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章:武烈君?
“快走!!!”临淄城内,公子升、田儋等人,不断在马车内催促马夫赶路,可秦军攻来的消息,让此时城内一片混乱,来往拥挤的百姓,手持长戈、利剑要去城楼的齐国士卒,以及慌乱夺路的一个个士族马车等等……不管公子升等人如何着急,马车就是在城内,难以行进半分。“公子,眼下怕是出城,也为时已晚!”田横掀开布帘,看着眼前混乱的临淄街道,皱眉间,回头看向公子升。“不如出城去见白衍一事,交由吾与堂兄,公子前去王宫,先将此事,禀明齐王,请齐王动身,前往城外面见白衍双亲!”田横建议道。公子升与田儋听到田横的话,对视一眼。“秦军就要抵达临淄,此时让父王出城!若是秦军对父王不利,那该如何是好?”公子升反问道。田儋也在一旁点点头,田横的建议自然是好,若是齐王能够出城,亲自面见白衍的家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若白衍当真出身寒微,不愁白衍家人见到齐王后,不劝说白衍效忠齐国,领兵撤离。可……此时让齐王出城,这未免也太冒险了些。“公子,昔日楚怀王被秦国诓骗,可楚国,不仅并未有亡国之危,反而秦国举动,引来天下众怒,诸国伐秦……”田横看着公子升的疑惑,犹犹豫豫间,听着马车外的骚乱,最终还是小心翼翼的对公子升解释道。一番话。声音不大,可落在公子升与田儋耳里,却让二人面色惊变。田横是什么意思?这是说,齐王若是被秦军抓去,对齐国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如此一来,城内的齐人百姓,齐国士族,昔日诸国旧族,全都会万众一心,抵抗秦军,就连昔日亲秦的官员,见到秦国的举动,都不会再敢有言语阻拦。“不行!此乃父王,升,绝不能行不义不孝之事!”公子升贵为齐国公子,从小便与无数大人物在一起,可此时听到田横的话,公子升的脸上全都是慌乱,眼中满是害怕,最终摇头否决田横之言。而一旁的田儋,反而听到田横的话后,愣了愣,反应过来,立即与田横对视一眼,看着犹犹豫豫的公子升,二人都有些皱眉。话已经如此直白,二人想到在齐国王宫内,辔夫子的话,想到齐王已经忌惮他们。“也罢!是横失言,望公子莫怪!”田横对着公子升打礼,言语之中还是歉意,似乎对于方才所说,都是他的无心之言,别往心里去。见到堂兄田儋疑惑的眼神,田横并没有解释,而是继续看向公子升。“不过若齐王不出城,彰显其诚,恐公子与吾等三人,也难劝说白衍,眼下既然到处都是慌乱的百姓,难以出城,不如吾等先去学宫如何?请祭酒与诸老一同商议,寻破解之策!”田横说到这里,转头看向一旁的田儋,给其一个放心的眼神。“白衍乃是田瑾弟子,学宫田瑾故友众多,白衍定然念及旧情,如此一来,不管是祭酒带人去见白衍,亦或者祭酒跟随齐王出城,都无需担忧齐王安危,公子以为如何?”田横看向公子升,再次说道。公子升看着田横的目光,看了田儋一眼,随后想了想,点点头。“好,先去稷下学宫,去见祭酒等人,把此事告知他们!”公子升紧张的说道。倒也不怪公子升紧张,而是方才田横的话,实在是让公子升吓一大跳,心有余悸间,能冷静下来,已经实属不错。田横见状松口气,不着痕迹的与田儋对视一眼,二人眉宇下,眼神都闪过一抹阴狠。齐国灭国在即,若是不想成为亡国之人,他们不能再顾及公子升的感受,他们就不相信,事后公子升真会杀了他们二人,杀了所有宗亲,杀了往日所有支持公子升的官员、士族。………………………………水村。木屋门前,白衍一步步从屋内走出来时,已经身穿秦甲,头戴秦国大良造的爵弁,腰间佩戴着的,更是名剑湛卢。别说村子长大的耕农百姓,就是那些士人,以及跟着湛氏多年的雾,看到白衍的模样,全都不敢吱声,而众多被抓起来的村民,脸颊上一片泪水,满是后悔。很难想象,二十几岁、三十几岁、乃至四十多岁的健壮男子,一脸害怕的趴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手脚瑟瑟发抖,大腿间更有一股水迹蔓延。“将军,这些人应当如何处置?”牤对着白衍拱手询问道。