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二一章 谁都没闲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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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逆水之人,通常遇上一根稻草,也会紧紧抓牢在手心,俗称“救命稻草”。很难想象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弓某人会放着一条粗壮的大腿而不去抱!尽管,这条大腿上充斥着令他们发至内心感到厌恶的恶臭气息。

其实,高丽人对女真人的感官一直充满矛盾:他们既鄙夷对方的野蛮,又恐惧对方的野蛮。这与他们当初面对刚刚崛起的契丹人时的态度,如出一辙。

虽说萧嘉穗一直没有抓到从城中突围向北求救的信使,但他却隐然感觉到事态渐朝不合常理的方向在发展。

虽说高丽边军和梁山东路军打得也很热闹,但随着大势已去,边军很识时务的选择了投降。但是弓奇这伙人,表现得极其反常,既不出城决战,也不献城投降,就这么在包围中死耗着。按道理说,就算弓奇一个人在等死,实在没理由全城都心甘情愿陪他殉葬。

别说甚么以死殉国,自他萧嘉穗踏上这片神奇的土地起,就没遇上一个这么去做过的土人。最终萧嘉穗又陷入了初时的困惑:到底弓奇能拿出甚么筹码,来给他的信徒们希望呢?

带着这个疑问,萧嘉穗彻夜难眠,但考虑到翌日的战事还需要他来坐镇指挥,萧嘉穗和衣而眠,在帐外不定时传来的“腾腾”作响的盲射声响中,好歹眯了一两个时辰。

清醒的时间无疑是难熬的,熟睡的时间却是易逝的。感觉刚刚才合上眼睛的萧嘉穗被亲兵叫醒,原来五更刚过。

萧嘉穗捏了捏眼角边上的睛明穴,随即起身洗了把冷水脸,感觉清醒一点后,又在帐外走了一套拳脚。

远眺那座笼罩在漆黑夜色之下的坚城轮廓,恢复了精力的萧嘉穗脸上浮现出一丝坚毅神色。他很清楚。今天要做且一定要做好的事情,就是拿下这座未来汉城府的北方屏障!

几乎在一瞬间,那个精神抖擞、杀伐果断的病药师又回来了。

和中军直属营的将士们一起用过早饭,萧嘉穗便传令各军。按昨夜既定计划行事。同时下令传令兵,只要城池一破,即刻放出飞鸽,通知平壤以北的友军注意拦截溃兵。其实,此刻萧嘉穗心中比谁都明白。梁山军此时的破釜沉舟,是在无数铺垫之后的慎重决议,绝非与守军赌拼那虚无缥缈的运气。

天,终于灰蒙蒙的亮了。

神机军的再次砲击,宣告拉开了今日决战的序幕,

城墙附近遭受了一夜砲击的疲兵开始撤退,只不过与他们换防的队伍在精神上实在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经过这月余的接战,谁不知道宋军在攻城上花样百出,各种闻所未闻的兵器层出不穷?此刻早已经没有人敢信心满满的说一声,我今天必安然归来。

哪知就在两军换防的这个当口。宋军铺天盖地的石弹攻势又一次在城墙上绽放出绚丽的石花,猝不及防的守军大片大片的扑倒在地,也分不清是有意识的卧倒,还是失去意识后的跌倒。

和之前所有的间歇性砲击全不一样,这次砲击整整轰了半个时辰,目前还没有停歇的意思。不少天遣忠义军的新兵已经突破了忍耐的临界点,城墙之上传来一片哀声,各自乞求各自的神灵现身护佑。只可惜,这是战争,永远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将城墙上折腾得一片狼藉的宋军砲兵终于停手了。但城墙上的守军并没有获得喘息之机,因为在东、西、北三面城池前,宋军发起了少见的全线猛攻。

新鲜的大为国中那些个速成派大将,面对这种压根不曾见过的阵仗。慌得是手忙脚乱,此时哪里还顾忌甚么兵法大忌?反正看南城之下没有多少宋军步兵,倒是这个也来请援,那个也来调兵,只晓得把手上能调动的兵力全往自己防守的城墙上堆去,已然陷入顾头不顾腚的暴走状态。

没人愿意短视。但面对巨大压力的时候,却由不得他们面面俱到。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最直接的坏处就是,当南面守军被从地底下突然钻出来的宋军打个措手不及时,再想调回兵马将危机消灭在萌芽状态,已然是来不及了。

解珍、解宝在梁山泊算不得高手,但在这些毫无底蕴的天遣忠义军前面,面前简直无三合之敌,成为攻守易位的守军们无法逾越的防线。有他俩守住地道出口,縻貹放心的带着一干人马,杀向离自己位置最近的城门。

天遣忠义军唯一能够依仗的,就是城墙。如果失去了城墙,他们的战力实际上连大宋州府禁军都有不及。此时解家兄弟都能在天遣忠义军面前大显神威,猛縻貹就更不谈了,那架势简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犹如猛虎入羊群,硬生生劈开了一条血路。

等他带着弟兄杀到南门时,马军负责接应的前锋早已候得不耐烦了,直等城门一开,徐宁、张清这两支梁山泊老牌劲旅,呼啸入城。

从砲击到入城,一切皆在萧嘉穗的预料和掌控之中,所有的队伍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战前拟定的计划。唯独负责游戍四城的马十军,目前暂时还比较清闲。因为这支人马正、副将一共四人,平均下来,正好一人负责一面城墙。

庞万春负责游击北城,这里是高丽仆从军的攻击区域,接到的命令又是佯攻拖住对手,按说战况没那么激烈。不过以他逐城逐地的观察来说,这批仆从军还真不是假打敷衍,那种凶猛的劲头让他也大感意外,不禁暗想史文恭这厮给他们喂了甚么**药了?

