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1.旅途记事一零八：四梅图，红日出东方

迷迷糊糊中被推醒，片刻后李安忍着头疼坐起。卫生间传来的白光刺眼，床边陈璇已经盘起头发像是在化妆。整个楼像是都在忙碌之中，他听得见楼上噼噼啪啪的声音。看来大家都已经忙碌起来了。“快起，”陈璇抱怨叫不醒他，“群里陈老师让大家快点带学生集合去食堂。”“嗯嗯，”李安嘴上应着，揉着惺忪的睡眼匍匐到了床边，再次趴下，将头埋在陈璇光洁的腿上，双手搂住了对方的腰。陈璇无奈停下手上动作，“干嘛。”李安继续保持此刻的姿势，含糊道：“大清早温柔一点不行吗。”“五十了。”陈璇接着温柔说道。“我草！”李安猛地从床上飞起来跳下床，“你怎么不早点叫我！”说着冲进了卫生间。只听身后，“屋里真应该有个监控，闹钟三点就响了！”“而且你还把手机放我这边！”五分钟后，李安一边刮着胡子一边擦着头发急急忙忙从卫生间走出来。整个人再不能清醒。陈璇已经把李安今天要穿的行头放到了床边，“你穿衣服我给你吹头发。”两个人分工合作，很快一个崭新的李老师出现在镜子里。“眼睛那么红，”陈璇问，“你几点睡的。”“一点吧，”李安也记不清了，“谁像你，说着话就睡着了。”陈璇：“我都困死了，你还一个劲地叨叨。”李安：“那我不是激动嘛。”陈璇：“你激动什么。”李安：“你说呢？”陈璇：“我哪知道你激动什么。”李安：“咱不是要结婚了吗？”陈璇：“你昨天也没答应我啊。”李安：“？”陈璇：“我说我们结婚吧，我说了两次，你有一次正面回应吗？”李安：“你再说一次。”陈璇：“晚了。”李安：“不行，你必须再说一次。”陈璇：“你不穿鞋我自己先下去了。”李安：“你怎么了？”陈璇有点无语，心道你是怎么了，还没睡醒吗？其他老师都已经下去了，就她和李安已经晚了，一会儿让人看着多不好。这不是在家！“赶紧穿鞋。”“昂昂昂，怎么和个大妈似的。”“以前也没发现你磨磨唧唧的。”-酒店大巴车已就位，车上孩子们正襟危坐，宋康正在和大家强调一会儿吃完早饭把垃圾收进垃圾袋。“好了，现在我们发早饭。”孩子们的早饭是鸡蛋、面包、火腿肠，还有一袋牛奶。老师们的早饭也一样，大巴车后面的商务车里，几个老师已经开始吃了，这时李安和陈璇才匆匆忙忙从酒店大门跑出。大家隔着车窗刚好能看到二人着急忙慌的样子，孙立文调侃，“年轻真好啊。”众人笑。吴泽宁心笑英雄还是难过美人关啊，夏令营以来，大家众所周知的，李安每天早晨是第一个起床的，必须去教堂练上一小时早功，结果这女朋友一来，接着就迟到了。酒店门口李安二人已经被x老板打趣了一番，一上车又来了一波。李安还没来得解释，王翰抢在前面笑道：“没事没事，我们都懂。”“哈哈，抱歉抱歉。”李安跟着大家一起笑了起来，陈璇的表情倒还算自然，跟着李安和大家一起送上了歉意的微笑。“陈老师你们快坐下，”黄楚贤觉得几个男老师有点没意思了，人家陈璇多不好意思啊，忙岔话张罗着二人赶紧坐下吃饭。“谢谢黄老师，”陈璇接过黄楚贤递来的两份早餐，黄楚贤笑回：“不客气，宋老师专门给你俩留的位置。”李安陈璇二人前后脚坐下，跟着x老板和宋康也上了车。“人齐了，出发。”-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两辆车前后驶出了大门。宋康上车之后隔着过道坐到了李安旁边，还和陈璇主动打了个招呼。“师哥早。”在陈璇心里，对方怎么也都算是他们整个华院大师哥这一级别的存在了。“可别。”宋康忙摆手，“都是朋友，都是朋友。”宋康给李安二人安排这个位置自然是想李安沟通一下国乐钢琴的问题，李安心里也有数，昨天晚上小季也和他说了，说宋康在饭桌上问她的哪些问题。“李安，你怎么看陈志铭教授的作品？”宋康开门见山。“钢琴小品八首，”李安回答说，“一部很有现实意义的作品。”宋康露出欣赏目光，“怎么说。”