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唯蓝大将军

解缙想不明白的事情,作为学生的白玉秀同样也想不明白。为何河南道和山东道几近全境叛乱,朝廷却一直没有军报送来,反倒是以地方奏章呈上。当乾清宫的轮廓出现在师徒两人面前的时候。解缙忽的浑身一颤,回头看向年轻的学生。白玉秀的双眼里露出一抹恐惧,他想到了一个最不可能的原因。年轻的学生,终究是少了先生久在官场上的沉稳,打着颤小声质疑道:“先生,难道地方卫所也尽数参与叛乱了?”“不可能!”解缙当即斩钉截铁的说了一声,只是脸上的神色却很不好看,低声念叨:“绝不可能!便是河南道及山东道卫所叛乱,中都及徐州府也不可能采取其中。”白玉秀摇摇头,却又说道:“奏章是中都凤阳府和徐州府分别发来应天的。学生担心的就是河南道和山东道的卫所,毕竟此刻殿下正在开封府……”解缙脸色愈发的凝重。如白玉秀所说的,消息是凤阳府和徐州府奏章呈上来的,而河南道和山东道目前却是并无半分消息。这只能说明,河南道和山东道的形势很严峻,以至于没人或者是没法将消息传回应天。而这个时候,西巡的皇太孙还在开封府,谁也不确定这个时候的开封府又究竟正在面临着怎样的局面。“解学士?您怎么这个时候就过来了?”当解缙师徒二人为了远在开封府的朱允熥担忧之时,内宫总管孙狗儿已经是面含微笑的从乾清宫中走了出来。解缙脸色镇定下来,收敛起原先挂在脸上的紧张和担忧,抬头微笑的看向孙狗儿。他拱了拱手:“本官今日坐堂文渊阁,分理奏章,朝政之上有些疑难,特来请见陛下开释。不知……孙大监这时候是要去往何处?”孙狗儿看了眼先前脸色像是死了人一样,现在却又面带笑容的解缙。他又侧目,看向跟在解缙身后,只顾低着头,却根本不知道那张煞白的脸早就被自己看穿了的年轻绿袍官员。“前几日太孙府来宫中请安,几位娘娘颇是欢喜,让内宫司置办了些东西,这会儿俺家是要去提点了东西送往太孙府的。”说完之后,孙狗儿则是向着乾清宫里面退了退:“解学士昼夜操劳国事,披星载月,可谓劳苦功高。俺家先引学士入内面圣,再去太孙府。”解缙拱拱手:“大监还有要事,外臣不敢耽误大监的差事。”解缙有心推辞,却见孙狗儿已经是侧过身,站在宫门后示意自己赶紧入内。自知已经推脱不掉,解缙只得是抬起笑脸,看了孙狗儿一眼,而后低头回首看向落在自己身后的白玉秀:“待会儿到了陛下面前,一切皆由我来面呈陛下,你只管听着便是。”白玉秀点点头,跟上了先生的脚步,没有走进过奉天殿,却是人生第一次走进皇帝的寝宫之地。“陛下,解学士来了。”乾清宫中,孙狗儿领着解缙直接进了殿,让解缙师徒两人留在前殿,他则是走到了内殿门口,躬身冲着内殿禀告了一声。少顷,便听内殿发出嗯的一声。孙狗儿这才回过头:“学士,进去吧。”说着话,孙狗儿的眼神不由的就在年轻的白玉秀脸上打量了几下。能这等年轻就被带到这里的朝堂官员,可不是很多。甚至可以说是少之又少的了。解缙领着白玉秀,轻步走进内殿,从长长的帷幕下走过,两人便已看到正斜靠在榻上的皇帝,手拿着近来一些要紧的国事复阅。“臣参见陛下,问圣躬安。”解缙和白玉秀之间落后半个身子,躬身作揖。只穿了一件单衣的朱元章,就那么闲散的靠在木榻长条软枕上,面带微笑的侧目看向赶过来的解缙。随后,又颇显意外的看到被解缙带进来的白玉秀。依着朱元章的印象,解缙是很少在朝堂上显露出与什么同僚交好的,更不要说是亲自带着一个年轻的绿袍小官儿到自己跟前。人人都说简在帝心,是皇恩厚重。可若是皇帝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那也就谈不上会有什么皇恩了。很多时候,能让皇帝眼熟的官员,只要在朝堂上做的不差,没有坏名声传出来,官运大多不会太差。解缙也学会了为年轻后辈谋求在仕途上的进取?朱元章注视着眼前的两人,心中不由联想了一下可能。他随意的摆摆手:“俺好的很,不必问安。说吧,这个时候过来是要与俺说甚?”解缙看了看皇帝的脸上的气色,似乎很不错。这一两年来,朝政上的事情大多数已经是实质上的移交到了东宫太子那边,皇帝这里只有事关社稷的军国大事,才会有过目的。只是接下来,皇帝大抵是要气色大变了。解缙犹豫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就应该先去东宫,请示了太子之后,再说来面圣的事情。现在,就成了只有自己带着学生独自面对皇帝怒火的局面了。解缙迟迟不开口,便让朱元章愈发觉得,他这是真的要为那官场上的后辈谋求进取。朱元章微微一笑,看向白玉秀:“俺与你面生的紧,你叫什么名字,现在哪个衙门当差?”白玉秀是第一次面对皇帝的垂询,立马浑身一紧。想到先生刚刚的提醒,可眼下皇帝又是亲自询问了。白玉秀只能是低着头小声道:“启禀陛下,臣白玉秀,洪武二十五年进士,观政两载,现于通政使司衙门当差,任官通政使司知事官。”