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五十年梦似路长

老掌柜带着自己的伙计快速跑到了青宣三人面前，还没等青宣开口询问，便一下跪在了地上，眼中泪光闪烁，激动的叩首道：“三位客官神通广大，竟是将这邪物解决了，挽救了镇上无数性命。小老儿实在无以为报，请受我等一拜。”天羽君和灵儿见状立刻闪身躲向一旁，不敢受老掌柜这一礼，毕竟双方的年纪和辈分差得实在太多了。而且一想到死在这里的这么多人，再加上刚才那些冤魂哀嚎的话语，天羽君和灵儿又都警惕了起来。青宣也微微侧身，眯着眼盯着老掌柜，问道：“掌柜的快快请起，你们怎么来到此地了？”老掌柜并未起身，仍然伏地答道：“小老儿昨日十分后悔将此地之事告诉客官，生怕客官们遭遇不测。故此便决定今日过来帮忙，尽些绵薄之力。”青宣暗暗一撇嘴，又扫视了一眼四周，悠悠道：“老掌柜倒是有心了，只是此地的情况，和掌柜的所说的信息可不太一样啊。”趴伏在地的老掌柜身体顿时颤抖了一下，哽咽道：“小老儿该死，撒谎骗了公子，愿受公子责罚。”青宣微微笑道：“掌柜的言重了，这责罚一事从何说起啊？我之前说过了，是我自己执意要来的，出了什么事情也怪不到掌柜的头上。”“更何况斩妖除魔乃是我们修道之人的职责，眼前此地祸乱，我等自该出手相助。”“掌柜的你先起来，跟我说说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老掌柜闻言脸露悲戚之色，这才颤巍巍的站起了身子，他身后的伙计连忙过来将他扶住。老掌柜四下扫视了一眼面目全非的山坳，神色悲伤之中又透出无尽缅怀，哀叹道：“公子大量，小老儿感激不尽。”“实不相瞒，小老儿以前乃是墨云域灵冥司之人。”“哦？”青宣眼中精光一闪，问道：“可是百年之前，墨云域百宗联盟中，身为九大盟首之一的那个灵冥司？”“不错，正是那个灵冥司。”老掌柜点头应道，神色越加悲伤，垂泪不止。听得老掌柜所言，青宣有些意外，天羽君和灵儿更加惊讶起来。墨云域地域广大，宗门众多，想要高度统一十分麻烦。所以百宗联盟便将墨云域划分为了九片地域，并选举当地的一家宗门来管理。这些负责管理各自地域的宗门，便是盟首。九大盟首组成的盟会，就是百宗联盟的核心管理层。而这盟首的人选也并非是固定不动的，每十年都要更换一次。选举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在各大区域内举行名为“百盟会武”的斗技大会。所有参加联盟的宗门分别在自身所处的区域进行比斗，各自派出三名弟子出战。最后的优胜者，便是各自区域的盟首。这选举方式很粗暴直接，但也最能服众，谁拳头硬谁就是老大。老掌柜口中的灵冥司，正是百年之前百宗联盟的盟首之一。青宣不由得起了兴趣，问道：“那掌柜的你又为何沦落至此啊？”老掌柜长叹一声，脑海中回忆起了久远的往事，缓缓道：“这一切的起因，可就说来话长了，要从我灵冥司的上代道司说起。”“当年上代道司不知从哪得了一本残缺功法，据说是从三百年前所发现的‘圣相’偃种书的坟墓里流传出来的。”“而且这功法极为特殊，不同于其他功法那般内容繁多，只记载了一种威力奇大的招式，一旦炼成所向无敌，能让凡人境的修者击杀天人境的高手。”“什么！？”老掌柜的话把天羽君吓了一大跳，直接惊呼出口，心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荒谬。凡人境和天人境的差距何其之大？完全就是天渊之别，根本无法计算。若是同在一个大境界，有人能越阶打败对手，天羽君完全相信。甚至说凡人境能打败天人境，天羽君也能接受，毕竟青宣就干过这事。但老掌柜所说的不是击败，而是击杀！还是不借助外力，全凭自己的修为做到这点！天人境的高手生命力何等顽强，就算肉身被灭都不一定死亡。两个同为天人境的强者，想要击杀对方都十分困难，更别提凡人境了。即便是青宣，当初在白蝶谷弄死楚百思和玄天机的分身，靠的还是荒天幻蛟，并不是自己的力量。所以天羽君说什么也不相信，这世上竟有功法能让人以凡人境的修为杀死一个天人境的强者。然而青宣对此却毫无意外，就好像听到了一件很平常的事情，随口问道：“那这功法的名字叫什么？”老掌柜叹道：“这功法名曰《朽木死灰》，号称化尽天地万物，使一切存在皆归于尘土。”“嚯，这口气够大啊。”