李安：“应该说是咱们国家第一部把十二音技法与民间锣鼓节奏和序曲音乐中板内有板的律动因素等作出结合的作品。”宋康：“是啊，陈老在新时期华国钢琴作品的发展中做出的贡献太大了。”x老板坐得远，耳朵离得却不远：“我们自己的复调大师。”车上众人纷纷附和，尤其是黄楚贤，“陈老师是我们海院的骄傲。”接着黄楚贤的话，大家你一嘴我一嘴，从改革开放以来的民族钢琴作品聊到了二十一世纪，从题材的多样性聊到了现代年轻一代的国产钢琴家对于现代民族钢琴音乐的审美。“基本上民族风格与现代作曲技法相结合的创作观点已经是今天民族音乐创作的共识了。”x老板的话得到了宋康的认同：“秋哥说得是。”x老板：“我就随便一说，我又不懂作曲。”宋康苦笑，意味深长道：“懂不懂无所谓啊，关键是欣赏水平，要是人均都能达到你的欣赏水平，我们这帮人也不愁没饭吃了。”众人笑，话里的意思大家都听得明白。就在这时，一道惊雷般的呼声传来，所有人望去，王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这呼噜打的。”x老板转过头，“困都睡一会儿吧，车程还得有一会。”“我得睡会，”黄楚贤从包里拿出眼罩，问陈璇，“陈老师来一个？”“谢谢黄老师，我不需要。”陈璇礼貌拒绝。于是黄楚贤自己个儿戴上眼罩，微微放低靠背，躺下之后还推了推身边的王翰，两人熟。这一推，王翰的呼声眼见小了许多。李安问陈璇睡一会儿吗，陈璇说不睡。这边李安就和宋康继续小声聊了起来，两人越聊车厢里越安静，见吴泽宁和孙立文也先后合眼休息。宋康便从包里取出平板电脑，按了几下向李安递来。李安余光瞅着就像谱子，刚准备双手接过，发现陈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两只手就这么挂在了他的胳膊上。他刚才一动，对方的身体都斜到了他的身上，两只手顺势划到了他的左手上，还直接握住了，像一副人肉手铐。见状李安无奈地笑了笑，一旁宋康看着这一亩也笑了，真是让人羡慕的甜蜜。就这么让陈璇靠着，握着，李安单手接过平板，斜侧着身，将平板靠在前方椅背和自己的腿上，认真地看了起来。首先这是一首标题音——‘四梅图’一看这名字就很有国画的味道，虽然李安不懂国画。单看谱面，即便是让懂的人来看，恐怕一时间也不知道眼前的谱子是什么东西，可谓是乱七八糟。各种密集音符和休止符接连不断，大连音线下面是小连音线，小连音线下面是更小的连音线，变化音也多得可怕，然而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问题。最主要的问题是节奏，眼前的谱子根本就没有办法让人一眼扫清节奏。若是再仔细看一眼，会发现根本没有小节线。李安第一眼就把目光落到了拍号的位置，那里标着一个在钢琴作品中很少会出现的拍号标记。标记像是一个“井”字去掉下面那一横，廾。这个“廾”，在民乐里被叫做散板，也叫一拍子，意思是指这一段节奏随意，演奏者可根据理解自由处理。如果把这首四梅图当成一首由四幅梅花所构成的组曲，那么这第一首组曲就已经把绝大多数演奏者拒之门外了。也正如宋康为第一部分提的副标题——琴韵。一眼望去全是韵。不过李安对此倒是产生了非常浓厚的兴趣，这种谱子他还真没有弹过。一个没留意，他就看进去了。其间宋康再没有打搅过他。窗外天色蒙蒙亮起，李安扭动脖子，抬头间发现整个车上除了自己和开车的师傅，剩下的人都睡着了。接着他划到了第二部分，副标题——紫檀。这次谱面上清爽多了，如果没有七个降记号的调号标记，李安认为会更清爽。时间一晃而过。-两辆车子快抵达目的地时，孩子们陆续被叫醒。接着是一阵又一阵轻呼声，窗外灯火通明，车水马龙，行人落英缤纷，完全看不出是黎明时分。很快，轻呼声便升级成了高呼声，在庄园里憋了一周的孩子们终于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外面的世界。