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七十六章 何以容小仁,而乱大政乎?(求订阅)
翌日。天色刚蒙蒙亮,城中就喧嚣起来。今辰是百大名士骑行畅游的时间,不少市人大早就翘首等着了。有人不解道:“这次盛会不是只有九十六名士人吗?为何还要叫百大名士?”一布衣士子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这百大名士只是一个尊称罢了,并非一定是特指一百名士人,而且这次盛会其实恰好就是一百人。”“不是九十六名吗?哪来一百人?”士子满脸得意道:“你这就不知道了,这次的审阅官员是何人?王老丞相、隗老丞相、顿御史大夫和李斯廷尉,这是不是刚好四人?加上这九十六人,是不是刚好一百人?”闻言。众人先是一愣,随即都囔道:“哪有这么算的?王丞相等人岂是这些士人能比的?”士人道:“王老丞相等人的确非这些士人能比,但他们是这次盛会的审阅官员,他们都能审阅这些士人的作试文章了,能力定然是在这些士人之上,我说王老丞相四人能入列,有什么问题?”众人一听,却是这个理。也点头道:.“好像是这个道理。”“照你这么说,的确该叫百大名士。”四周正聊着各种千奇百怪的话题,突然万千人众骤然安静了。所有人抬头望向了一旁。只听到哒哒的马蹄,正由远及近的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一道充满激情的话语声:“鲜衣怒马少年时,一朝看遍咸阳花。”策马骑行开始了!!......咸阳宫。在百大名士骑行游乐之时,李斯刚给嬴政汇报完政事,嬴政微微额首,好似想起了什么,澹澹道:“朕若没记错,此时正是那些士人骑行游街之时,你满腹经纶,才学远在这些人之上,见到他们大出风头,可曾心生过羡慕?”李斯面不改色。冷声道:“臣何以羡慕这些士人?”“臣得陛下信任,而今身为九卿之一的廷尉,掌管天下司法,臣作为大秦朝臣,心中从来都只有陛下、只有大秦、只有朝廷,这些士人看似风光,其实不过是些虚名,根本值不得称赞,时间一长,世人谁还会记得他们?”“但臣不一样。”“臣乃陛下臣子,这些年跟随陛下,锐意革新天下,已在天下建立了不朽的功业,今后也定将随陛下而名垂千古,”“臣何须羡慕他们?”“哈哈。”嬴政抚须大笑,点头道:“所言甚是,这些名士为的只是一时的虚名,但朕及尔等大臣,谋的却是名垂千古之威名,两者又岂能相提并论,是朕目光短浅了。”李斯连忙作揖。随即。嬴政笑容一收,并未继续多说,转口问道:“这次盛会议的是天下大治,你应听闻了其中的一些治理之策,你就给朕讲讲,你对这些士人提出的治理之策是何看法?”李斯面色肃然,冷声道:“臣认为皆是荒诞之言。”“何来此言?”嬴政澹澹道。李斯作揖道:“回陛下。”“大秦实行的是法制。”“大秦从来就不追求大治,大秦只需要民众听从官府的命令,若是民众皆吃饱穿暖,天下大同,民众又岂会继续努力耕作?”“民无事则骄逸,劳役则易使。”“大秦是以郡县一治为根基,以集权求治为宗旨,以施政治民为侧重,以治权集中于中央为轴心,求的是自上而下的有效施治。”“这些士人所求,皆含一己之私,皆是乱国之策。”李斯目光凌厉。对于士人提出的治理之策,他显然是深恶痛绝。厌恶之情丝毫不加掩饰。嬴政面无表情的道:“那秦落衡所说的呢?”李斯眼中冷色越厉。寒声道:“此皆乱民之言!”“若非这次盛会得了陛下应允,臣定将这些妖言惑众之人,一律迁于边城,严惩不贷。”“乱化之民,岂敢妄议国政?”嬴政笑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大秦又岂会没有这点容人之量?”“他们所言,朕却是觉得有一定道理,没准日后就能用上。”李斯连忙作揖道:“臣冒失了。”说完。李斯脸上露出一抹犹豫,好似欲言又止,他这一举一动自然落到了嬴政眼中,嬴政道:“你还有何想法?但说无妨。”“陛下,臣无精当讲解,不敢妄言。”嬴政澹澹的笑了笑,浑不在意道:“李斯啊,你是怕朕听不得逆耳之言?朕知道,你一向素有主见,但这些年却越发避身事外了,莫非是朕让你不敢说了?”李斯身形一颤。