青宣一下笑了起来，神情十分不屑，但是眼中却精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老掌柜继续道：“当年上代道司得了这功法的残本，便痴迷其中，不可自拔，整天研究着如何将这功法练成。”“只是想要练成此等逆天的功法哪有那么简单？先不提这功法本就残缺不全，光是那有所记载的修炼方法，都极为晦涩难明，看起来令人不解。上代道司耗费了好大精力，也只破解了九成。”“后来上代道司抱憾而终，将这功法传给了两位少爷，希望能实现遗愿，让两位少爷将这功法练成。”“只是大少爷当了道司，事务繁忙，根本没有精力去研究，便将这功法交给了二少爷。”“而二少爷对这功法倒是很有兴趣，便潜心钻研起来。过了几年，二少爷终于将这剩下的修炼方法给破译了出来。”“大少爷闻听此事后十分欣喜，便来和二少爷一同阅览。但是看了二少爷破解出来的修炼方法后，大少爷却是态度大变，对这功法忌讳如深，当场就下令不让门人修习这个功法。”“结果二少爷不服，便和大少爷争吵起来。最后二少爷一气之下，便带着一部分门人从宗门中分裂了出去，远走他乡，来到这柏兰镇自立门户。”青宣笑道：“想必老掌柜便是当初跟着那位二少爷的人吧？”“是的。”老掌柜点了点头，随之神情又激动了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极为惨痛的往事，再次跪倒在地，无比悔恨的哭道：“这乃是小老儿一生中，做出的最为错误的一个决定啊！”青宣三人讶然的看着老掌柜的反应，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是好。只听老掌柜哭道：“小老儿当初年少无知，本以为不过是一本功法而已，大少爷竟因此和二少爷闹翻，实在是小题大做了。”“但是直到跟着二少爷来到了这柏兰镇，小老儿才总算是明白了大少爷为何要禁止门人修炼着功法了。”“因为这功法的修炼方法实在是丧心病狂，惨无人道啊！”“想要修炼这门功法，竟是要大量杀戮生人，来采集他们将死之时的死气和怨念，以此来做为入门的起步！”“二少爷当时身边的人不多，他为了修炼这功法，竟是下令让我们把整个柏兰镇给屠了！”“嘶~~~”天羽君和灵儿闻言同时倒吸了口冷气，只感觉心惊肉跳，额上渗出丝丝冷汗。老掌柜语气中透露出剧烈的愧疚和负罪感，咬牙道：“当年的柏兰镇乃是如今的三倍大小，足有上万人。结果在二少爷的屠戮下，镇上的人不论老幼，无一生还。”“二少爷把镇民都杀了之后，让我们乔装成这镇上之人，占据了这柏兰镇。然后便将那些镇民的尸体全搬入这翠玉山中，建了这若华山庄，开始修炼那《朽木死灰》。”“而为了防止消息暴露，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只要有和原来的柏兰镇有关系的人回到镇上，或是熟悉此地的往来客商经过这里，都被二少爷尽数杀死，丢入山中，作为修炼素材之用。”“小老儿当年乃二少爷的侍卫首领，就是那带头屠镇和这杀人运尸的罪人之一啊！”“这五十年来，小老儿每夜都会梦到那一日屠镇的情景，耳边都是那些镇民的哭喊求饶之声，然后就看到那些镇民拖着满身血污来向小老儿索命，那惊悸之感宛如身在地狱，过得生不如死。”闻听老掌柜所言，青宣三人顿时恍然大悟，可算知道这山中的死人是从哪来的了，全都默然不语的看着老掌柜，心中五味陈杂，不知该如何开口。老掌柜继续悲痛道：“只是即便杀了这么多人依然不够，二少爷的朽木死灰修炼到一半便再无进展。”“当时能杀的人越来越少，但二少爷却越来越疯狂，最后竟然将我们的大部分同袍也给杀了。小老儿因为身份有些特殊，这才逃过一劫。”“可怜小老儿的那些同撩，当时在这柏兰镇落户已有十几载，都已娶妻生子，最后竟然也是全无幸免。现在想来，这真是报应啊！”“而在五十年前的一个夜晚，翠玉山中风云突变，黑烟滚滚，死气冲天。小老儿和几个同僚大惊之下，急忙进入山中查看，却见山庄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死气旋涡，整个山庄的人尽皆死绝，唯有二少爷神色癫狂，站在那漩涡面前大叫‘成了成了，终于练成了’。”老掌柜的诉说，把青宣三人听得都是牙根发寒，天羽君有些哆嗦的问道：“然后呢？”老掌柜悲呼道：“然后那死气漩涡就把二少爷给吞了！二少爷直接没了！”