见孩子兴致高昂，潘越拿起麦克风：“安静，安静。”“知道你们兴奋，但是一会下车后一定要听从组织服从安排，听清楚了吗？！”孩子们：“听清楚啦！”潘越倒也不担心，一会还有一队工作人员会和他们一起全程保护孩子们的安全。两辆车先后停在提前定好的停车地点，老师们先下了车，与提前抵达的工作人员碰了面，随后孩子们才下车。孩子们下车后便被分回各自老师的手里，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剩下的路程他们要徒步完成。随着更为庞大的人流，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向着升旗仪式地点走去，导游走在最前面，手里举着一面小旗子，上面写着‘吉格钢琴夏令营。’每个老师的小队伍里也都有一人被分配到举旗任务。小北一手挥舞着小旗子，另一只手拉着小车，两个人走在四号钢琴教室的最前面，后面跟着季洋大师姐。季洋大师姐一侧走着三个东张西望的小男生，三个小男生后面是李安陈璇二人手挽着手。“老师，你看过升旗仪式吗？”王小虎忽然回过头，满脸激动地问道。李安：“我没有，不过你们陈老师不但看过，还参加过19年国庆节阅兵式的合唱团。”孩子们闻言忍不住露出崇拜的目光：“哇！”此时的陈璇在孩子们眼里已经像是变得无所不能一般，那可是国庆节阅兵式啊！李安：“给孩子们讲讲呗。”要是给别人讲陈璇是真没那个闲情雅趣，但是给眼前这群小宝贝讲她是一百个愿意。于是陈璇带着回忆给孩子们分享了那一年她参加国庆活动的经历。听到两千人的合唱方队，孩子们再次发出惊叹。小北：“两千人！”陈璇：“是的，当时我们学校和另外四所音乐学院的师生一起组成了一个两千人的方队。”刘丰瑞：“陈老师，你们要唱国歌吗？”陈璇：“嗯，要唱很多歌。”马可：“陈老师，一会我们也可以一起唱国歌吗？”陈璇笑：“当然。”前面的队伍已经顺利通过安检，孩子们越靠近天安门，越感受到心底升出的那一抹召唤。不知道是哪个人带头先跑了起来，所有人接着都加快了脚步。遗憾的是孩子们最终停下的位置距离天安门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除了眼前越发拥挤的人群，孩子们如何也想不到，即便如此，他们也即将经历人生中的一次重要时刻。5时40分许，国旗护卫队从天安门中心的拱形城门行进而来，迈着铿锵的步伐走向升旗台。这一刻整个广场寂静无声，李安和孩子们一起远远凝视着升旗台。“向国旗敬礼！”国旗护卫队的旗手振臂扬起国旗那一刻，庄严的义勇军进行曲响彻整个天安门广场。现场所有人同时行注目礼，一齐高唱国歌。随着嘹亮的国歌声彻底震响，五星红旗升起，这事大多数人在拥挤的人潮中唯一能看清楚的一幕。几乎是嘶吼着，王小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一般，望着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他的心中热血膨胀，激动不已。站在孩子们身后的李安，在国歌响起的那一瞬间，已然热泪盈眶，李安也不确切自己为什么也会这么激动。或者说任何一个活在炎黄子孙躯干中的灵魂，在面对这幅神圣庄严的画面时，都会忍不住肃然起敬，忍不住颤抖，忍不住生出豪迈之情。此时此情，李安耳边再次萦绕那句精神，人民有信仰，民族有希望，国家有力量。为了这样的祖国，为了这样的民族，自己作为一名钢琴老师，一名音乐工作者，自己能做些什么，又应该做些什么。红日出东方，大道满霞光。太阳随国旗缓缓升起，阳光洒在了所有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