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掌祭(五)
申屠有至满脸茫然。
前面说小镇有无辜百姓倒是能理解,可您担心衣裳破是几个意思?
姜望懒散躺在藤椅上,说道:“看我作甚,继续打啊。”
申屠有至面色微僵。
她很怀疑姜望是故意的,但没理由啊?
不管姜望是真的如他所说那样还是有别的原因,掌祭老人都很快反应过来,直接偷袭,目标却并非申屠有至,因他清楚就算偷袭也难以杀死或重伤对方,而黄庭炁被姜望一指崩散的那名洞冥境巅峰修士就成了倒霉蛋。
掌祭老人一击得手,让其瞬间身死道消。
申屠有至怒容骤显,瞥见姜望的确没有想说或再做什么的意思,她只能暂时不去管,纵然老胳膊老腿,但身形如风,欺身上前,浓烈的黄庭炁爆涌,与掌祭老人战作一块。
两者皆是洞冥境巅峰里几近圆满的存在,想要短时间里分出胜负没那么容易。
而申屠有至这边虽少了一位洞冥巅峰修士,但施倏等人纵然攻势刚猛,也无法轻易占据上风,剩下百姓更是只有蜂拥而上,面对敌人最弱都是第四境武夫,他们很快便有了伤亡。
场面一时相当混乱。
李神鸢看得津津有味。
姜望则有些犯困,以目前最饱满的状态,当然不会真的困,只因面前这些人打架在他看来无疑是小鸡互啄,除了看个乐,很难放在眼里。
遥想数月前,自己仍是在侯府里混吃等死的小侯爷,明明没有过去多久,却像已是上辈子的事。
他百无聊赖瞧着到处都有的战斗,侧目看到周围有别的身影出现,是闻声而至的真正商队,小镇里居住的当然都是戾人后裔,有些非戾人的因嫁娶关系也皆是一心,真正的外人自然只有那些商队。
除了隐藏在商队里的申屠族人,剩下的无关者其实不多。
姜望没能看到那位饶夫人,想来是冒险入了山,他不得不为此感慨,饶夫人的运气真好,因蛟龙已不在山里,栖居此地的戾人正被麻烦缠身,使得山里再无半点危险。
武夫们的拳拳到肉,修士们的上天入地,闻声而至的人目睹这般画面,有震惊且依然留下来观望的,也有吓得直接转身逃跑的,便也在此时,施倏一拳轰杀洞冥境巅峰修士,但付出的代价是很昂贵的。
第三境的戾人死伤惨重,为施倏争得一线机会,除了申屠有至,敌方仅剩下两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可面对数量依旧胜过他们的第四境武夫,戾人们的反击仍是步步维艰。
申屠有至和掌祭老人都让自己心无旁骛,没办法直接毁掉整个小镇,申屠有至取胜的首要条件便是尽快解决掉掌祭老人,于后者而言,亦是如此。
飞剑掠空,携裹着尖锐呼啸声。
掌祭老人持拐杖格挡,他的拐杖显然并非寻常木质,而是戾王朝独有的玄钢打造,他是个读书人,自始至终都是,以前的剑早已没了,待在小镇里也用不到剑,便以护着殿下逃命时顺带拿走的一块玄钢锻造了拐杖,但只用了很小的一块,因大部分都被他用来给殿下锻剑。
那把剑便存放在祖祠里。
他没有取剑的意思,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明明是修士,却偏偏屡屡近身,哪怕拼着重伤也要给予申屠有至更有利的反击。
很快他便已伤痕累累。
而申屠有至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归根结底,若非姜望的制止,局面不会是这样。
申屠有至很恨,但也只能把情绪释放在掌祭老人身上。
“莫祭酒,身为读书人,此般打法,过于粗鲁了些。”
申屠有至微微喘气,伸手接住回来的飞剑。
掌祭老人冷笑说道:“苟延残喘数十年,哪还有曾经读书人的样子,何况你对读书人有极大误解。”
申屠有至说道:“别的读书人怎样我不在意,但莫祭酒可是戾王朝文坛大家,在当年可谓桃李满天下,将得读书人的风采发挥到淋漓尽致,此刻却如疯狗,怎能不让人唏嘘。”
掌祭老人讽刺道:“所以像你这种人,纵然保得申屠一族,也没雍容华贵到哪里去,即将晋升三品的镇妖使确实很厉害,不管是在神都或是各境,然而很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真正晋升三品。”
“你一把年纪,仍为儿孙奔波,看着可比我更老,想找到我们,杀死我们,无非是拿着所谓的功劳能让你那孙儿晋升三品的概率更高,但我其实很好奇,那个人究竟有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我们可从未奢望复戾,毕竟这点人又能做什么?同为戾人,你如此心毒,当真才是猪狗不如!”
申屠有至面色无比难看。
果然是莫祭酒,嘴皮子是相当利索。
“我懂事的时候,戾王朝已渐渐衰败,到处都是战乱,为抵御漠章,戾王朝首当其冲,最终又得到了什么?戾王朝包括祁国等诸国为人间而死战,却被隋人坐收渔翁,有什么事情比活着更重要?”
