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5胡宗宪复起

连续三日,如同过家家般,严讷的奏疏不断的送进西苑,然后被驳回,再递上去,再被驳回。京城的勋贵和消息灵通的官员都已经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不过大部分人还是没看明白,稀里湖涂间内阁阁臣就和皇帝之间完成了三请三辞的程序。魏广德是在严讷上第二本奏疏的时候过府探望,这样既不显得亲密,也不生分。明知道严讷无病,可依旧要演的很关心他病情的样子,一阵嘘寒问暖,这才离开。离开时不经意间打量了一番府邸里已经收拾好的包裹,想来嘉靖皇帝那边一批红,严讷就要马上离开京城。何苦来哉。刚进内阁,屁股都没坐热,就想要取代徐阶。十多年的阁臣,能斗倒严嵩的人,哪里是什么善茬。想想徐阶之后的张居正,也是稳居首辅之位十余年,即便是在全天下官员反对的情况下,强行推动改革,为大明朝续命,他比徐阶还有魄力。忽然间,魏广德感觉浑身发寒。不是天气的原因,虽然此时京城气温已经开始下降,可还没到他感觉冷的程度。魏广德不得不认真考虑下,在张居正当政期间,他做为尚书或者阁臣,到底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他。改革派,那可是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的。走出严讷府邸,魏广德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扇敞开的大门。徐阶还算可以,有首辅的胸怀,没有赶尽杀绝,就是不知道张居正又如何。朱翊钧已经两岁了,自然尚未安排读书启蒙,孩子毕竟还太小。虽然裕王已经和他说定,到时候小王子的老师必有他的一份,可魏广德依稀记得,好像张居正也是他的老师,对他的威压也是很重。想想裕王,魏广德也觉得有意思,天天都在后面玩乐,可也没见到有侍女再为他诞下王子。朱翊钧,大概率就是裕王之后的皇帝了,只要王妃陈氏无所出。严讷的第四份奏疏,嘉靖皇帝终于还是批红了。既然归心已决,即使留下人也是无用。严讷离京,魏广德倒是没有去送,政治斗争的失败者,完全不值得魏广德浪费时间在他身上。只要张居正不倒,严讷是没有机会再回京城了。不过想想张居正那时候是什么情况,再看看严讷的岁数,他大概率是等不到那一天了。【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不过,就在严讷离京的当天下午,魏广德又接到裕王府内侍送来的条子。条子上只有两个字,“上疾”。能让裕王府送来条子,说明这次嘉靖皇帝的病情貌似不轻,魏广德没有得到散衙就收拾书桌上的书册,匆匆赶往裕王府。此时,没有比这里更快收到宫里消息了。实际上,自景王身死后,嘉靖皇帝身边的大小太监纷纷用各种方式向裕王府示好,所图一目了然。所以,不管嘉靖皇帝是何心思,他已经有些控制不住手下人钻营的念头了。不过,不管是五军都督府的朱希忠还是掌管锦衣卫的朱希孝倒是依旧没有和裕王府有什么亲密的举动,暗通款曲也没有。“陛下身体如何?”魏广德这会儿的心思极其复杂,他既希望裕王早日上台,可又希望嘉靖皇帝能多活几天,过一年算一年,兴许能像当初刚入官场那样,一年给自己提一级。他不指望高拱能提拔他,所以心思都打在陈以勤身上,如果说还有一位的话,那自然就是嘉靖皇帝。没人认真辛勤的校书,目的自然也是做给嘉靖皇帝看的。虽然他写不出精彩绝艳的青词,可皇帝老人家要做的事儿,他魏广德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做好。“陛下下午静坐时忽然晕倒,已经召太医院使徐伟入宫诊治。”旁边殷士谵接话道。“陛下可有醒来?”魏广德听到嘉靖皇帝晕倒,自然想到他还能不能醒。嘉靖皇帝的身体,用医生的说法就是丹毒入体,寻常药石难愈。不待殷士谵说话,裕王已经轻轻摇头。今日的裕王,显得很是木讷,从魏广德进屋开始,他都是面无表情。就在这时候,屋门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魏广德以为是张居正来了,不想却看到李芳快步走去。回过头,来人只是个内侍,交给李芳一张条子,随即快速离开。李芳没有看,直接送到裕王手里。裕王打开看了眼,说道:“徐阁老和李阁老去了无逸殿。”“陛下醒了?”魏广德马上问道。“不知道,纸条上没有。”裕王答道,随即把条子交给李芳,李芳又拿给殷士谵和魏广德看了眼。果然是有御马监内侍接引徐阶和李春芳入西苑,还带走了内阁遗留的奏疏等物。“无事,陛下早有安排。”看到这次出动的是御马监的人,魏广德就知道,嘉靖皇帝应该是有布置的,可能就是防止这种情况,他不能理事时暂时通过内阁让朝廷继续运转起来,而不至于陷入停滞。御马监的角色实际上就是控制内阁阁臣,免得有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虽然魏广德嘴上这么说,可屋里气氛并没有丝毫活跃,大家都很沉闷。