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棋逢对手
一阵轻风拂过,黑衣的一角飘落,流星手中捧着一个锦盒,躬身递给玄衾(qin):“主子!”
“嗯!”玄衾(qin)点点头,伸手接过锦盒,向着不远处的石桌上扫了一眼,对着单莫钥温文尔雅一礼:“慕容大小姐请!”
单莫钥点点头,随着玄衾(qin)抬步走到石桌前,毫不客气地当先轻身坐下。
玄衾(qin)俊颜笑意不变,衣袖轻轻一扫,桌子上的细微尘土簌簌滑落。他一撩衣摆,优雅而坐。白玉的指尖打开锦盒,里面黑白棋子映入眼前。
单莫钥看着玄衾(qin)手中的棋子,黑白子都是上等的纯玉。黑子冷玉,白子暖玉,玉质晶莹别透,都是泛着淡淡的光华。这样的两种玉本来就是世间难求。更何况凑了这么一副棋子,更是价值难以估算。别说千金,就是万金也难买。
单莫钥打量间,玄衾(qin)已经铺好棋盘。
棋盘也是上好的天蚕丝软稠,棋盘的线脉都是用最好的金丝线勾画,针脚仔细,绣功堪绝,配这样一副棋子,相得益彰。
果然有钱就是任性。
看着棋盘和棋子,单莫钥嘴角微勾,在前世她也有一副好棋盘,是飞叙费了周折得到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每次他没事就会与自己切磋棋艺。飞叙的棋艺相当高,可以说自己这一手好棋艺也是跟他学的,只不过如今天人相隔,不,是相隔不知道多少星球多少位面吧。这里的时空显然与她原来所在的完全不一样。
好棋盘配好棋子,下棋的心情也是不一样的。
这样看来,这玄衾(qin)的棋艺一定绝高。或者说是清高。否则他也不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既然如此,她今日就打破他的不可一世,让他知道一下什么叫做人外还有人,天外还有天。
单莫钥心中冷冷一笑,伸手去抓棋子,黑子清凉如水,白子温润暖如骄阳。刚触到白子,指尖挑开,直接拿起了一枚黑子。
湛蓝色的水袖扫过棋面,单莫钥将那枚黑棋落在了正中间。
一举中锋!
玄衾(qin)看着单莫钥的手,手很小,很白。指甲没有女子寻常都涂有的豆蔻,而是如挂着露珠一般晶莹,带着微微的清冷,微微的凉,在蓝衣水袖衬托相映中如一汪白月光。
洁白的皓腕如雪,纤细的手腕上带着一抹火红。那是风族的红颜如凤。
玄衾(qin)看着红颜如凤,墨玉的眸子微闪了一下,伸手拿起一枚白棋,放在了单莫钥的旁边。
并驾而驱!
单莫钥看着玄衾(qin)落下的白棋微微蹙眉。伸手再拿起一枚黑棋,放在棋盘一角,玄衾(qin)同样执起白棋尾随而至,落在黑棋旁边。
单莫钥再次眉梢微凝,又接连三枚棋将四个角落填满。玄衾(qin)依然同样尾随而至。
拿起第五枚,单莫钥终于抬眼看玄衾(qin)。
玄衾(qin)依然浅浅而笑,墨玉的眸子映着淡淡光华,同样看着她。
四目相对,单莫钥眸子泛出清凉的光。
不低头,只是看着玄衾(qin)的眼睛,将棋子随意落在棋盘上。
玄衾(qin)也不低头,同样看着单莫钥的清凉如水的眸子,手中的棋子正巧落在她刚落下的棋子旁边。
丫的!眉梢微微一挑,单莫钥手下动作加快。一枚枚棋子簌簌而落。依然看着玄衾(qin)的眼睛。
玄衾(qin)同样也不看棋盘,每一枚棋子落脚之处正正好好是单莫钥前一刻落下棋子的旁边。毫厘不差。
几十枚棋子转眼而就。
单莫钥清凉的心冷了几分。果然遇到对手了。
移开视线,单莫钥低下头,开始审视棋盘。
玄衾(qin)也随着她的动作,同样低下头看着棋盘。半响,勾起的嘴角,看向单莫钥,笑的温润雅致。
一会儿,单莫钥抬头,看着他,“你一直都是如此下棋?”