不过有点可惜的是,神机军重点照顾的区域并非北城,是以此处守军的损失并不算大,再加上守将不停从城内调集援兵,导致双方眼下还处于胶着状态,城墙上星星点点虽有几处被仆从军强攻上来,但很遗憾的是。攻方始终无法扩大战果,甚至还有被对方吃掉的危险。

谁知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只见城头上的守军仿佛塌方般的向马道涌去,庞万春见状大喜。环顾左右道:“必是南城得手了!”

只见他高兴还没多久,眉头便皱了起来,原来是上万仆从军全伙出动了,连预备队都不留,死命都往城墙上拥去。庞万春骂道:“蠢材!只顾抢甚城头?里面的人这是准备要突围,难道眼瞎了!?”

“去!把这伙人给我截下来,能截多少截多少!就说是我的命令,令他们配合我部打狙击,抓俘虏!”就算北面是马十军内定的重点游击区域,庞万春手下骑兵也仅仅只有四营战兵,外加一营辅兵,虽说占据了本部近四成的战力,但面对十来里城墙与四、五座城门,兵力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庞万春心知仆从军没胆子抗命。说完便带着百余骑兵在战场上来回奔驰,并没有因技痒而施展神箭,只是密切关注局势,随时调整命令。

话说当庞万春途经一座不大起眼的偏僻城门时,正巧遇上一伙平民逃出城来,尾随在他们身后的,则是上百名舞刀弄枪的守军。

庞万春一见这种情况,顿时激起了他的侠义心肠,只见这百骑精兵杀向追赶平民的守军。出人意料的是,这伙追兵根本没和宋军打上照面。便扭头往城池飞奔,显得他们追击这群百姓,并没有甚么特别的目的,只因惯性使然。

既然救下这伙平民的性命。庞万春也懒得跟守军“捉迷藏”,只是让开道路,供平民逃生,就在庞万春漫不经心的打量这伙感恩戴德的百姓时,忽然左眼一跳,叫道:“慢着!”

主将发话了。十来骑兵很默契的挡住了这伙人的去路,其他人也都分散在这伙平民的周围,断绝了他们的退路。

这些平民见状,纷纷一脸无辜的望向周围的宋军,嘴中咿咿呀呀申辩着甚么,庞万春冷笑一声,环顾左右道:“一伙人全是青壮年,莫不是守军脱了甲胄假扮的?都给我仔细搜,我倒要看看,能弄出这么大的排场,到底是哪条大鱼混在了里间!”

庞万春说完亲自加入搜查的队伍中来,不过这伙平民看着虽然诡异,但其身上还真没有兵器、钱财之类等惹人嫌疑的物品,庞万春在人群中走了一圈,忽然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幅画像来,弃之于地,谁都不望,对着空气道:“你这厮好手段啊!你以为找这么多人来陪你做戏,老爷就一定会上当?”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许多平民有意无意都回头瞟向人群中一个看上去最不起眼的汉子,那人也绷不住了,弯腰捡起地上的画像,拿起来一看,果然是自己的相貌,当下索性不装了,用宋语破口大骂道:

“此乃天亡我也,非战之过!宋国不仁,天必代朕伐之!就算宋皇命大,你们这些人,包括那王伦贼子,只要在这片土地上的宋人,统统都要给朕殉葬!”

庞万春乍一听这人自称“朕”,心中猛然一跳,其实刚才他是使诈,看能不能诈出两条大鱼来,毕竟画像再精妙,也不是后世的相片,何况弓某也不可能就如画像上的装扮便出来突围,这都给缉捕工作带来极大的障碍。哪知,这厮居然自己承认了!庞万春不得不对此人的智商表示极度的欣赏,暗叹道:“莫不成老子还真是捡漏的命?”

原来,此时离他上一次生擒高俅,间隔也才一年时间而已。

歇斯底里的弓奇见庞万春的注意力压根没有在他身上,不由一种被人轻视的感觉浮上心头,像他这样已经习惯被人众星拱月的人,哪怕是当了俘虏,也不能容忍对手一丝的轻视,顿时愤怒的咆哮起来:

“别以为你们占据了上风,朕便束手无策了!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会乖乖等死,谁都没有闲着!实话告诉你们,朕就是死了,也会有人替朕报仇的!到时候你们这伙全都得死,无论吞并了多少土地,最终都得给朕吐出来!”

庞万春一听此言,霎时上了心,他也是个精细人,见这厮不像是临死前说大话找场子的那种色厉内荏的模样,当下不由出言喝问道:“狗贼,你有何阴谋?!”

弓奇终于满意了,当成功引起对方的注意时,这厮又不肯再说话了。只是咬紧牙关,任凭庞万春再如何问,他只是宁死也不肯开口。

只不过从这厮双目中透出的怨毒神色,以及此人身上那种莫名的底气,让庞万春感到事情有些不妙,莫不是真有个不为人知的阴谋,正在发酵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