白衍本来看向爹娘满是笑容的脸上,听到牤的询问,目光看向那些方才要打父亲、抢兄嫂的人,眼中尽是冷漠。不过还没等白衍回复牤,这时候一名将士,便上前禀报,说有一名自称是令史的齐国官员,想要求见将军。“带人过来!”白衍听到将士的话,想到此前那令史的举动,并没有拒绝。“这些人全按秦国律令,私斗寻事,抢掠人口之罪处罚!”白衍对着牤说道。白衍没有让将士们直接杀死那些村民,而是按照秦律来处置,既然铁骑到来,那白衍,便不想在父母面前杀人。白衍不想让父母害怕他。当白衍转过头,望向一脸慌张,眼神看过来时,满是陌生的爹娘。“爹!娘!兄长,衍儿这一身衣物如何?”白衍故作笑意的问道,不管是神情还是语气,与转头之前,判若两人。可是不管白衍再是如何,在孇氏与衍父眼里,作为从小就是村民,除了临淄没去过其他地方,也没见过什么大人物的夫妇二人,突然看到自己的次子,穿着一身衣甲,腰间佩剑的模样,短时间,还是有些恍惚陌生。特别是听到次子说话之时,一旁的院子内,二十多个村民,全都哭喊着,哀求着被秦卒押走。“求求将军,放过我们!!!”“亲家,我们错了!亲家!!女儿、女婿,爹娘错了!!快救救爹娘!”撕心裂肺的哀求声,传遍小苑的每一个角落。一开始那些人有多蛮横,有多无理欺人,那么这一刻模样,就有多让人好笑。然而不管是谁,胆敢挣扎反抗,铁骑将士直接就会拿起拳头,或者腿脚,全力一脚脚踩踏在其脑袋上。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人有多凶狠,从尸山血海中活过来的将士力道有多重,看着那些村民男子不过挨两下,好一点的头破血流,奄奄一息,重直接伴随着声响,一动不动,从这一点便能看得出。这一幕。让小苑内外,所有看到的村民,全都随着秦军一脚脚,而一次次颤抖,露出惊恐万分的眼神,望向那些铁骑将士,目光满是恐惧害怕。“衍儿!”孇氏或许是不忍心,或许也是没经历过这些事情,在骨子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人命关天的思想根深蒂固。于是听到那些村民哀求、哭泣被拖走的模样,孇氏本能的回过头,看向白衍。“娘,若是方才无人,可知兄嫂下场?可知兄长与父亲,会被如何?”白衍看着善良的娘亲,沉默数息,笑容散去,随后轻声说道。连白衍都不敢想象,若是无人倚仗,他们一家人会是什么结果,会是被人如何欺负。白衍知道娘不忍心,看着父亲那陌生又熟悉的眼神望过来,白衍满含歉意的看向父亲一眼,只能希望父亲能理解。“抓住那几人!”白衍转头,没有再留情面,直接指着娉的良人,以及那四名士人。“吾等皆乃齐人!吾等皆乃齐国之人,汝等秦人何来抓我?将军,放过我们!!”“将军,吾等错了!还请放过吾等!!!”娉的良人看到秦卒过来,一脸恐惧,还想训斥几句,然而望着越来越近,眼神比临淄巡吏还要凶神恶煞无数倍的秦卒过来,这下彻底慌了,连忙跪在地上,对着白衍磕头。而那名叫做闫流的士人,以及其他三人,早已经没有半句废话,跪在地上不断求饶。这一幕。让小苑外的水村村民,全都安静的看着,回想方才他们都不敢招惹,只能讨好的几个士人,如今这般模样,这巨大的落差,让所有人都不由得看向水衍,看着如今穿着秦军衣甲,命令秦军将士的水衍。“将军!吾等错了!!!”雾站在一旁,瑟瑟发抖的看着身旁,被抓起来的几名士人,看着几人凄惨求饶的模样,雾浑身冰冷,转过头,面色苍白的看向水衍。这时候,还不等雾听到,水衍要如何处置这几人,便看到小苑外,临淄城内的令史,身穿齐国官服的老官员,已经跟着秦卒,快步来到院子内。“齐臣魏习,拜见武烈君!”令史来到院子内,当亲眼看到昔日带路的那名男子,已经穿上秦军衣甲,头顶着秦国大良造的爵弁,令史连忙上前,对着白衍打礼。在墓地时,意识到昔日带路名叫衍的男子,便是秦大良造白衍后,令史没有丝毫犹豫,便带人离开墓地,而离开墓地的令史,并非是选择立即回临淄,而是直接来到水村这里。这几年之间,秦国吞并天下,而如今,秦军铁骑不久,就要抵达临淄城外,令史一大把年纪,怎会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又怎会不知道,不管秦齐如何,这都是他的一次机会。