掌祭老人皱眉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你我必须死一个,又或是同死,但想到这个,我便难免心生厌恶,毕竟没人愿意与你死在一块。”
虽然没有正经的脏话,但无疑是莫大的羞辱。
申屠有至如电般挥剑。
黄庭炁轰鸣着,尽数涌出,使得场间狂风大作。
掌祭老人不退反进,以拐杖为剑,狠狠相撞,扬起漫天大雪。
周围正在搏杀的双方人皆受到影响,纷纷倒退,拉开更远的距离。
姜望则微微皱眉,挥手让得风劲消散,说道:“动静小点。”
全力以赴拼着黄庭炁的申屠有至和掌祭老人闻言神情一滞,差点就被黄庭炁反噬,毕竟生死之战里,尤其是势均力敌,错之毫厘便有可能再无回天之术,气息的凝结,乃至片刻的走神,都容易让得黄庭炁崩乱。
因为姜望的一句话,他们顿时伤得更重了。
好憋屈啊。
申屠有至很想冲上前揍姜望一顿,这般年纪当然很难对姜望那张脸有什么想法,嗯......这一点有待商榷,可依旧难以抑制她此刻的心头闷火。
掌祭老人终究没有生出其余的念头,于是在申屠有至走神的时候,他再次偷袭。
这可把申屠有至气坏了。
每次出问题都是因为姜望!
待得事情结束,必须回去让好孙儿申屠煌查查此人是谁!
抱着这种想法,她喷血倒飞出去,掌祭老人二度偷袭得手,但没能像上回那样,直接让申屠有至也身死道消,他没有犹豫欺身上前,趁其病要其命,有机会就得全力以赴做到极致。
然而因戾人的持续伤亡,施倏等境界稍高一些的又被缠住,便使得一位洞冥境巅峰修士脱身,转头飞向掌祭老人,两者虽同境,可差距颇大,但在掌祭老人重伤的情况下,此人很干脆地便将之击退。
申屠有至驼着背,身形贴着地面疾行,那位洞冥境巅峰修士打着配合,让得刚刚稳住身子的掌祭老人腹背受敌。
只听嗤啦一声,耀眼剑光划过眼帘,自下往上,掌祭老人虽及时躲避的同时格挡后方攻势,但终是没能完全避开,有滚烫的鲜血绽放。
远处施倏拼了命的想要驰援,却反而被两名第四境武夫趁机重伤,脸着地狠狠摔在雪地上。
此般画面让李神鸢微微皱眉。
但她没想着帮忙。
毕竟戾人躲在小镇也曾滥杀无辜。
姜望则面色平静。
而在某处出现两道身影,是苏长络和沈澹雅,前者手里提着一把剑。
“我没想到,你也有事情瞒着我。”
苏长络没有任何表情。
沈澹雅无奈说道:“这把剑的事只是我老爹无意中醉酒提起,后来又拿腰绳把我一顿抽,和颜悦色让我忘掉这件事,我可没想瞒着你。”
“而且我是真不知道咱居然是戾王朝的后裔,而且我祖父还是位将军,我是察觉到老爹的异常,悄悄跟来的,再加上此前知晓掌祭爷爷找你有事,便想到你可能在祖祠。”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救了你,你怎能反过来误会我?三哥和六哥在祖祠外看着,若非莫名跑出来一条长虫,三哥六哥又莫名其妙被那条长虫给打晕了,我肯定就被他们揍一顿扔出去。”
“你也清楚我最怕六哥,为了你,我差点吼了六哥,那会有什么结果,你会不知道?”
沈澹雅喋喋不休,苏长络很头疼,说道:“你赶快闭嘴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找地方躲着去!”
“你别冲动啊,掌祭爷爷肯定能应付的!”
苏长络没理会,提剑掠出,第一眼便看到很被沈澹雅相信的掌祭爷爷正被追着打,又看到一个个熟悉的身影躺在雪地里,鲜红的颜色早已将白雪变成红雪。
他怒目欲裂。
嘶吼一声,便冲了上去。
掌祭老人只剩负隅顽抗,注意到苏长络的身影,他神情大变。
但来不及说任何话,因为苏长络速度很快,眨眼即至,他如蛮牛般冲撞而来,径直把那位洞冥境巅峰修士撞开,借力调转方向,照着身前的申屠有至猛地砸剑。
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可纵然申屠有至受了重伤,也非是苏长络能敌,长剑被其伸手轻松遏制住。
苏长络却扭转手腕,使得长剑震颤,迸溅地黄庭炁让得申屠有至只能被迫松手,她倒退数步,看着鲜血淋漓的掌心,冷笑道:“居然还有漏网之鱼躲着,不想着逃跑,还敢现身。”
她话音未落,苏长络便已再次出剑。
窝在他衣襟里的小蛟龙缓缓吐着气。
气息萦绕在苏长络周身,让其攻势渐渐变得更凛冽。
但这一切,苏长络毫无所觉。
他疯狂出剑,脑海里仅有的念头便是一个字——杀!
原本不在意的申屠有至表情渐渐严肃,这是比莫祭酒更像疯狗的家伙,她朝着那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喝道:“立刻杀了姓莫的!”
后者闻声而动。
苏长络攻势骤止,毫不犹豫地转身。
申屠有至讥笑道:“果然都是蠢货。”
她微微抬手,飞剑颤鸣着,直指苏长络后心!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