朱元章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而后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丝印象,哦了一声:“俺记得你,前几日太子刚与俺提到过。”随后,朱元章便目光疑惑的看向解缙:“俺记得,太子奏请过叫他去吏部文选司,俺亦是点头允了的。”朱元章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这白玉秀已经被太子爷在自己面前提过,也允了升任吏部文选司主事,你解缙还带着人家过来,难道是为了谢恩?那也不必如此拘谨,迟迟不肯开口。解缙脸色几度变幻,终于是在深吸一口气后,振臂挥袍跪拜在了地上。“陛下,河南道、山东道叛乱,有地方及卫所参与其中,两道消息阻断,现今唯有中都府及徐州府有奏章传来。”白玉秀心中紧张不已,见到先生跪了下来,自己也立马跟着跪拜在地上。终于是开了口,解缙立马又补充道:“现今未有太孙殿下行在消息传来,但臣以为,太孙身边有羽林右卫指挥使汤弼护卫,又有前羽林左卫指挥使,现任河南都司的于马在,殿下的安危足可无虞。”一口气将消息说出口,又接上话安抚着皇帝后,解缙便小心的抬起头,悄悄的打量着皇帝的脸色变化。一旦出现什么不好的局面,解缙已经是做好冲外面呼叫太医的打算了。只是解缙没有等来皇帝的狂风骤雨。仅仅是看到皇帝原本自然垂下的手掌,轻轻的握成了拳头。而后,解缙就听到一道轻叹声,最后才是一击冷哼声。“那些人终于是忍不住了吗?好啊!”朱元章冷笑着嘲讽,脸上尽是讥讽。皇帝的反应和解缙的预想大相径庭,一时没有头绪,解缙低头道:“陛下息怒。臣以为,目下朝廷应当加派军马,往河南道、山东道打探叛乱情形,急奏回京。再往开封府派出锦衣卫等,与皇太孙殿下取得联系方可。”朱元章哼哼两声:“召五军都督府、六部五寺三法司,应天各部司衙门的人入宫。去叫了太子华盖殿议事,他自己的儿子在外头遇到事,他这个当老子去管。”这就完了?解缙抬起头,满脸发懵:“陛下……”朱元章低眼看向解缙:“告诉太子,让他在都督府里的那帮叔伯兄弟们,都该出去活动活动手脚了。”这便是赶人走了。解缙深吸一口气,只得是低头拱手领旨,带着白玉秀起身,小心翼翼的后退到帷幕下,师徒二人这才转过身,压着脚步走出。解缙走的很慢,让白玉秀都觉得先生是不是忘了陛下要他去召集朝堂,请太子去华盖殿与群臣议事的事情。而走在前面的解缙,却是皱着眉,耳朵一直关注着帷幕后面,可始终都没有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发出。这便让他愈发的疑惑。等到两人走出寝宫,原本还在外面的孙狗儿早已不见踪影。解缙心中却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久久不曾开口。白玉秀瞧了一眼四周,低声道:“先生,学生去宫外传谕召集百官吧。”解缙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只是小声道:“陛下定然是早已事先就知晓了的!”白玉秀顿了一下,回想着从自己进到乾清宫后,一直到跟随先生面见陛下,奏报河南道、山东道之事,再到现在又走出寝宫。陛下似乎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事先知晓的样子,在听到奏报之后,也不过是说了一句终于。终于!陛下很可能就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一想到这里,白玉秀双眼唰的一下瞪大如牛眼,看向走在前面的解缙:“先生!”解缙回头:“你去东宫,奏请太子往奉天殿。我去宫外传旨,召集百官入宫。”想明白之后,白玉秀轻声道:“先生是要去看看城中如今怎样了吗?”解缙点点头:“中原生乱,应天何以独居其安,眼下指不定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解缙忧心忡忡的说着,脚下的步伐便走的愈发快了起来。到了奉天殿广场前,解缙便与白玉秀分别。等解缙出了西长安城,准备让行人司过去,传旨行人司召集百官入宫。出了皇城城门,解缙便看到西长安街和白虎街上的人明显比往日里多了起来。大多数人都是让通政使司衙门过去的。有人看到解缙从城门后走出来,便当即纷纷赶了过来。“解学士!解学士!宫中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解学士,今日通政使奏上的事情,陛下可否已经知晓?”“河南道、山东道乱臣贼子叛乱,朝堂为何一直收不到讯息!还请解学士为我等解惑!”