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江山棋盘

登山，观桀王墓。范离曾经到过秦帝陵，见识了地宫之壮阔、十二金人之威武，更别提阿房宫富丽堂皇，帝陵伪仙界之玄妙！他也曾在书上读过，那些被董卓盗掘的汉帝陵，同样是令人惊叹的宏伟巨作。帝王，天下养之。生时尊贵至极，死后荣哀以是至极。但眼前的桀王墓，却完全是另一幅景象。荒山。孤坟。烂墓。破棺。是的，连帝王棺椁都破损不堪。范离这一行人并未掘墓开棺，他们靠近桀王墓时，发现墓地根本没有封土。“这……被人掘墓了？”白十九疑惑道。棋道之外，她的见识并不比普通女子强多少。不等范离开口，黄龙士就摇头道：“应该不是，墓中没有盗掘的痕迹，更像是……像是……”他不知如何说下去。桀王墓，看起来从未封土过。墓坑中，棺椁就这么随意停放暴露着，甚至仔细观察，能看出棺盖也不太严丝合缝，像是勉强凑合盖上去的。眼前的一切，实在匪夷所思。桀王墓，长不过十米，宽不过五米，深度也仅三米左右。若非墓前立碑，又是处在这种绝凶之地，连范离都不相信这真是桀王墓。如此寒酸、捡漏、破败的墓地，竟然是帝陵，而且连完工封土都做不到？桀？不论他身前如何，死后可谓凄凉惨淡，全无帝王威仪。三人观察墓穴，发现除了一台破棺，棺外还横七竖八躺着几副骸骨。岁月侵蚀。像这样未封土的墓穴，经历几千年甚至上万年，凡人的骸骨早该化作尘埃了。然而，这些骸骨却保存基本完好。范离推测，这至少说明了两件事：一、死者身前都有不俗的修为，他们的骸骨比起凡人，也更经得起时间腐蚀。二、南巢长久处于绝对封闭状态，外界不论人、禽、兽，都不曾抵达这里。比如雾海中范离见到的兽骨，大概从未有一只野兽活着走出雾海。“要不……”白十九犹豫着，她偶尔投向桀王墓的目光，满是恶心厌恶。“我们再四处看看？或许这是假墓，疑冢之类的？”“不管怎么说，王墓怎会如此寒酸？”白十九的话，完全没能说动身边的两个男人。范离仔细观察墓坑，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见他沉默不语，白十九渐渐变得懊恼烦躁。“喂！”“你们到底什么意思？”“没听见我说话吗？我真是片刻不想待在这里了，我们还是……”白十九话未说完，却见范离一跃跳入墓坑中。她愣住了，迟疑着闭嘴，既不愿单独离开，也不愿随范离一道下去。黄龙士却没有犹豫，立刻紧随着进入墓坑。“晋公，您有什么发现？”黄龙士小声问道。“你看。”范离指着尚未完全盖拢的棺木，又指了指棺材旁横倒的几具骸骨。“这几具骸骨应该是先死的，被人抬来放在墓穴中。”“然后，墓主人的遗体才进入棺内。”黄龙士闻言连连点头。“正是如此。”“不论古时哪朝哪代，何种风俗，陵墓都是先挖，再安置陪葬人、物、祭品。”“最后墓主入棺，封土。”黄龙士说着说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封土？”“为何不封土？”“挖掘陵墓、安置陪葬、让墓主入棺，这些都做了，为什么不做完最后一步，让死者在地下安寝？”白十九在墓坑上面听着，觉得这个话题实在无聊，毫无讨论价值。“这有什么奇怪的？”“或许桀是个昏君，当时的国人嫉恨他，故意不给王墓封土，让他暴尸于野？”白十九对自己的推理很有信心。哼哼！既然南巢是囚国，桀又葬于绝地，想来他不是什么好东西。生前不论如何荣耀，死后被唾弃也是理所当然的。然而，白十九却发现，范离听完她的言论，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之色。就连那个清瘦儒生黄龙士，也在嘴角抖了抖，似是不屑，但不敢表露出来。“怎么？本座说的不对？！”白十九很是气恼。