随着打礼,礼还没有行完的令史,还未抬头放手,便听到院子内外,到处响起的惊呼声。“武烈君?”“武烈君?”“武烈君!!!!!”小苑内外,不管是瑟瑟发抖的雾,还是被将士押着的闫流几名士人,亦或者是娉的良人,甚至是水村的村民。当所有人听到令史的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武烈君?什么武烈君?那明明是水衍,不知为何当上将军,并且能调令秦军铁骑的水衍……衍?武烈君?武烈君,白衍!!!刹那间,一个念头,缓缓从村民的脑海里响起。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后,全都脸色大变,瞪大瞳孔,一脸惊讶骇然的全都望向小苑内,那个身穿秦甲,带着爵弁的男子。白衍!水衍便是白衍!!!水村的水衍,便是秦武烈君白衍,临淄城内,传得沸沸扬扬的秦国大上造!!!这一刻,别说雾与所有村民懵了,就是衍父、孇氏,也都微微张嘴,神情呆滞、木然的站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向令史,随后看向身旁,穿着秦甲的次子。自己的儿子,自己的次子,便是这些年来,到处都在流传的秦国将军?那个在秦国位高权重,不仅有封地,还是秦王嬴政心腹的白衍?衍父那老实木讷的脸上,彻底懵了,孇氏也好不到那里去,而水寿更是如此,一脸迷茫的看向自己仲弟。一旁,筠寒那依稀还能看到泪痕的脸颊上,此刻也面无表情,怔怔的看向自己的小叔子。白衍?她听过无数遍的秦国名将,她长子乃至村中孩童,争吵过无数次要当的秦国将军,居然……是自己的小叔子?小苑外。所有人都面露呆滞的看着水衍,看着水衍对着令史还礼的模样。白衍说什么,小苑外的水村村民,此刻已经听不到,所有村民此刻脑袋都在嗡嗡嗡的响。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从小到大,被他们嘲笑的水衍,便是这几年,外边四处流传的秦将白衍,为秦国领兵灭魏,破楚的人,那个秦国将军!所有水村的村民都惊呆了,一个个目瞪口呆的对视一眼,随后便是脸色煞白,眼中满是惊恐、害怕……“完了!完了!完了!”突然,一个妇人瘫软坐地,面色无神的模样。村民纷纷转头看去,这才看到是餸妇人,一脸害怕的模样。见状,村民都能理解,毕竟当初这个餸,往日里没少嘲笑水衍,更是经常当面嘲讽、欺负小时候的水衍,哪怕是面对护子的孇氏,餸也没客气,没少与孇氏吵架,言语之中也讽刺过孇氏。如今。看着小苑内,那个小时候被餸嘲笑的小孩,眼下已经身穿秦军衣甲,带着爵弁,命令一个个秦军铁骑士卒,再想到方才那些前来欺负衍父一家的其他村子村民。别说餸,就是曷与其他村子的妇人,只要是那些与孇氏争吵,或者嘲笑欺负过水衍的人,此时全都腿脚发抖。而往日与餸嘴巴一样厉害,喜欢背地里说人坏话的曷,更是腿脚颤抖间,一股水液,顺着裤子流落地面。村中的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面色恐惧,看着四周,还有远处都有秦军士卒,手持长戈或者利剑、弓弩看守,望着那些目光凶狠的秦军士卒,谁都不敢乱动。可一想到,若是水衍怪罪他们,那他们一直以来的好日子,恐怕就到头了,再也不能自由的在家中田野来回,日升而出,日落而归,甚至连命,都保不住!想到这里。村里的男子,一个个的脸色,要多害怕就有多害怕,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要多后悔就有多后悔,六神无主的村民,此时全都慌乱的左看右看,希望能求助于村中的老者,或者与衍父一家关系还不错的人,希望他们能帮帮说说话。小苑内。白衍与令史还礼后,便转过头,在兄长的注视下,一步步靠近。“兄长,这下可否告诉仲弟,方才是何人,动手打的兄长?”白衍停下脚步后,便直勾勾的看着兄长,望着兄长脸上的伤,看着兄长被打的模样,白衍再一次询问。不过与之前询问不同,这一次,白衍身后,却是站在一个个骁勇善战的秦军将士,更有宴茂、牤等秦军将领。