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矛盾加深

片刻,听到脚步声走进清幽阁。

不同于余斐、余纹细碎的小细步,也不同冯远琛每回匆匆而来的虎步。更不同于慕容侯爷小心翼翼的烦步。而是一步一步,很轻很轻。

似乎每一步都在地上印下一个脚印,划上一圈涟/漪。随着他一步一步走来,似乎在他的面前,大朵大朵的曼陀罗花随着他的脚步慢慢绽开。

未见其人,先夺其声。

闭着的眼睛不睁开,便已经知道来人是谁。眉间闪过一抹冷凝冰封。单莫钥的脸色瞬间寒了几分。

的确,区区侯府和余婓、余纹根本就拦不住尘离季。

尘离季依然是一袭紫衣锦袍,锦袍上一如既往的是紫色的曼陀罗花艳艳而开,只是今日较之以往减了几分华丽,头上未戴紫金冠,仅仅束了一根紫色的疏璃簪,青丝如瀑,随着他步幅翩趾而来,光芒减了几分,如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

他的脚步在清幽阁门口停顿了一瞬,便抬步走进了院中。一眼便看到了闭着眼睛懒散的躺在桃树下的单莫钥。

一袭如雪的白衣,朝霞的清辉透过桃枝叶缝隙的遮挡披洒在她的身上,给她倾城绝色出水芙蓉的容颜染上一层清华,美的夺人心魄。

心神有一丝恍动,尘离季脚步不停,向着单莫钥走来。

“季王殿下可知道这里是侯府的内院。未请自入女子闺院,这便是皇家的教养和礼数么?”单莫钥闭着眼睛不睁开,清凉的声音开口。

尘离季的脚步再次顿了一瞬,薄唇微微抿起一抹弧度,不言语,继续向前走来。

“还是季王殿下以为这侯府早晚都是你季王府的。便堂而皇之登堂入室?”单莫钥话音刚落,再次开口。

尘离季依然不语,一步一步,深浅没有变化。如玉的俊颜眸光略过满院的兰花。清晰可见那些兰花的花叶上覆上了一层清霜。

微微一怔。尘离季在单莫钥三丈之外停住脚步。看着那些兰花,均是世间少有的名贵品种。如此七月的夏日,如今已经太阳初升,可是这些兰花依然挂着清霜……

疏璃的眸子闪过一丝疑惑,尘离季回眸正视看着单莫钥,薄唇轻启:“这些兰花……”

“有什么话就快说,说完立即滚出侯府!”单莫钥依然闭着眼睛,打断尘离季的话。

尘离季大概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叫他滚,脸色瞬间一沉,看着单莫钥。

单莫钥绝美的小脸蒙上一层清霜,和满院的兰花上的霜色几乎相同。

“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尘离季嘴角扯动,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低暗情绪涌出。

“季王殿下身份高贵,侯府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单莫钥冷声道。他所作所为还想她给他好脸色看?

尘离季看着单莫钥一直闭着眼睛,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我身份高贵到让你见我生厌?”

单莫钥冷然一笑:“既然知道,何必多问!”

尘离季琉璃沉寂的眸子一暗,眸底涌上一抹复杂的情绪。只是看着单莫钥,抿唇不再言语。

“有什么话尽快说。没有的话大门在你身后!”对于投射在自己身上的复杂变幻的情绪厌恶反感,单莫钥冷声开口。

尘离季负身背立在身后的手,手指轻轻的揉擒了两下,眸底变幻的神色一收,低沉的声音缓缓开口:“你可知道穆阳?”

穆阳?单莫钥心思一动。

“看来你是知道这个人!”尽管单莫钥有细微的变化,尘离季还是看的清楚。

单莫钥闭着的眼睛终于睁开,冷冷挑眉看着尘离季:“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她的身份是风族圣女。也是风魅玦的未婚妻。”尘离季看着单莫钥的眼睛,似乎要看尽她眼底的情绪缓缓开口。

“与我何干?”单莫钥嗤笑。

尘离季微怔,从单莫钥的眸底没有看出一丝一毫别的情绪,目光定在她的手腕上:“你手上的红颜如凤是风族传族之宝,是每代风族家主给缘定妻子的内定之物。从不外传。”

闻言,慕单莫钥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红颜如凤。如水的眸子微微眯起,声音低寒:“你想说什么?”

“既然穆阳是风魅玦的未婚妻,这枚红颜如凤应该是她所得。如今风魅玦给了你。还要我说的更明白一些么?”尘离季声音微微低暗。

“你也说是未婚妻不是么?”单莫钥嗤笑的看着尘离季,满眼嘲讽不屑:“未婚妻能和妻子相提并论么?”