“……”当第一个人出现在解缙面前,试图探听到最新的消息后,越来越多的朝中官员围拢了上来,让已经能看到行人司衙门的解缙,一时间变得寸步难行。解缙望着周围的人群,脸色沉默,耳边的嘈杂让人眉头不由皱起。“本官奉旨,往行人司传口谕。”说了一句,解缙便看向一名径直挡在自己前面的,也不知道是哪个衙门赶过来的官员一眼。那人听到口谕二字,肩头一抖,又见解缙盯了过来,立马是跳着脚撞在身边人的身上,将路给让出来。眼前的路被让出,解缙心中终于是松了一口气,重新提起脚步往行人司赶,而那些得知中原大乱的官员们,则是亦步亦趋的跟在解缙的身后。等解缙进到行人司不久。负责朝廷上传下达之中下达一事的行人司,立马是全员动作了起来,顷刻间便蜂拥而出,往各部司衙门赶路传达口谕。应天城各部司衙门的人都乱了。而五军都督府更是在这片混乱之中,悄然的派出大将如同去岁冬天一样,亲自上到城墙之上坐镇,并加派了更多的京军官兵戍守城墙城门。……潼关。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素有畿内首险、四镇咽喉、百二重关之称。东出潼关,便是河南山东;西入潼关,则是关中山西。在潼关之后,曾经建立去了无数有着辉煌史诗的王朝。夏商周三代,秦汉隋唐,中原泰半的文字,是记录着这一片土地上所发生的事情。而在数日之前,依律不得越境,作为大明秦藩三护卫的军马,却是忽的自关后东出。秦王府三护卫军马,以雷霆之势,犁庭扫穴般的自潼关而出,一路向东,扫清阙底镇、盘豆镇、阙乡县、洪关、錿略关、灵宝县、陕州城、峡石关、观音堂,正式进入河南府境内,遇河南府绳池县有叛贼重兵戍守,只得镇守在绳池县以西的英豪镇。而后秦王府三护卫军马,又分兵西回,自雁翔关南下,扫清河南道陕州府境内南部叛乱。拥有叛军两万,叛乱乡勇数万的河南府,在绳池县留下了近两万的军马。其中以五千河南府屯田卫所为最,直接挡住了潼关而出的秦王府三护卫军马继续东进。只留下四五千军马驻扎英豪镇的秦王府三护卫大营,军马连日奔走,声势浩大,却对有重兵把守的绳池县毫无办法。“绳池县后面是新安县,而后才是洛阳城。不打下绳池县,我军若是选择绕道,直逼洛阳城,则必定陷入腹背受敌之局。”大营前,一众秦王府三护卫将领,眺望向英豪镇东边的绳池县城,神色忧虑。“今日刚刚得到的军报,河南道都指挥使已经带着军马平定巩县叛贼,只是为防登封那边的叛贼北上,切断巩县的退路,于将军并没有急于西进攻下偃师城。”“如此说来,我军和于指挥使的军马,都陷入到了同样的困局之中。”几名将领言语忧虑,充满了无奈。有人愤怒的低吼了一声:“遍地叛贼,士绅地主带着乡勇,裹挟百姓作乱。这仗怎么打?全都杀了?不管那些百姓是否是被裹挟的?”“还是咱们的人手太少,打下陕州府已经是捉襟见肘了,若是不等陕州府彻底平定,我们这里便不可能有足够的军马东进洛阳城。”众人几乎看不到在遍地叛乱的情况下,应当如何打下这一次河南道叛乱最严重的河南府洛阳城。好一阵沉默之后。有人忽的开口:“俺们是不是忘了还有一支援军!只要这支援军到来,莫说是洛阳城,便是南边的汝州府、南阳府,也都能一并平定了!”众人齐齐侧目。都是军中的将校,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是凉国公蓝大将军!”“殿下令蓝大将军东出潼关,平镇河南道叛乱,军令早就入了潼关,可是现在谁也不知道大将军什么时候才能领着陕西行都司的军马赶来啊。”最先开口的那人满脸的喜悦:“定然是快了!只要大将军领兵到来,半座河南道可定!”正当众人还在琢磨着,当初离京平定西北战事的凉国公,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带着西北边军到来的时候。英豪镇秦王府三护卫大营后方,忽的传来一阵嘈杂。随后,嘈杂声渐渐变成清晰的马蹄声,紧接着马蹄声越来越密集。大营东边地面上的碎石,也开始跳动了起来。“是大军到来!”“这个时候还能是哪里的大军赶来?”“必定是蓝大将军的西北边军来了!”众人一阵欣喜,纷纷转身冲进大营,往大营后方赶过去。当那两面硕大的凉字旗和蓝字旗出现在秦王府三护卫将领眼睛里的时候,早已束手束脚驻扎在英豪镇多日的军马,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当成群的西北边军马军营骑兵,以波浪滚动的向三护卫大营压过来的时候。几名肩抗大旗的骑兵,则已经是脱离了大军,前冲到了大营后方,在营寨后面来回的穿梭着。“钦赐凉国公,大将军,五军都督府都督,钦差平镇西北事蓝玉。”“奉监国皇太孙教令,领军东出潼关,平镇河南道叛乱!”………………月票推荐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