“而且那死气漩涡还能成长，不断的向外扩张，所过之处活物尽皆被吸光了生气，整个山庄都变成了一片死地。”“眼看那死气漩涡就要扩散出翠玉山，最后二少爷的独女若华小姐便以身为祭，施展秘法将那死气漩涡封印在了山庄后山的地下。”青宣皱眉问道：“那还有谁知晓此事？知道的人多么？”老掌柜摇摇头：“除了小老儿和一些老家伙，就只有少数几个亲近的后辈知晓了。”青宣三人闻言看向了老掌柜身后的那个伙计，只见他面露沉痛之色，显然也是知道当年真相的人之一。老掌柜悲叹道：“当年我们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了，便将山庄内所有和宗门相关物品带走，回到镇上继续度日，慢慢发展成了如今的规模。”“但是谁也没料到，几年前有人在山庄附近失踪，我和几位同僚疑心之下过来一看，发现此地又开始死气弥漫，后山长出大量尸生树，这才惊觉小姐的封印已经开始失效了。”“所以这些年来我们便不断寻找修道的高人，试图解决这里的祸患。哪成想那死气漩涡经过几十年，竟然演化成了如此邪物，接连死了好几个道长都没有将它解决。”“几天前小老儿本来打算前去涯州找皇罗宗求助，结果流光城的难民却忽然来到镇上，把小老儿给绊住了，这才拖延到了今天。”听到这里，青宣三人总算是将所有事情都弄清楚了，面色都十分沉重。青宣才指了指了那由无数怨魂凝结的光团，道：“既然如此，那掌柜的为何阻止我们把这玩意儿彻底了结了？”老掌柜闻言立刻颤抖着站了起来，盯着那光团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思念和渴望，嘴唇哆嗦道：“因为当年若华小姐虽然以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封印了那邪物，但她的神魂很可能被那邪物吸收，还没消散，所以小老儿想着应该还能再见小姐一面。”“希望客官在净化这邪物之时，若是发现了若华小姐的神魂，请手下留情。”“靠！”青宣闻言在心中大呼一声，有些哭笑不得。这家伙都一把年纪了，竟然还在想着妹子呢！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青宣点头应了下来，对灵儿道：“灵儿，你一会净化吸收这些怨魂的时候，看看里面有没有一个叫若华的女子。”“嗯。”灵儿轻轻点头，抬起双手对准了那团鬼火，默运体内灵气，随之手掌之上浮现出道道银白色的星光。这些星光轻柔的凝聚变化，如同绸带一般将那团鬼火包裹了起来，开始一点点渗入鬼火之中。那鬼火也似是感觉到了威胁，疯狂挣扎起来，燃烧的焰芒猛然大涨，想将灵儿的星光挡在外面。但是在青宣那星光长剑的遏制下，鬼火的挣扎却是毫无作用，只能任由灵儿的星光渗入其中。随着灵儿的灵气不断深入，鬼火的焰芒也开始改变颜色，同样变成了银白星光，其中无数冤魂那令人心悸发寒的怨念也迅速消散，化为道道流光飞入灵儿体内。老掌柜站在一旁紧张的注视着，等待着灵儿的反应。灵儿不断吸收着那些净化过的怨魂，那团鬼火也越来越小。只过了盏茶功夫，那团鬼火便缩小到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一。这还是灵儿按照青宣的吩咐，每吸收一个怨魂，都查看一下它的生前信息，寻找那个叫若华的女子。若是灵儿不管那些信息，直接炼化，速度将会更快。然而转眼间，鬼火只剩最后一点烛光大小，仿佛随时都会消散时，灵儿还是没有任何表示。老掌柜清楚青宣没必要骗自己，见状不由得神情绝望，眼神空洞，似乎失去了支撑人生的信念，无力的跪倒在地。但就在此刻，灵儿忽然眉头一皱，手掌一收，一点微不可查的光芒在她掌心升起，正是之前那鬼火中的最后一个神魂！那点光芒本己黯淡无光，但在灵儿把其他怨魂都吸收了之后，却猛然闪烁起来，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想要绽放出自己最后的光芒。灵儿心头一跳，似有所感，送出一缕灵气注入进那光点之中。瞬间，那缕神魂放射出耀眼的银白星光，在半空中凝结为一个美丽女子的身影。在场众人都被这一幕给惊住了，尤其是看到那女子的表情时，更是吃惊得说不出话来。那女子的表情不同于其他怨魂被净化前的憎恨疯狂，也不同于被净化之后的空洞麻木，而是巧笑嫣然，目含柔情的看向了老掌柜。显然，这个女子还保有自己的神智！“若华！”