若非范离是她的心魔，早就一巴掌拍过去了。“确实不对。”范离淡淡道。“好！”“本座洗耳恭听，晋公有什么高见说来听听！”白十九冷笑连连。她不信，范离如此年轻，修为又如此低微，他的见识能胜过自己？“首先。”“我们自从进入南巢以来，屡屡遇见古国遗址。”“有农田、房舍、城邦。”“虽因岁月流逝，南巢古国遗迹渐渐模糊，但仍能看出昔年之井然有序、社会安定。”范离略作停顿，白十九冷哼一声。井然有序？社会安定？那又如何，还不是灭国了。“再看墓穴之中，有国民死后陪葬。”“陪葬者或是伴侣、或是王公大臣、或是国民，不论何种身份，他们都是死后被搬入墓穴中。由此可见，这些人生前心意，应该是愿为桀王陪葬。”“毕竟，若非心甘情愿，纵然活着的时候曲意逢迎，死后也绝不可能再服侍桀王于地下。”白十九无法反驳，便继续沉默着。只是她心中不屑，心想范离说这些废话，与桀死后被报复有何关联？“啊！小生明白了！”不等范离继续，黄龙士已经有所明悟。范离赞赏的看了黄龙士一眼，示意他说说看。“桀王被囚南巢，国民相随至此。”“在桀王身前最后的岁月里，不论发生了什么，他肯定让御下子民渡过了一段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日子。”“因此，南巢子民不会嫉恨桀王，甚至愿意死后陪葬。”听到此处，白十九已经明白范离是对的。她面红耳赤，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种现实。不是桀王被子民爱戴的现实，而是范离比她更有见识，甚至黄龙士也比她更聪明的现实。这怎么可能？自己是大慈王朝棋之圣主！身边仅有两个臭男人，居然都比自己优秀？！“好！”“好好好！”白十九越想越气，非要死杠到底！“那你解释解释，受到子民爱戴的桀王，为什么墓穴没有封土？”“他的子民呢？他的大臣呢？他的爱妃呢？”“都死绝了？”“竟没人为自己心爱的陛下陵墓封土？！”白十九的问题，竟让范离沉默了。眼看他答不上来，白十九终于有点扬眉吐气的感觉。呵呵！范离也不过如此！“圣主，或许你说的都对。”过来一会，范离才开口。白十九一脸懵逼：“什么？什么都对？你把话说清楚。”范离叹了口气，缓缓道：“或许，就是因为南巢国人死光了，才无人为桀王封土。”“噗嗤！”白十九先是一愣，随即笑出声来。“哈哈哈哈！”“越说越荒唐！”“范离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因为人都死了，无人为桀王封土？”“那本座问你，若南巢国人都死了，谁为桀王掘墓？谁为桀王搬运陪葬之人？又是谁，将桀王的尸身葬入棺中？！”白十九说完，又是一阵得意猖狂的大笑。范离却很平静。他没有因为棋之圣主的嘲笑，便恼羞成怒情绪失控。甚至，他望向白十九的平静目光，像在无声的叹息，叹息这女人浅薄愚蠢至此。“或许……是桀王自己做完这些事情，然后躺入棺中，直至死亡？”黄龙士小心翼翼的开口，白十九笑声戛然而止！空气，仿佛也僵住了。荒山上，无风，却寒意刺骨。白十九艰难咽下一口口水，想反驳，但直觉告诉她，黄龙士……不，范离是对的。可是！普天之下，竟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桀，一代上古王者，竟凄凉至此？他为自己掘墓？他为自己安置陪葬品？他将自己葬入棺中！？“我……你……他……”白十九开口，结结巴巴说出三个字，却语不成句。她心中杂乱无章，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范离突然道：“圣主，桀王墓已经找到，接下来如何找出棋局？该是你的任务吧？”“知道了。”白十九阴沉着脸。