“非也!端看遇到的是谁。你,让我不得不如此!”玄衾(qin)笑着摇头。
“呵,这么说我很荣幸!”单莫钥哼笑一声。手中的黑棋再次落下。而是反跟随在玄衾(qin)身后。
玄衾(qin)一怔,随即莞尔一笑,一枚白棋又反跟随在单莫钥刚落下的那枚棋子之后。
丫的,够可恶的。
须臾之间,二人手中的动作再次加快,黑白子相间,在棋子的外围竖起了一座围城。
单莫钥瞪了他一眼,猛的闭上了眼睛。
玄衾(qin)笑了笑,也在同时闭上了眼睛。
手下的动作不停,但是双方落子的时间越来越慢。
不远处的流星眼晴一眨不眨的看着二人,俊秀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一双眸子更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单莫钥。
主子棋艺,堪当一绝,从未逢对手。风公子和季王都不能如此和公子对弈而不观棋。没想到这尘封国深闺中的慕容大小姐居然…居然……
到底是世人眼拙,还是他的眼睛不好使了?他一定是在做梦!
可是现实就是现实。
流星睁了几次眼睛,闭了几次眼睛之后,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看那二人坐在一处,男子雅致雍容,女子清绝风华。竟是如此的相配。
主子面色一直挂着愉悦的笑意,那是以前从来不曾出现过的。即便出现也是屈指可数。不曾想仅是见了慕容大小姐至今,主子不知道笑了多少次他都数不过来了。
难道……主子对这慕容大小姐动了凡心?
流星看着单莫钥,一身清冷光华,明明很耀眼,很灿华,但是他偏偏觉得那女子背后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这样一个女子……
这样的女子……无心无情凉薄到可怕的地步。
主子若真的动心的话,只怕是……
了无牵挂的人,自是无任何欲念。在这里,单莫钥只想活得快活,活得自在,活得真我,她不愿再轻易为情所伤为情所困,自是不会有心。对于某些人而言,可能要失望而归了。
心底的凉寒之意猛的袭上心头,流星脸色顿时发白,转头看向玄衾(qin)。
只见主子虽然温润柔暖的笑着,但是背后同样是一片无底的深渊,黑暗无垠。忽然之间心头的凉意就那么的褪去了。
流星看着二人,天下间怕是只有眼前这个女子才能与主子相配吧!主子不要婉转奉承,曲意承欢,只知道争风吃醋困在高墙大院里一方天地斗个你死我活的女人,他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女子,乾坤中藏有锦绣,卓倪中自有一丈方圆。纵横天地,能有不输于男子气魄星魂的女子。主子要找的就是与之并驾齐驱的人!
这一刻,流星的心境发生大变化,对单莫钥心底早先有的排斥一扫而尽,致以无上尊崇。
桃林寂静,远山湖水一片清幽。时间在一点点过去。
二人的棋子已成相持之势,不分伯仲。落子由早先的一秒一次,到如今的半个时辰都没有动过一子。
飞叙的棋艺甚是高超,自己的领悟力也很好,否则面对这样强劲的对手,她会溃不成军的。然而,他想以此局来赢了她,休想。
单莫钥眉眼清淡,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棋盘。
玄衾(qin)嘴角的笑意已经不知何时收起,同样一眨不眨的看着棋盘。
他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她的棋艺竟然也如此卓绝。如此妙趣的人儿,心怎么不为之所动?呵呵,有趣!有趣!当真是有趣极了!
流星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打扰了主子。真要让慕容大小姐赢了的话,那主子可就再也不能再见慕容大小姐了,那岂不是不妙?
虽然他相信主子一定不会输,但是看慕容大小姐岿然不动的神色,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忧主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正在此时,有几个脚步声由远及近走进桃林,正向这处走来。依稀还可以听到说话声。
流星一惊,看了二人一眼,身形一闪,瞬间悄无声息的迎了过去。
来的人正是办完了单莫钥所交待的事寻过来的余婓、余纹。后面跟着慕容侯府的大总管冯远琛。
“我家主子和慕容大小姐正在对弈,不准任何人打扰。”流星飘身而落,挡住了三人的去路,对着三人冷声道。
余婓、余纹顿时一惊。抬眼看着男子,小姐在和人对弈?