老掌柜看到那女子的虚影之后，顿时激动难抑，颤抖的呼唤了一声。那女子温柔的笑着对老掌柜点点头，嘴唇轻轻张合，似是在说些什么。老掌柜也似是听明白了女子的诉说，激动之情慢慢平息，嘴角露出满足和欣慰的笑意。那女子又转身看向了青宣三人，屈身行礼，脸露感激之情，随之伸出双手，掌心浮现出点点灰白色的物体。一看到那灰白色的东西，青宣眼中精光一闪，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只见那灰白物体似虚又似实，似烟又似雾，乍一看以为是一道烟尘，但是转眼间却又化为点点光芒。它仿佛可以在各种性质和形态之间转变，根本无法说出具体是什么东西。那女子在凝现出这些灰白之物后，身影一下黯淡下来，但脸上却露出了解脱之意。而与此同时，老掌柜的天灵盖中也飞出一道淡淡的白光，在半空化作一个身披铠甲，英俊威武的男子形象。“义父！”一直没开口说话的伙计看到这一幕，身体猛然一颤，开口悲呼起来，眼中泪流不止。不过他只开口呼唤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默默的流着泪。显然老掌柜在来之前已经做过了某种交待，他也有所心理准备。那男子摸了摸伙计的头，随之看向了那女子。两人相视一笑，同时化为漫天的光点，相互缠绕在一起不分彼此，然后一起消失在了虚空中。青宣三人看着那些消散的光点都是默然不语，心中的各种情绪涌起，复杂难明。直至所有光点消失，青宣才转头看向那伙计，问道：“你不是掌柜的亲儿子？”伙计流着泪点点头，沙哑道：“我是义父二十年前捡回来的孤儿，义父一生都没有娶妻。”“哦。”青宣应了一声，目光感慨的点点头，便不说话了。那伙计也不吭声，擦了擦眼泪，背起老掌柜的尸体，一步一步的向着山外走去。青宣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见天空中由死气凝结的黑云也开始逐渐消散，一缕缕阳光从黑云的缝隙中透射下来。没有了这怨魂邪物的控制，此地将很快恢复正常，重新焕发生机。“大哥，这个东西是什么？又该怎么处置？”灵儿指了指那半空中若华留下来的灰白之物，疑惑的向青宣问道。青宣闻言淡淡笑道：“朽木死灰，集天地间至强至烈的死气，所凝练出来的极道之物，无坚不摧，无物不破，乃是‘死亡’的具象化和象征。”“武君罗睺当年所称赞的，偃种书所创造出的所有功法之中，便以此物为最。”“只是此功的修炼方法实在有伤天和，要靠大量死气为引，不为人道所容。”“偃种书创造此功时，因为乱世刚刚结束，五界遍地死人，天地间死气充盈，所以他才有条件练出一点。”“但是在大武朝建立，人道重新走上正轨之后，世间便再无此物。”“偃种书也自知此功法的弊端，但又不甘心将自己的心血完全毁去，便将此功法的修炼方法删去一半。”“但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灵冥司的那二少爷还能把这朽木死灰给练出来了，只能说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数。”“然而他杀得人还是太少，方法也有些问题，这炼出来的朽木死灰不过是残次品，威力虽然也非常大，但远不及正版。”听完青宣所言，天羽君和灵儿都是一阵咋舌，心中震撼无比。那灵冥司的二少爷已是那般残酷，杀戮如此之重，没想到还是不足以练出真正的朽木死灰，在青宣嘴里居然还少了！青宣又是摇头一笑：“此物虽然邪异，但好歹也是人家的一点谢礼，我们也不能白干活，灵儿，你便收下吧。方法也很简单，直接吸入体内，打入你的神魂烙印便可。”说着，青宣也懒得管天羽君和灵儿心中是如何想法，大步走向来时的路，迎着照射下来的阳光，悠悠歌唱了起来：“人生路，美梦似路长。””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红尘里，美梦有几多方向。”“找痴痴梦幻中心爱，路随人茫茫。”“人生是，美梦与热望。”“梦里依稀，依稀有泪光。”“何从何去，去觅我心中方向。”“风仿佛在梦中轻叹，路和人茫茫。”“人间路，快乐少年郎。”“路里崎岖，崎岖不见阳光。”“泥尘里，快乐有几多方向。”“一丝丝梦幻般风雨，路随人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