她取出一个白色玉盒，仅有巴掌大小。玉盒开启，里面竟是一枚围棋的白色云子。“这是什么？”范离却明知故问道。凭他金丹境修为，也能清晰感受到白色云子上淡淡的灵力。所以，这是某副围棋灵宝中的云子？不对！范离再细细观察云子，发现它本该圆润的表面，竟有许多细微的坑坑洼洼。当世的每一位饱学儒修，都是专业文物鉴赏家。范离继承原主的学识，几乎立刻认出，这些坑坑洼洼并非最近造成的。它们都是时间的痕迹！这是无尽漫长岁月中，一点点积攒的磨损！范离忍不住开口问道：“它莫非是桀王……”白十九点点头：“这枚棋子，可以确定出自桀王棋局。”“如何使用？！”范离迫不及待开口。可惜，白十九竟也不知。“本座偶然得到这枚棋子。”“棋子与棋盘天生一副，本座凭棋子指引，得以锁定南巢的位置。”“因此本座确定，桀王棋盘就在南巢。”“只是，越靠近南巢，甚至进入南巢后，本座对棋盘方位的感知就越模糊。”白十九说着，脸上露出迷茫之色。她没有撒谎。凭着棋子的引导，白十九第一次来到南巢，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获得上古秘宝。结果，当她穿越雾海之后，却彻底丢失了对棋盘方位的感知。若非如此，她未必邀请范离同来。白十九心中隐隐有一种直觉，上古遗留的神秘棋局，如果没有当世棋道第一人到场，它永远不可能现世。或许，是她不配？想到此处，白十九心中对范离的仇恨，莫名又重了几分。棋道天下第一人，本该是她。“范离，你认为桀王棺椁里有什么？会不会陪葬棋盘、棋谱之类的？”白十九有些期待的问道。原来，她连这都不知道？范离表情古怪的看了白十九一眼。“白圣主，凭你我的身份，竟为一个不知何物的上古遗宝，轻赴险地于此，是否太过轻率了？”白十九脸一僵！她想说，若非你范离成为本座的心魔，何至于此？只是，上古帝王的遗宝，世上又有几人能抵抗其诱惑？“本座觉得，有必要开棺查看。”白十九强行转移话题。越尊贵的女人，越好面子。她说完，也不等范离回答，竟大步流星走到桀王棺椁旁。“等……”范离大惊，正要劝阻。这女人的傲慢真是超乎他想象！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对无知事物缺乏起码的敬畏？来不及了。当白十九手持那枚棋子，几乎贴边站在桀王棺椁旁时，异变陡生！棋子几乎是瞬间飞离白十九掌心，发出一道妖异的紫光，冲天而起，飞向南巢天空那滚滚的怒雷云海！“这……这是怎么回事？”白十九喃喃道。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因为随着棋子飞入云海，更诡异的画面出现了！覆盖整个南巢天空的怒雷云海，消失了。但取而代之的，是整个天空变成一张巨大无比的棋盘！血色的棋盘！棋盘上，纵横十九道，竟是十九道涛涛长河。已经落在棋盘上的云子，更是一座座高山！范离清晰的看见，从白十九手中飞入天空的那枚云子，也渐渐显化变得巨大无比。终于！它也变成一座巨山，稳稳落在了棋盘上！江山为棋！范离深深的震撼着，这是他自穿越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修行世界超脱凡俗的真正神异！耳边，却传来了白十九颤抖兴奋的声音。“我……我……我能得到这副棋盘吗？”范离转过脸，用凝视智障的眼神看着她。这眼神分明在说：你配吗？白十九先是一愣，立刻就明白范离在鄙视自己！她恼羞成怒，却又无可奈何！只是，白十九绝对肯定，如果自己拥有这等棋道至宝，领悟其中无尽的玄妙，定能立刻破除心魔。甚至，修为超越长姐，立地飞升仙界，都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