尘离季一怔。

“我慕容若雨也做了你尘离季十六年的未婚妻呢!难道季王殿下忘了么?”单莫钥笑的清寒入骨。

“还不是未嫁先休?如今全天下可没有一人再说我慕容若雨还是你的未婚妻。妻子更不用说了。”

尘离季面色一沉。

“所以,未婚妻就一定是妻子么?”单莫钥斜睨着尘离季:“季王殿下不是三岁幼童。这等弱智的话以后最好别在我面前说了。被人见了落下面子不说,还丢失殿下高贵的身份!”

“你……”尘离季顿时一恼。琉璃的眸底是一片暗沉涌动。也就是说她要红颜如凤,就是要嫁入风族,做风魅玦的妻子了?

“我如何不用你季王操心。”单莫钥面色冷若寒霜。

尘离季心微微震动,好半响才压抑住心中情绪,缓缓开口:“风族圣女在风族中地位崇高,灵力亦是高深。穆阳更是历经数代风族圣女中翘楚。更是历经风族几百年来唯一一个练成秘术死咒之术的人。凡是被她下秘术之人,都难逃一死。”

秘术?传说中的咒术?

单莫钥眸底涌上一抹黑,隐在衣袖下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凡是接近风魅玦身边三尺之内的女人,穆阳都会给其下咒。不出三日,便被死神召唤,悄无声息的死去。”尘离季继续道。

这就是那个魂淡不准女人近身三尺之内、天下传扬有洁癖的原因么?单莫钥美眸闪过一抹厉芒,一闪而逝。

“如今我如此说,你可是明白。”尘离季看着单莫钥。见她神色不动,没有半分异样,缓缓开口。

“你是想告诉我,下一个被死神召唤的就是我么?”单莫钥挑眉,不屑轻笑:“季王殿下今日前来不会就是为了告诉我这种无聊的东西?您可是真闲!”

尘离季微微定眉,眸底一沉:“你不相信?”

“相不相信,与我何干?”单莫钥冷笑开口:“就因为我手腕上这个破镯子?真是可笑!”

破镯子?尘离季看着单莫钥。半响开口:“我说的绝无半句虚言。如今你和……风魅玦要入赘侯府之事传扬的天下皆知。风族怕是早已经收到消息了。据说穆阳的秘术可以下到远在千里之外。而你……”

“我真不知道季王殿下何时这么关心我了?你不是应该关心我的四妹和五妹么?或者是离南国的玉琴公主?”单莫钥猛的打断尘离季,冷声开口。

尘离季身子猛的一震。眸底瞬间涌上一抹模糊不清的云雾看着单莫钥。

“呵……”单莫钥清寒而笑,凉声吐口:“好走!不送!”

说完一句话,见尘离季不走,单莫钥站起身,凤眸隐着一抹阴沉看着他:“你是想要我请你出去么?”

眸底的云雾渐渐散去,尘离季看着单莫钥,凤目深邃,抿了抿唇:“你真不嫁入季王府?这不是赌气的时候!”

“不嫁!亦不是赌气,我没你那么闲!”单莫钥毫不犹豫开口。

“你真以为你可以躲过那秘术?或者说风魅玦可以为了你对付他的未婚妻?”尘离季扬眉。

“你可知道,穆阳不止是风族祭师大长老爱女,还受尽风族族长宠爱。一直以来穆阳杀人无数,风族族长都是任其为所欲为。可见宠爱程度。你……”

“你不也为了别人对付了自己的未婚妻?!我说过了,这是我的事。还轮不到阁下来多管闲事!呵,你以为我嫁进你季王府,你就可以保护我么?你也说了绝无例外!可笑!”

单莫钥猛的一甩衣袖,一阵寒风扫向尘离季,小脸阴寒:“如果你今天只是为了来告诉我这个,好了,我也收到了,你现在可以圆润的走远点了!”

尘离季只觉一阵寒风铺面,猛的后退了一步。顿时一恼:“你别不知好歹!嫁给我你就如此不愿意么?”

闻言,单莫钥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冷笑开口:“季王殿下,这句话你可去问任何一个想嫁给你的女人吧!我想她们很愿意。曾经有一次机会摆在你的面前,是你自己没有好好珍惜平白的毁了,当时的我是如何待你?

翘首以盼,痴心一片,结果呢?全都喂了狗。如今你醒悟了就过来找我,我就该答应你吗?你当我慕容若雨是什么?