连忙道:“臣断无此意。”“只是近来臣流于琐碎实务,又周转于两府之间,对一些事情看得不斟酌,担心话语太过冒失,故才选择缄口不语,非是臣故意选择避身事外,陛下洞察至明,老臣深为铭感。”嬴政漠然道:“既如此,为何不言?”“若真的言语失当,朕也恕你无罪。”李斯满脸感动道:“陛下如此待老臣,老臣便斗胆明说了。”“说!”李斯道:“老臣认为,这次士人盛会不该这么盛大,陛下对秦落衡有些过于偏信了,原本只是一场普通的士人盛会,秦落衡却仗着陛下信任,一次次的抬高规格,在盛会当日,更是多次目无法令。”“眼下这次盛会已然成了全城焦点,这些士人的空洞之言,竟还得到了不少民众附和,此皆乱民之象也。”“臣认为不可不察!”说完。李斯话语顿了一下。嬴政看了眼李斯,面无表情的道:“继续。”李斯躬身道:“诺。”“大秦自有法度。”“也容不得任何人僭越。”“秦落衡只是一个博士,何以在万民面前代表朝廷侃侃而谈?”“更为甚者,他还欲将自己的想法加于朝堂之上,这岂非是在裹挟民众?而今借着蛊惑之言,已然在城中获得了不少民众认可,这又岂非不是在以言乱政?”“当初他在博士学宫是如何言儒家的?”“其说,儒生乱国,其危害之烈不在操刀主事,而在鼓噪生事,在滋事发事,但现在他的所作所为,岂非跟儒生一般?而且其鼓噪之力、谋划之能,恐还在儒家之上。”“天下大事固不成于言语,然却发于鼓噪壮于蛊惑。”“言可生乱,乱可灭国!”“陛下何以能以小仁,而忽视其乱大政乎?”嬴政默然良久,开口道:“朕让他操持的盛会,眼下再去责罚,岂非让天下人认为朕刻薄寡恩?”李斯道:“非也。”“当年昭襄先王有病,百姓里买牛而家为王祷,王曰:‘訾之人二甲,夫非令而擅祷......且改法而心与之相循者,是法不立;法不立,乱亡之道也!’”“大秦律令不允许之事,那就坚持不能做。”“也决不能开此等先河。”“而今秦落衡及这些士人妄议国政,已是当众触法,若是不加以严惩,唯恐其他人效彷,到时民众以言乱法,国必乱,臣建议将此等乱化之民也,迁之于边城。”“如此民众便再不敢妄议国政。”“也唯有这般,民众才不敢生出僭越之心,也才会继续敬畏朝堂,天下也才能真正实现自上而下的有效施治。”“请陛下明察。”嬴政澹澹道:“商君行法,以后发制人为根基,无罪言罪行,一律不予理睬,有罪言罪行,一个不予宽恕,这次盛会是朕应允的,何以要以罪论处?”“朕之本心,当然不想坏法。”“但事已至此,再去怪罪,岂非没容人之量?”“这事姑且这样吧。”“不过,你说的不错,这事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主因便在这秦落衡身上,你先下去吧,这事朕自己处理。”李斯心神一凝。作揖道:“诺,臣告退。”李斯缓缓退出了宫殿。等李斯彻底走远,嬴政目光阴沉下来,漠然道:“朕的确对你太过纵容了,朕本以为你看了那么多法家经书,便会明白法为何物,但你终究还是让朕失望了。”“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大秦需要吗?”“大秦内部的隐患,朝堂不知?要借你们之口道出?而且还道的天下人尽皆知?朕已经给你们拟了议论的主题,偏生一个个都想商议国家大政,既然这么想议国家大政,当年何以不仕秦?”嬴政负手而立,望向天穹,目光越来越冷。另一边。咸阳街头,人影攒动。昨日冀阙能容纳的人极其有限,而今随着游街,不少人也终于能一窥百大名士之容,坐在高头大马上的诸士人,也是神色舒畅,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容。这些士人大多出身贵族,或多或少都曾学过骑马,当然其中也有出身寒门的,他们并没有学过六艺,故而并不会骑马,这些人则是坐在马上,由其他人牵马而行。纵然如此。也难以遮掩众人的喜悦。秦落衡策马走在前方,在城中游历近一个时辰之后,这次游历终于落下了尾声,秦落衡转过身,在马上对着众人拱手道:“此一别后山高水远,或许再聚首时,已然物是人非。”“我便不下马为诸位送行了。”“诸君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