“仲弟……”水寿看着自己的仲弟,望着仲弟那熟悉的眼神,关心的语气,短短一句话,便让水寿陌生的情绪逐渐在心中消失,而听着仲弟的话,水寿哪里还不明白,仲弟这是要为自己做主。被打得鼻青脸肿,满脸是伤时,水寿没有哭,而眼下仲弟的一句询问,却让老实的水寿,眼中泛起水润。看着仲弟穿着秦军衣甲的模样,威风凛凛的模样,水寿扬起欣慰的笑容,似乎在说,仲弟长大了!可以为他这个兄长,出头了!但对于仲弟的询问,水寿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水寿不知道,他这一开始口,方才打他的几人,会被如何仲弟如何对待。“是他,方才是他,将军,武烈君!方才吾没有动手,是他们打的人,是他们!!!”“武烈君,是他们,方才是他们四人,打得最厉害!”白衍看着兄长水寿,听着身后传来的声音,与兄长对视一眼,缓缓转过身。这下,就是兄长不说,白衍也已经知道。“仲弟!”水寿看着仲弟水衍转身,犹豫间开口。白衍回头,给水寿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后转头朝着那几人走去。看着求饶的几人,没人知道白衍对一名将士说了什么,只看到那几名士人,直接被秦军士卒拖走,离开院子。在所有村民的注视下,白衍来到雾的面前。“方才多谢!”白衍只说一句话,看了雾一眼,便转头离开,并没有行礼。雾怔怔的看着白衍的背影,意外、惊喜、兴奋、失望、后悔等等情绪,让雾内心大起大落,此刻雾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方才他若是硬着头皮,不顾对方的身份,硬是给衍父一家撑腰,那该有多好。如此一来,眼下白衍定会记得他的恩情。如今的衍,可是秦国武烈君,秦王嬴政的心腹啊!雾一脸颓废绝望的看着白衍离去的背影,整个人近乎崩溃,悔得心里发苦,方才真的是蒙了心,对方的身份,就是得罪了又能如何。他姐夫可是临淄士族啊!如今无数士人都想巴结的人!怎会怕一个与鞠驶没有密切关系的人,别说有密切关系,就是鞠驶本人,又能如何!“武烈君!”雾实在不甘心,忍不住轻声开口。当看到四周铁骑将士,看到那些凶神恶煞,目光让人胆颤心惊的秦军将领,雾被吓一跳,当看到白衍停下脚步,雾方才松口气。见到白衍回头看过来,雾壮起胆子。“若是有机会,在临淄城内,雾可否在酒楼备酒,宴请武烈君?”雾小心翼翼的询问道。此刻雾也只能祈求,白衍能看在他们从小便认识,又在机缘巧合下,在阳夏见过面,方才他也的确为白衍一家说话的情分上,给他一次机会。雾一想到若是白衍答应,那在临淄城,别说临淄的士人如何,就是姐夫,怕也会一脸讨好的跟着他一同去。雾清楚,只要一顿酒宴,在其他人眼里,他便也能算是秦武烈君的人。安静的小苑内。白衍没有回答雾,而是转过头,来到兄嫂身旁,看着满眼忐忑的小束儿面前,弯腰抱起自己的侄儿。“叔父带束儿去骑马!”白衍说道,与兄嫂对视一眼,随后转过头。“爹、娘,铁骑已经南下,即将抵达临淄城外,衍儿要去山外边统领大军!”白衍说道。这里会有将士留下来看守,自己就在临淄城外领兵,若是爹娘想见他,随时都可以去。看着本能点头的爹娘,白衍知道爹娘眼下需要时间冷静,白衍也不着急让非要让爹娘一下子适应过来。“兄长,晚一点兄长再去接束儿!”白衍离开前,看向兄长一眼,特地嘱咐兄长晚一点再去接束儿。小苑外。水村的一个个村民,看着走出来的水衍,身后跟着令史以及一个个秦军将领,秦军将士。此刻,所有村民全都紧张害怕的吞了吞口水,谁都不敢抬头,似乎生怕水衍看过来,注意到他们。安静的气氛中。也不知道是哪个村民,突然呢喃一句。“那老妇人说的,都是真的!”若隐若现,恍恍惚惚的语气响起。一时间,不少村民都愣了愣,很快便反应过来,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曾经一个老妇人说过的话,一句被他们所有人嘲笑过很多年的话。“我外孙,定会比你们有出息!定会有明君贤王为我外孙,封卿拜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