对于突然出现的人,冯远琛面色微微一变,他刚才居然在这人近身三尺才发现来人。显见这人虽然年轻,但武功非同一般。能拥有这样的属下,他的主子定也不是一般人。
“这位公子,我是大小姐的家奴,有急事找我家小姐。还请烦让通秉一声。”冯远琛看着流星,立即上前,微微一礼。
“等吧!”流星眼睛也不眨一下,冷声开口。
闻言,冯远琛面色顿时一变。虽然焦急,但不知道对方身份,又知道小姐在和人对弈,不敢出手硬闯,生怕小姐怪罪。
他犹豫了一下,急声道:“人命关天,还请这位公子……”
话音未落,单莫钥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进来!”
冯远琛面色立即一喜,流星一怔。如此远的距离,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慕容大小姐居然能听到,难道她有武功?
一怔的空招,冯远琛立即快步走了进去。
余婓、余纹立即跟上。
刚走出桃林,冯远琛便看到坐在湖边对弈的二人,老眼现出惊异的神色。目光定在玄衾(qin)的身上。想着这是何人?小姐居然同他对弈。
看其风采,并不输于风公子和季王,甚至雍容尊贵比风公子和季王更甚。难道是……
“何事?”单莫钥不看冯远琛,依然闭着眼睛,清淡的开口。
冯远琛立即惊醒,两步走上前,躬身一礼:“小姐,今日是三日期满,四小姐和五小姐以及众位小姐们依然在祠堂关着,全部都昏死了过去,老奴过来请示……”
“将那二人即刻送去季王府,其他人先放了!”单莫钥声音没半丝波动,吩咐道。
玄衾(qin)眉梢微微一挑。送去季王府?
“是!”冯远琛立即应声:“另,侯爷问小姐何时回去?”
“该回去的时候自会回去。侯爷何时关心起我来了?有什么事让他等着吧!”单莫钥声音微冷。
“是!”冯远琛躬身:“老奴已经将小姐的随身衣物和用品都装车送来了!小姐要何时回去,派人回去侯府知会一声,属下打发人来接小姐!”
“嗯!”单莫钥淡淡的应了一声。
“那…老奴就先行告退了!”冯远琛再次躬身。见单莫钥点头,看了玄衾(qin)一眼,转身走了回去。
余婓、余纹看了单莫钥一眼,立即跟上冯远琛。她们要去整理小姐的衣物。
一行三人离开。
再次静了下来。
单莫钥终于落下一子。
玄衾(qin)睁开眼睛看了单莫钥一眼,须臾又闭上,指尖轻轻的敲着桌面日眉眼微凝,似是沉思。
流星看着玄衾(qin)的神色,心都提起来。主子不会真的要输吧?
许久,玄衾(qin)落下一子,流星紧张的心才松了。
又换成单莫钥凝眉沉思。
时间很快的就到了中午。离山古寺开饭的钟声响起。余婓、余纹端着饭菜过来。远远的见自家小姐神色肃然,不敢打扰。
午时偏响,玄衾(qin)和单莫钥依然坐着,没有要吃饭的意思。
余婓、余纹看着手里已经冷了的饭菜,悄无声息的转头走了回去。
流星张嘴了多次,但最终还是一次都没发出声。
余婓、余纹的饭菜已经来回端了三次。直至太阳落山,那二人依然坐在那里自成一世界,似乎早已忘了吃饭。
天色彻底的暗了下来。
单莫钥手中的棋子迟迟没有落下。
忽然她闭着的眼睛睁开,将手中的棋子扔进了锦盒,坐着的身子猛的站起来,看着同时睁开眼睛看着她的玄衾(qin):“明日再下!”