别人或许还会接受,但我慕容若雨不会,别说这次不会,就算以后的每一次,一辈子,都不会嫁给你。我早说过了,你,不配。”

“你……”尘离季如玉的面颜瞬间被风暴席卷。一双眸子阴沉的死死看着慕容若雨。

单莫钥懒得再理会尘离季,寒着脸转身向房间内走去。

刚迈动一步,胳膊猛的被尘离季抓住,愤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就那么想嫁给风魅玦?嫁入风族?”

“松手!”单莫钥面色冷寒的看着自己被抓住的胳膊。

尘离季不松,将她拽回身,死死的看着她:“这些日子,你的所作所为,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忍你让你,你却如此不知好歹。季王府脸面任你放在脚底下踩,我许你金银条件。八抬大轿迎你进门,你还想如何?”

“我不知好歹?”单莫钥顿时怒了:“尘离季,感情我刚刚说的是空气吗?你要发疯滚回你季王府。你要八抬大轿娶哪个女人随便你。反正不会是我慕容若雨!”

“你……”尘离季紧拽着单莫钥的手猛的抓紧。

“本来你补偿于我,你我之间便已经恩怨两清。我本不愿再理会于你。可你不该在阙云阁出言侮辱我,更不该保护慕容玉儿和慕容艳儿那两个女人,即便是死,那两个女人也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活到最后一刻。你更不该扣留我娘留给我的九玄凤琴。现在居然还反过来说我不知好歹?

是我不知好歹吗?是你不知所谓,不知好歹。如今我倒知道了,原来堂堂的季王殿下最喜欢倒打一耙。可笑至极!”

单莫钥话落,猛的手腕一转,瞬间脱离了尘离季的掌控,指甲划过,尘离季白玉的手背顿时留下了一条血痕。

尘离季顿时一痛,惊讶地抬头,单莫钥已经退出了三步远,脱离了他的掌控。顿时一怔。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居然能脱离他的掌控,还能伤了他。

“我这些年受的迫害所留的伤痕,你已经补偿于我。你对我未嫁先休之辱,我也如数奉还于你。如今你将慕容玉儿和慕容艳儿那两个女人连带我的琴送回来。从此之后,你我恩怨两清。”

单莫钥清冷如水的声音响起:“男婚女嫁,自此各不相干!”

“不可能!”尘离季不理会手背上的伤口,立即低寒的声音断然拒绝。

“不可能?”单莫钥清凉的眸子眯起,看着尘离季。

尘离季紧紧抿着薄唇。对于单莫钥那一句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让他心血上涌,心底抽痛,顿时阴沉怒道:“那二人我不可能给你。九玄凤琴……既然她们喜欢,也不可能,你开个价吧!我买了你的。”

“哈…季王殿下真是为薄佳人一笑,无所不用其极啊!”单莫钥突然笑看着尘离季。

只一声后,全身寒气瞬间包裹:“慕容玉儿与慕容艳儿是侯府的人,就要留在侯府。九玄凤琴,别说就算将你季王殿下的脑袋加上整个季王府送到我面前,也抵不过九玄凤琴的价值。就算是我的一块土疙瘩,也不会便宜了那两个女人。”

“她们如果不是侯府的人呢?”尘离季眸子也同样眯起,被单莫钥的话激怒的气血攻心,眸光阴沉黑雾席卷,怒道:“我今日就让她们变成我季王府之人。更何况你如何能证明那琴就是你的。别是你看着天下所有的好东西,如今都是夺到你手中吧!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个女人如此贪婪……”

尘离季话没说完,只觉一道森寒光芒扑面而来,带着浓烈的森森杀气,他顿时一惊,飞身躲闪,但是那东西太快。从他脸颊划过,还是擦掉了他一缕青丝。

青丝飘落,梅花簪钉入了树干内三寸。

尘离季如玉的俊颜一白,看着那入木三寸的梅花簪,停住脚步,面色骇然的看着单莫钥。

“尘离季,我早说过你要发疯滚回你季王府去。九玄凤琴是我娘的遗物,你这明抢还颠倒黑白的行为,倒是让我体验了一把被强盗抢了的滋味。

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你堂堂季王居然如此不分黑白,哼,原本还不想看低你,如今嘛……”

话落,单莫钥周身杀气尽显,一双眸子全部黑暗覆盖,在她周身三丈之内都是一片森凉黑暗,死死的看着尘离季。

“我……”尘离季欲言又止的看着单莫钥。心中震撼,震惊,骇然,不敢置信。明明看不到有半丝武功的女子,如何以他的功夫险些被她一招毙命。这怎么可能?

