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算了,再撑一下吧!

人生中总会遇到很多这样那样的苦难,有很多时候你都会以为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但是你也别无选择,只能咬紧牙关对自己说:“算了,再撑一下吧!”在1849年这个冬天,几乎所有的问题都如山洪暴发一样涌到了斑鸠的面前。他终于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因自以为天命在身,故而风轻云澹,胸有成竹。仿佛上天看不惯他以往那种自信而又骄傲的样子,要故意地降下灾祸,挫钝他的心志,疲劳他的筋骨,剐掉他的体肤,使其浑浑噩噩,神不守舍,于慌忙中出错,于失败中懊悔!他表现得像个笨拙的老家伙,失误频频,甚至朝令夕改,哆哆嗦嗦。……他犯下的第一个错误是,过快的进行了旗人改制,打乱了三大近卫军团的指挥系统,让原本上下一体的第三近卫军团,在面对敌人的入侵的时候,出现了指挥上的混乱。如果再多给他一些时间,也许不至于铸成大错。第一近卫军团和第二近卫军团就进行得很好。但是第三近卫军团因为长期处于前线,情况错综复杂。这造成了一个极度严重的后果,那就是‘荆棘女王计划’的全盘崩溃。整个密苏里河防线,以苏城的失陷为标志,陷入了长期的混乱之中,随着战局的焦灼化,他连重新整军的时间都没有。……他犯下的第二个错误是,在美军绕过天鹅城,突然出现在白石城附近的时候,竟然动了迁都的心思,将白石城丢给了十五美元,而自己避到了拉勒米堡。白石城在十五美元的指挥下,坚守了半个月。随后,因为水车在天鹅城取得了胜利,迅速回师,将那一支气焰嚣张的美军给围歼在了白石城下。重新回到白石城的斑鸠,明显的感觉到,众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出现了变化。不是他多疑,而是对于一个曾经掌握了绝对权力的人来说,他能清晰的感觉得到那种变化。众人依旧忠诚。但少了一点点坚定。就像是爱情变成了婚姻,情人的眼睛里没有了小星星;也像是孩子终于看见了父亲笨拙的背影,背包里的橘子突然变得很沉!……他犯下的第三个错误是,过高地估计了阿美利加对于东印第安人的吸引力。太平洋对岸的东印第安人,他们宁愿在自己满目疮痍的国土上吃糠噎菜,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园,前来享受所谓的‘一来就发一头牛,分一幢房子,入阿美利加国籍’的许愿。当然,也有人来,但是跨越大洋而来的轮船上,多的是安南人、菲律宾人、马来人……他们通常一来就将自己的牛杀来吃了,将房子卖了钱,再换成一张从西雅图到纽约的船票。在他们的眼中,克罗州的一套房,还赶不上去纽约扫大街来得光荣。只有五分之一的人愿意留下来。……他犯下的第四个错误是,他以为全民扫盲会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毕竟,知识就是财富,不是吗?事实证明,不是的!那些他寄予了厚望的学生们,在他的号召下意气风发地深入山林,从无到有的开办学校,教书育人,想要改变这个世界。但是有很多……很多这样的高尚而纯粹的人,被那些愚昧的乡民用乱石砸死,用火烧死,用刀砍死……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被改变的!穷山恶水出刁民,哪里都是一样。更让斑鸠痛心的是,那些从这一场扫盲行动中获得了几个知识的人,因为见识过了更多的美好,从而对东边的那个国家充满了向往——他们觉得此时的阿美利加已经无可救药啦!这国怎?定体问!……他犯下的第五个错误是,以为建立医生巡守制度是一件很好的事情。然而事实上,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自从传出某一个巡查医生治死了人的消息之后,谣言比发电报还快。人们都说,阿美利加自己制造的药是有毒的,没有美利坚的药好。吃起来就很苦,这就是很明显的证据。有些人相信巫医,但是他们更相信的是,好的巫医都在白石城,专门给大人物们治病。报纸上怎么解释都没用,村口两个晒太阳的碎嘴老太婆掌握着最终解释权。乃至于到了后来,很多村子不再允许这些巡查医生进入了。……斑鸠犯下了很多错误,很多很多的错误!多到他根本来不及回想,也来不及反思。问题像山洪爆发一样冲到了他的面前,他只来得及拼命挣扎。有的时候,有些错误他也意识到了,但是还来不及改正,就被另外一个更大的问题给掩盖了。比如旗人改制,他还来不及做调整,东部防线都已经糜烂了!比如移民计划,他还来不及针对东印第安人提高特殊条件,已经有一群先拿到移民身份的马来人表示,应该限制移民啦!阿美利加人已经足够多啦!比如铁路,他还来不及签署丹佛到德克萨斯的铁路计划,德克萨斯已经率先表示它要采用墨西哥的宽轨方案,一颗黑心向着墨西哥!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在这样狂烈的冲击之下,斑鸠再无法做到从容应对,有的时候也会手足无措地询问十五美元或者河狸,该当怎么办?也许,唯一能够让大家觉得,斑鸠还是斑鸠,阿美利加还是阿美利加的,只有一样未变——他还在那里!哪怕被这狂飙洪流冲击得东倒西歪,狼狈不堪,他还在那里。没有躲避,没有摆烂。哪怕是亲自下田割麦子,哪怕是亲自去工厂赶工期……勤奋得像个无头苍蝇,一点都不像个合格的管理者!于是,便也没有人放弃!所有人看着斑鸠还在那里,便都会对自己说:“算了,再坚持一下吧!”……于是,白石城大学毕业的学生们依旧在持续不断地涌向山林中,在那四面漏风的教室里,总有人在拿着木棍教那些眼神明亮的孩子们读书。在广州城的巷子里,总是会有人冷不丁地抽出一张传单塞到路人的手上,用半生不熟的粤腔说:“靓仔,想搵大钱吗?阿美利加黄金多多呀!”在密苏里河沿线的已经失陷了的防御阵地上,总是会冷不丁地冒出几个人头,朝着落单的美军开上几枪。在阿拉帕霍州的某些村口,巡查的医生一边和碎嘴老太婆聊聊人生,一边煞有介事地将贴了‘羽蛇神显灵’符纸的听诊器放在老太婆的胸门口,“心跳很乱啊……”在黄石河沿岸的工厂里,人们依旧在披星戴月地工作;在克罗州的种植园里,无事可干又不敢反抗的‘优秀摘棉花手’被赶去修铁路;在犹他州,人们自发地加入联防队,阻挡南部普韦布洛叛军的进入……在这个风雨如晦、山河飘摇的日子里,斑鸠的‘治理’失去了以往天马行空的色彩,变得简单,简单到笨拙。很多问题能解决的便解决,解决不了的直接让它过!无非就是在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对自己多说一句:“算了,再撑一下吧!”……布拉克山顶上有一颗歪脖子树,斑鸠犹豫了好几次,最后还是让人将他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