“好!”玄衾(qin)点点头。
单莫钥再不发言,转身干净利落的离开,蓝色的身影很快便走进了桃林。
余婓、余纹立即惊醒,随后跟上。
玄衾(qin)依然坐在那里,看着一行三人转眼便消失了身影,墨玉的眸子静若深潭。许久,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棋盘,忽然笑了。
“主子?”流星担忧的走上前,看着棋盘。顿时惊呼:“这…这是七星幻阵?!”
“不错,就是七星幻阵!”玄衾(qin)含笑点头。
“这…这……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流星身子颤抖,一脸的不可置信。
“天下无不可能之事。”
“可是这也太……主子,慕容大小姐如何能破得了主子的七星幻阵?”流星依然有些不敢相信。
“不止你不相信。我也不信。”玄衾(qin)声音淡淡的,有一丝庆幸,一丝轻叹。
“可是慕容大小姐用的是什么阵法?恕属下眼拙看不出来。”
“九珠归一!”玄衾(qin)淡淡开口。
“什么?九珠归一?这就是传说中的九珠归一?”流星再次惊呼。已经失了以往做暗隐的清冷镇定。
“嗯!”
“怎么会……七星幻阵无解,九珠归一同样无解……主子那您…您……”流星已经惊的不会说话了。
七星幻阵和九珠归一同样都是上古大阵。其中蕴含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方圆阵地,斗转乾坤,万千的变化与一夕之间加以万变。天下间早已经失传,慕容大小姐居然会……
她的九珠归一对上主子的七星幻阵……岂不知……
“我也想看看这两大上古的阵法相碰,到底结果会如何?是谁更厉害,还是两败俱伤!抑或是……有奇迹!”玄衾(qin)清淡的声音带着一抹暗沉,心有期待。
流星不再言语。依然难言震撼的看着棋盘黑白交错的棋子。
这样的僵持之势,有一种震撼人心的魔力,想让人看到这两大上古阵法相碰的结果。如果是千军万马的战场……这样的局势,又会是何等的惊心动魄?会忍不住拖这个世界一起下地狱!
这一刻,流星深深的感觉到单莫钥的可怕。这样的女人,不止是能配主子,而是她的黑暗能吞噬整个世界。
流星心中发寒,从头凉到脚。看着玄衾(qin),张了张嘴:“主子,她…她太可怕……”
“嗯!”玄衾(qin)淡淡一笑,点点头。
须臾,坐着的身子站起,对着流星道:“守好这里,不准任何人来破坏这局棋!”
“是!”流星应声。
玄衾(qin)抬眼向着西北天空看了一眼,那里依然是云雾笼罩。连一片星光也无。
须臾,他收回视线,缓缓踱步,离开了桃林。
单莫钥一路沉着脸走回了东侧院子。
进了门,余婓、余纹立即将饭菜都摆在了桌上,她拿起筷子吃了两口,便一把的扔了筷子:“撤下去吧,我现在没胃口!”
“小姐,你已经一日没吃饭了……”余婓、余纹立即开口。
“我说撤下去!”单莫钥猛的站起身道。话落,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了,她们是担心她而已,敛起摄人的气息,走到窗前,烦闷的淡淡的柔声道:“我没事,你们先下去吧!”
“是!”二人立即端了饭菜走了出去。对看了一眼,小心的给单莫钥关上门。
外面的天色早已经黑了下来,一弯月光划上天际。
单莫钥的身影隐在月光中,但月光偏偏无论如何也照不亮她,心底被暗沉淹没。
这一站便是半夜。
三更时分,单莫钥终于躺回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五更的钟声响起,单莫钥随着起来,换了一件白色衣衫。
余婓、余纹等在门口,听到单莫钥起身的动静,立即端着清水走进来。
洗漱过后,单莫钥开口:“将饭菜端上来!”
余婓、余纹顿时一喜,立即跑了下去,转眼便端了饭菜过来,显然是一直就等着单莫钥这句话了。
吃过了饭,单莫钥直接向着桃林走去。
余婓、余纹依然去主持主院给墨渊辰和沉渊喂药。
走出了桃林尽头,玄衾(qin)依然如昨日一般负身立在湖边,今日的他一袭白色衣衫,略显飘逸如仙,晨曦的霜露给他白衣俊挺的身影笼罩了一层雾色。如雾里看花,似真似假,朦朦胧胧,远山、湖水、桃花林间,风景如画。
玄衾(qin)缓缓回过头,看着白衣如雪的她犹如白衣仙子般踏着雾色而来,嘴角挂了一丝浅浅笑意,“你来了!”
