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话︱远道而来的庆光院

家光亲临战场，统筹全局并带领平乱部队平定岛原之乱后，随即着手修改《武家诸法度》第四条、且对岛原与天草两藩的大名进行改易或没收领地的处罚。另一方面，在土井与信纲的一再建言下，家光最终批准颁布第五个、也是最后的锁国令。作为从现代世界穿越回江户时代的男子，已届中年的家光在中奥独处时，会反复回想与思量自己决定的对错与否。前世的家光活在现代世界，在网文作家的职业外还是个文青，闲暇时会看很多日剧和动漫。当时所观看的时代剧《仁医》里反复强调“穿越者不可擅自改变历史，否则必将酿成大祸”的论点，给他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迄今依然深植于心田。在前世接受过现代世界教育的家光，自然知晓一个开放多元化环境的重要性。但考虑到任何时代都有其特定的历史背景，他最后依然选择遵从了原本的历史轨迹。完成这一系列重大举措以后，35岁的家光在经历波澜壮阔的前半生后，正式进入了称得上波澜不惊的后半生征程。他依然与堀田往来密切，并时常在本丸政事区——表的大殿或议事堂里结束一天的政务处理后，将堀田召到中奥一同对饮、品茗、谈心。擅长剑道的堀田，有时也会被家光拉到艺研馆比试一番，虽然在剑术上不及家光，但堀田却有实力与家光刀光剑影地交战上好几个回合。对家光来说，这已经足够。堀田亦擅长能乐，偶尔在中奥会被家光鼓动着舞上一曲。他的舞姿清逸脱俗，在悠然舒缓地舞动时，就宛若春风拂过花开绚烂的九重樱般醉人。官至老中的堀田，在这个时期从友情上给了家光极大的陪伴与慰籍，两人之间的互动频繁程度，甚至远远超出家光与发小信纲的私下往来。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春日局，眼见家光在樱子逝去之后一直没有再纳新侧室的打算、也没再对大奥里的任何女子动过心，不由得暗自着急起来。“我该考虑为将军大人找个新侧室了。”她与信纲在一次单独茶叙时说，“如果将军大人只顾着交朋友、而将情爱与后嗣的考量拒之门外，那可不行。”话虽如此，但春日局深知以家光的个性，势必不会轻易接纳任何人意图干涉他的个人生活。因此春日局只能默默地等候时机。而时机在宽永十六年终于到来。这一年，16岁的满子刚刚继任尹势庆光院尼寺第七代院主，为此，她按照礼节率领寺内几位得高望重的女尼前往江户拜谒将军家光。这座名为庆光院的尼庵，代代都在为供奉皇室氏神的尹势神宫效力，寺院的资格非常高贵。院主更是世世代代受朝廷恩赐，准许穿着紫衣袈裟，并且获得与尼庵同名的尊称“庆光院”。身穿紫色纶法衣、外罩镶有金边袈裟的庆光院，是公家贵族六条有纯的庶女，在美丽和清纯的外表下，还焕发出一股备受神佛庇护的威严。家光在本丸白书院的“上段之间”和室接见了庆光院，当她缓缓抬起头时，即使两人之间还隔着一层簿帘，但隐约窥见到她容貌的家光屏住了呼吸。这名美丽清新的尼君，居然长得和樱子一模一样！就连她的年纪，也和家光刚穿越到这个时代时所邂后的樱子同龄，处在高度巧合的16岁！【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安装最新版。】簿帘之后，坐在座垫上的家光，在接受了远道而来的庆光院问候之后，陷入到极度震惊当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太意外了！他完全没有想到在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另一名有着如同当年初遇时的樱子那般容貌的女子！有那么一瞬间，时光彷若倒流了十三年，家光又回到当初与樱子初遇时的情景当中。他还记得，和樱子第一次见面时，她是如何气喘吁吁地穿过正胜、光纲和信纲这三个面面相觑的少年，径直跑到了他的面前。樱子那时候尽管喘着粗气，却没忘记自己的职责，依然满脸着急地向他进行了及时禀报——“御台大人和国松丸大人带了武士去了直贞寝室，要以疏忽职守的名义向他问责！阿福大人正在极力阻拦，我眼看着局势严峻就赶过来汇报了！”陷入追忆的家光，还是由春日局一句轻声提醒“将军大人”，方才把他给唤回到现实里头。他也才意识到，是时候对庆光院的问候与祝辞作出回应了。不过在开口之前，家光迅速扫了一眼出席这个场合的春日局与幕臣们。但见他们皆在不时悄悄瞥向庆光院，想必他们在见到这位拥有酷似樱子容貌的尼君时，亦是禁不住满腹惊愕与诧异吧！尤其是春日局与信纲，尽管都在极力抑制与调节着表情，却依然不时流露出耐人寻味的神色。家光理解他们的反应，因为他也有着比他们更强烈与鲜明的感受与心情。但纵然如此，他依旧迅速稳住心神，以一惯处理政事的口吻，平和地给了庆光院回答。“庆光院从尹势心怀大义远道而来，这一路上想必甚为奔波辛劳，接下来就在江户好好休息一番吧。”但面对家光的一番好意，庆光院却不卑不亢地应道：“感谢将军大人盛意关怀，不过身为尼庵院主，我的职责便是身居本寺育经念佛、为苍生祈福。”“所以我想在完成拜谒后，即刻返回尹势，还望将军大人理解。”当着诸位幕臣的面，她温柔却坚定地婉拒了家光的建议，这个举动不光让家光另眼相看，也给一旁的春日局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整个接见过程里，家光一直在极力控制内心波荡的情感与思绪，但他这份五味杂陈的感受，身居下座显要座席的春日局又怎会不明白？在接见仪式结束后，春日局将信纲唤到走廊的僻静一处，向他下达了极为违背常纲的指令。“信纲。”“是。”“刚刚那位尹势的庆光院，你也看到了吗？”“是，长得简直和樱子一模一样，相信将军大人当时必定震惊到难以言喻，所以才迟迟没回过神来。”“所以拿上金子，到庆光院一行人下榻的居所送给她们，就说是将军大人的赏赐。然后，径直将庆光院带回大奥。”“把庆光院带回大奥？春日大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对方可是朝廷册封的尼君啊！”“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返回尹势，然后什么也不做吗？就这么让将军大人继续孤身一人？”信纲被春日局用一句话给问住了。他对家光在情感归宿与后嗣议题方面的操心与惦念，丝毫不亚于春日局，两人都一致希望家光能从失去樱子的情感闭塞里走出来。于是先前还本能地觉得“不能做出此等违背纲常伦理之事”的信纲，霍然停下脚步，陷入对是否执行将庆光院抢回大奥这一行动的犹豫当中。春日局也随之驻足，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并没催促他给予回答、也没再试图对他进行劝说。她只是等待着信纲作出决定。过了很久，信纲方才嚅动着嘴唇，异常艰难地一字字吐出了他对此的回答。“春日大人，我答应你。我会亲自去执行这件任务。”官至老中、并在幕臣里具有很高威望的信纲，要亲自去执行将庆光院抢回大奥的任务，无疑是件涉及到个人声誊与世间评价的冒险之举。但为了推动家光从情感的自我封闭里走出来，信纲还是义无反顾地承担了这些后果。这也是他和春日局为守护家光所作出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