“既然你非要跟我过不去,作这个对,那也就别怪我不客气。慕容玉儿!慕容艳儿!玉琴公主!”单莫钥咬牙,一字一句吐出:“尘离季,从现在起,你所有在乎的东西,你最好有本事都看好了。还有我娘那把九玄凤琴,否则……我会让你知道得罪我的后果!”

尘离季身子猛的不受控制向后退了两步。

“滚!”单莫钥狠狠的吐出一个字。他的话彻底的激怒了她。既然他要作死,她就成全他。

“我不是……”尘离季心中顿时一慌,立即开口:“我……对于她们只是……”

“别让我再说第二遍。”单莫钥袖中的手死死的握着,冰冷声音寒的吓人:“要不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会杀了你!”

尘离季顿时住了口。紧紧抿着薄唇,深深复杂的看了单莫钥一眼,身形一闪,消失在了清幽阁。

直至尘离季身影消失了好久,单莫钥依然站着,一动不动。周身通体冰寒。似乎万事万物都被冻结在了一处。倾城绝色的容颜被黑暗所覆盖。

许久,她猛的转身,一掌拍向树干。大树剧烈的震颤了起来,紧接着树上熟了的桃子噼里啪啦的落下,而单莫钥一动不动的站着,任桃子砸到她的头上脸上身上,发出“啪啪啪”的响声。

“小姐?”余婓、余纹跑进院子,就看到单莫钥被树上掉落的东西砸,而她居然一躲不躲。二人惊呼一声,齐齐的跑了过来。不约而同的伸手去拉开单莫钥。

触到单莫钥的手臂,二人只感觉一阵冰寒从由手心传到心口,进而浑身都凉透了。齐齐一哆嗦,但是手下没停,将单莫钥拉开了老远,焦急的看着她:“小姐,您怎么?”

“啊,小姐,您的手……”余纹惊呼一声。只见单莫钥手心满是鲜血,小脸立即一白。

余婓也看到了单莫钥手心的血。顿时心疼自责的看着,小脸惨白。

单莫钥转头,只见余婓、余纹二人眼中清清楚楚地映着焦急自责之色,被冰寒覆盖的心顿时裂了一道口子,摇摇头,淡淡道:“一点小伤而已。我没事!”

说完抬步往房间内走去。

“小姐……你的手……”二人一怔,立即抬步跟上。

“去打一盆水来就行!”单莫钥走进了房间。

二人立即应声。打水的打水,找创伤药的找创伤药。不出片刻,便动作利索的给单莫钥上药包扎。

单莫钥看着在自己满是鲜血的手上忙活的两双小手,心中的冰寒一寸寸隐没了下去,清凉的眸子染上一层云雾。

嘴角扯出一抹浅浅的笑,笑的淡然,也美得惊心动魄。只是此时的惊心动魄之美,无人看见,就连焦急的余斐、余纹都未看到,那笑有如昙花,一纵而逝。

“小姐,都是奴婢二人没用,没能拦住那季王……”

余婓、余纹将单莫钥的伤口包扎完毕,不敢看小姐的神色,齐齐跪地:“让小姐受伤是奴婢们无能,奴婢该死!”

“不怪你们!”已经恢复神情的单莫钥看着自己手心包裹的白绢,淡淡道。动了动,一点儿也不疼。

“小姐,奴婢们没用,保护不了小姐。小姐责罚奴婢二人吧……”

“我说了不怪你们。起来吧!”单莫钥看着二人,目光不再是一直冰冷清凉,而是含了一丝温暖:“你们保护不了我不要紧,只要有心就行。”

余婓、余纹抬头,怔怔的看着单莫钥。

“行了,你们先下去吧!去告诉冯远琛,不用弄那种失忆的药了。铃儿有她自己选择的权利,我不能决定她的人生。”单莫钥对着余婓、余纹挥挥手。

“是,小姐!”二人站起身,担忧的看了单莫钥一眼,只觉得小姐不对,但又说不出来。抬步走了下去,悄悄的将门给她掩上。

单莫钥身子歪在躺椅上,一动不动。周身虽然不见一丝一毫的寒气,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这一坐便是大半日,直到响午后的时候,单莫钥站起身,再次恢复清冷淡漠,一身光华。

慕容若雨的这条路虽然艰难,她会一如既往的走下去。这是寄托了慕容若雨和单莫钥两个人的新生,直到她累了再也没心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