“开始?”单莫钥不看玄衾(qin),目光落在那依然保存完整的棋盘上。
“好!”玄衾(qin)走了过来。
二人坐下,单莫钥执起黑棋落下。想了大半夜,如今这盘棋就在她的脑海之中,更甚至她走一步,玄衾(qin)会如何走下一步,都想了个清清楚楚。
她也想看看七星幻阵和九珠归一谁更厉害。
玄衾(qin)见单莫钥落子,抬眼看了她一眼,眸光清幽。须臾,他莞尔一笑,手中的白子落下。
单莫钥蹙眉,猛的抬眼,眸光清厉的看着玄衾(qin):“你确定你要这样走?”
“嗯!”玄衾(qin)含笑点头。
魂淡!单莫钥几乎听到了自己的磨牙声。手中的一枚黑子狠狠的落下:“这里也有你的家国。”
“我不在,谈何家国焉在?”玄衾(qin)扬眉,笑的云淡风轻。
单莫钥不再言语,一枚枚棋子落下,轻轻细响,如山间清泉。
玄衾(qin)也不再言语;一枚枚棋子落下,如一串串白玉珠,串连一线。
转眼之间,棋盘上斗转星移,又换了一番天地。
先前的快动作再一次渐渐的慢了下来。
这一日,无人前来打扰。
流星、余婓、余纹站在远处,也陪着站了一日。
天幕遮下,单莫钥尤不起身,玄衾(qin)将手中的白棋扔进了锦盒,缓缓站起来,仔细的看着单莫钥半响,轻轻一笑:“明日继续?”
怕你不成?“自然!”单莫钥点头。
玄衾(qin)缓缓踱步,当先离开了桃林。
流星担了一日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立即尾随而去。
单莫钥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双眼死死的盯着棋盘。那眼神如冰刀霜剑,似乎想把棋盘戳出千八百个窟窿。
余婓、余纹不敢打扰单莫钥。
半响,单莫钥才起身,顶着雾色走了回去。
这一夜,东侧院的灯亮了一夜。西侧院的灯同样亮了一夜。
翌日,单莫钥走出院门,玄衾(qin)也从西侧院走出来。显然二人昨日一夜谁也没睡。
“今日我就拖着你一起下地狱!”身着白色衣衫的单莫钥脸色阴沉的看着同样身着白色衣衫的玄衾(qin)。
“荣幸之至!”玄衾(qin)轻笑。
单莫钥不再言语,抬步向桃林走去。
玄衾(qin)错半步的跟在她的身后,也不再言语。两个人的身影很快的隐没在桃林。
余婓、余纹站在门口怔怔的看着那两个人远去。男子雍容华贵,女子灼耀清华。在他们的身边,天地万物都为之失色。
半响,直到那二人消失。
余婓、余纹才立即回转身,向着主持主院走去。
今天是第三日了,陛下和那个护卫的状况很不好。不止是寥空大师路远还没回来,智觉大师进宫也还没回来,可不要在这节骨眼出什么变故才好。二人心中期盼。
桃林尽头,二人同时落座,玄衾(qin)许久未动,单莫钥看着棋盘,也不催他。
一个时辰后,玄衾(qin)缓缓落下一枚棋子。
又一个时辰后,单莫钥缓缓落下一枚。
午时过后,锦盒里剩下一黑一白两枚棋子。二人谁也不动。直到天幕滑下黑纱,锦盒里的棋子依然一动未动。
流星站在不远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眼睛瞪的酸疼,但是依然一眨不眨的看着,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什么。
余婓、余纹的小心肝也提的紧紧的,同样眼睛一眨不眨。
天边一弯月光刻上天际,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向着桃林而来,听到脚步声,单莫钥和玄衾(qin)同时抬头看向对方。
须臾,单莫钥手中的黑棋就要落下。
白色的衣袖轻轻划过,玄衾(qin)白玉凝脂的手轻轻的拦住了单莫钥的手:“这最后两枚棋子,我们先留着如何?”
