆动,灵堂内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若真有法正英灵,那想来他也是信任糜旸的。...在遥远的襄城城外的田亩中,有着大片的民居聚集地。只是在此虽然民居数量众多,但大多数民居皆是破烂不堪。在一处以杂草覆顶,破木坐门的狭窄房屋中,此时正有一位青年,正蹲在屋内的黄土地上用石子不停的在摆动,似在演示着什么。这名青年虽然蓬头垢面,但在他那脏污的脸庞中,一双眼睛却奕奕有神。他正在盯着地上,他摆成的两处所在正在沉思着。那两处地方,各自放着一块木板。一处木板被这名青年用木炭写着公安二字,另一处被他写着吴军二字。木炭在木板上写出的字并不怎么清晰,但尽管如此,木板上的字却显得十分工整清秀。从这一幕足以看出,眼前的这名青年,应该自幼受过良好的文学教育。这名青年名邓艾字士载,义阳棘阳人。邓艾自幼丧父,但他从小受到过良好的教育。建安十三年,曹操攻下荆州后,曾强行将当地人民北迁,邓艾及其母亲、族人便在这时被强迁到汝南作屯田民。当年因为年幼,邓艾最初是当放牛娃。但他从小有大志向,决心通过奋斗来改变自己的命运。邓艾十二岁时,他又跟随他的母亲被迁徙至颍川襄城。在襄城这里,邓艾机缘巧合之下,有一次读到已故太丘长陈寔碑文中的两句“文为世范,行为士则”。【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yeguoyuedu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他对这两句话欣然向慕,于是为自己命名为邓范,字士则。后来,宗族中有与他名字相同者,又改名为艾。在屯田民中,有才学的人很少,邓艾凭其才学被推荐为典农都尉学士,由此可以担任典农都尉的左、干等下级官吏。以后如邓艾立下功绩可能会被逐步升迁,本来这对于出身卑微的人来说,不失为一条改换门庭的进身之路。但因为邓艾口吃,所以襄城典农都尉认为他不适于担任重要职务,便指派他充当做一名看守稻草的小吏。邓艾虽然日常繁忙,但其自小却十分喜欢军事。邓艾每逢外出见到高山大泽,都要在那里勘察地形,指划军营处所。只是因为他口吃,所以他此举时常遭到同行人所讥笑,但邓艾却不以为意。颍川因为地处中原腹地,与荆北距离不远,所以不久前糜旸公安大胜的消息,亦陆陆续续传到了襄城外。邓艾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听到典农都尉曾提起此战,言语中满是对糜旸的忌惮与敬佩。邓艾在知道此事后,他便求着典农都尉将公安一战的更多详情告知他。因为邓艾平时做事勤勉,为典农都尉解决了不少烦恼。所以在邓艾多次的请求之下,典农都尉就将他所知道的关于公安一战的情况告知了邓艾。邓艾在了解公安一战的大致经过后,就时常在家中的地上,用简陋的条件尽量复盘出当时公安一战的战场详情,并进行详细推演起来。可随着连续数日的推演,邓艾对当时公安一战还是抱着疑虑。“火烧连营,先破一营,大挫敌军士气是妙招。”“潜行密林,烧毁敌军辎重,致使敌军军心崩溃,更是神来之笔。”“但为什么孙权会突然撤围呢?”“难不成是糜子成用了什么计策,导致他撤去西围?”“可到底是什么计策呢?”邓艾虽然是口吃,但他在自语时,言语还是说的清楚的。因为颍川的典农都尉不是当事人,所以他所知道的情报大多也是从太守那里听来。他只对公安一战中的大致情况了解,一些细微之处却并不了解。不了解自然就告诉不了邓艾。邓艾在不知道所有情报的情况下,想完全推演出当时的战局详情,自然是不容易的。但邓艾是个锲而不舍的人,他要是对一点想不出,就会一直想着这一点。随着邓艾手上木炭与石子的不停腾挪,他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纯粹是急的。不过他脸上不仅有凝重之色,当他用木炭当做麾杖,将自己带入糜旸的视角之后,他脸上对糜旸的佩服之色愈发浓厚。虽然他没完全推演出当时的战局,但糜旸以弱冠之龄一万破十万是事实,凭此一战,糜旸足以称的上名将。喜好军事的邓艾,对名将什么的,最喜欢了。再加上糜旸年纪与邓艾相彷,在心有大志的邓艾这里,他很自然会将同龄人糜旸当做自己追赶的目标。以糜子成自效。可以说,现在糜旸是邓艾的半个偶像。就在邓艾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邓母从田中刚刚收拾杂草回来。春耕将近,一些耕作前的事宜都被提上日程。屯田户中一部分青壮被拉去从军,剩下的青壮,亦大多担任着小吏,各有职责。所以除杂草这些活,自然就落在了那些老弱妇孺身上。劳作了一天的邓母,步履蹒跚的从破门外走进,她的动作惊醒了沉思中的邓艾。邓艾生性至孝,他见他母亲一副辛劳过甚的样子,他马上扔掉手中的炭笔,前来搀扶邓母。邓艾在搀扶住邓母之后,他口中关心地言道:“母亲明日别去了,让儿子替你去。”可是邓母在听完邓艾说的话后,苍白的脸上流露出恐惧之色。她摇摇头言道:“都尉法令森严,最忌人不各守其职。”“当年你替我耕了一次田,便被其当众鞭打,伤痕累累,我怎么忍心能让你再受此苦呢?”听了邓母的话,邓艾少年老成的脸上浮现叹息之色。他将邓母搀扶着往由木板制成的床榻慢慢走去,但还没走几步,邓母却突然晕厥在了邓艾怀中。邓艾见状大惊,他用手触摸了邓母的额头,发现烫的很,他意识到邓母是发烧了。他立马将邓母抱上木板床上躺着,而后为邓母盖上满是破洞的被子后,他急忙奔出了房屋。他要给他的母亲去寻找医者看病。但寻找医者需要钱财,他现在手中的钱财并不够,他只能先跑向不远处的典农都尉官署中。但就在这时,官署中的典农都尉,收到了来自丞相僚属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