“留着?”单莫钥不明地看着玄衾(qin),微微挑眉。
“留着!”玄衾(qin)认真的点点头,墨玉的眸子一汪黑色的漩涡,仿佛深深的将单莫钥吸进去。
“一局残棋?”单莫钥眉梢更是挑高。
“不是残棋,只是留着。留到有朝一日,我们重来一盘。若还是这个结果。那时候你再落子。”玄衾(qin)摇摇头,低声开口。
单莫钥看着玄衾(qin)的眼睛,清凉如水的眸光也染上了一抹黑。须臾,伸出去的手撤回,白色水袖划过棋盘,手中的棋子扔回了锦盒,清泠如水的声音开口:“好!”
玄衾(qin)也缓缓将手中的棋子扔进了锦盒。
流星顿时大松了一口气,但是看着那棋盘,不免有些心痒难受。
脚步声转眼之间便走进,来人正是寥空和智觉。二人显然是舟马劳顿,一路风尘而归,两双老眼第一时间齐齐看向棋盘。
白色的衣袖轻轻一扫;棋盘上黑白纵横的棋子已经如落珠般滑落锦盒内,玄衾(qin)遮住了棋盘,清淡的声音吐出:“流星,将棋盘收起来!”
“是,主子!”流星身影一闪,棋盘连带着锦盒顿时揣进了怀里。
单莫钥看着空无一物的石桌,微微蹙了一下眉。
寥空、智觉视线从石桌一直跟随到流星的身上。两双老眼飕飕冒光,眼含前所未有的激动神色。
流星忍不住的后退了一步,觉得全身都凉飕飕的。
须臾,寥空和智觉转过头,齐齐看向玄衾(qin),两双老眼哀怨。
玄衾(qin)浅浅而笑,一派雍容闲适,坐着的身子不动,声音低悦温润:“玄衾(qin)很愿意同两位大师下一棋的。”
寥空、智觉老眼齐齐一亮。
玄衾(qin)笑意不变,在二人的全身上下扫视一眼,话音一转:“只是见两位大师未洗风尘,改日吧!”
二人刚亮起来的老眼齐齐一暗。
“黑心!”单莫钥看着玄衾(qin),不屑的骂了一句。简直是吊足了人的胃口。看似温润如玉,实则是一只十足腹黑的白狐狸。
“呵呵!”玄衾(qin)轻笑,转眸看着单莫钥,低声笑着开口:“当然你是例外。不洗风尘也无妨,随时恭候!”
寥空、智觉目光瞬间转到单莫钥的身上。
两双老眼目光灼灼。
单莫钥瞪了他一眼,猛的站起身,一言不发,抬步走出桃林。
余婓、余纹立即跟上。
寥空、智觉看着单莫钥身影离开,两双老眼再次一暗,回头齐齐看着玄衾(qin),眼底期盼一览无余。
他们刚才来到之时自然是晃了棋盘一眼。虽然只是一眼,但二人皆不是常人。
七星幻阵和九珠归一。没想到这世间真有人会摆。饶是方外之人也都没了淡定。
“如今两位大师似乎有要紧事要做,两位大师的棋,就留待以后吧!”玄衾(qin)笑的温润开口。
一经提醒,寥空和智觉顿时想起要急于救人。立即点头:”好!”
话落,不再停留,二人急急转身。两道灰袍的身影一闪,已经出了桃林。
玄衾(qin)静坐着身子不动,低头看着对面空空已经无人坐的石凳。半响,淡淡开口:“流星,收拾东西,即刻下山!”
“是,主子!”流星一怔,看看天色,立即躬身。身影一闪,离开了桃林。
玄衾(qin)坐着身子一动不动。欺霜赛雪的容颜浅笑早已经敛去,只剩下一片静海无波。
须臾,他坐着的身子站起来,缓步离开了桃林。
不久之后,一辆不算华丽的马车出了离山古寺,向山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