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嘉靖皇帝没有醒来,或者宫里没有太监前来裕王府,一切就充满变数。“善贷,你说这次严阁老回乡养病,父皇会在内阁增加人手吗?”这个时候,裕王忽然问道。魏广德注意到,在裕王问出这话后,殷士谵和李芳的眼神都向他望过来。走了严讷,嘉靖皇帝会不会往内阁增加人手,魏广德还真没往这方面去想过。想当初严嵩离开的时候,徐阶和袁炜就在内阁主持了很长时间。若不是以为袁炜病倒无法理事,严讷和李春芳应该都还要继续等着,根本就入不了内阁。对于裕王的问话,魏广德低头思索一阵才开口说道:“这次徐阁老和严阁老之间的间隙,以李阁老的性格,我觉得陛下应该会往内阁里面增加人手,而且应该不是一位。”徐阶现在已经是内阁里当仁不让的老大,不仅因为地位高,是首辅,更是因为在内阁耕耘多年,早已经成了气候。这个时候新人入阁,对他的影响,或者说分散徐阶的权柄,可以说微乎其微。想想严讷和李春芳入阁,嘉靖皇帝当时的心里打的算盘应该就是用严讷来和徐阶斗,以李春芳从中调和阁臣间的矛盾。现在严讷败走,嘉靖皇帝大概率会增加人手,而且可能再次安排两人入阁,是内阁阁臣人数达到四人,这样至少能分走徐阶手里一半的权利。“郭朴、高拱?”殷士谵惊诧道。郭朴是吏部尚书,高拱是礼部尚书,各方面条件都已经满足入阁要求。“郭大人应该是陛下早就定下的阁臣人选,只是肃卿兄就未必,他还缺乏在吏部的历练。”对殷士谵的插话,魏广德只是悠悠道,“陛下应该是要限制徐阁老的权势了,单郭大人怕是不够和他斗,所以虽然肃卿兄差点历练,但陛下还是会把他拉进内阁去,帮助郭大人对抗徐阁老。”“为何高师傅会帮郭尚书?”裕王皱眉问道。“他们是河南老乡。”魏广德很简单易概的答道,单这一个答桉就足够了。散衙过后,陈以勤和张居正都来到了裕王府,不过高拱没来,要避嫌。“高大人在我来之前说了,他要去西苑看看情况。”现在裕王府虽然在宫里有了人手,但这些人其实以前都是骑墙派,裕王自然不放心。而他放心的人,此刻都还没有达到那个层次,可以在这个危机时刻呆在宫里,随时了解皇帝的身体情况。高拱,虽未正式获得嘉靖皇帝召入直庐的旨意,可按惯例,礼部尚书都是要入直的。这,或许也是当初升高拱为礼部尚书,而不是补齐他没有出任吏部资历的原因。当然,这是魏广德的猜测。只是不知道是嘉靖皇帝忘记此事还是为何,高拱升任礼部尚书以后一直没有接到入直的旨意。想是这么想,魏广德不知道高拱,还有其他人是否也有此想法,反正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其实正如他所想,嘉靖皇帝确有这个打算。自己身体自己清楚,他得留下后手。只是,他始终没意识到自己身体已经坚持不了不多久了,虽然有准备可还在犹豫。特别是在他还没有确定自己大限将至的时候,就更是如此。做了几十年皇帝,他不能忍受大权旁落的结果。交权,那也得等他彻底不行了的那一天。晚饭,自然是在裕王府。亥时中,宫里终于传出消息,半个时辰前,嘉靖皇帝终于醒来。陛下无事,魏广德等人自然纷纷向裕王告辞。这个点,相当于后世晚上十点左右,已经很晚了。若是嘉靖皇帝就此不醒倒是无事,若真追究起来,在这个时点,这么些人聚在裕王府上,解释起来也是麻烦。第二日,徐阶和李春芳又搬回内阁办差,由此也显示嘉靖皇帝身体已经无碍。“皇爷应该是被气的。”魏广德家里书房中,许久不曾来的陈矩忽然又一次登门,在魏广德问起昨日之事时说道。“气的?谁?”魏广德奇道。“暨盛。”陈矩说出一个人名,魏广德自然不识的。“他是供用库管库,前两日上报供用库失火,被焚香料至十八万八千余斤,黄公公派司礼监少监何进核查,结果发现是监守自盗。”陈矩继续说道,“放了一把小火,就报烧了这么多香料,真是想银子想疯了。”陈矩为人比较正派,自然看不上这些蝇营狗苟之事,所以语气中很是不屑。“宫里怎么处理的?”魏广德好奇问道。“发诏暨盛与其党卢添保、王朝用等下狱,有让给事中张岳、御史董尧封严查实数。”陈矩答道,“其实就是以往少入库或者盗卖香料的勾当,估计这次数字太大不大好处理,才捏报失火,想要把账平了。”“陛下身体到底如何?”这事儿外朝没有传开,应该是宫里封锁了消息,毕竟传出去不好听。至于追赃一类的,魏广德倒是不担心。一个太监如何能倒卖十余万斤香料,这次那些和他有合作的商贾应该是倒大霉了,参与的人肯定是被吃的渣滓都不剩,就算没有参与的估计也会被刮掉一层皮。没有其他的理由,就因为你和暨盛走的近,是积年老商户。其实这些和内库合作的商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隐私,翻船了也只能自认倒霉。陈矩听到魏广德的问题,没有马上答话,而是起身走到门口,开门看了看左右才又回到屋里,压低声音对魏广德说道:“一两年内应该问题不大,主要注意调养,不发怒,就不会像昨日那样。”“陛下晕倒后,宫里是黄公公做主?”魏广德又问道。“是的,黄公公直接召御马监的人去接徐阁老他们,又调锦衣卫暗中埋伏在西苑各门。”陈矩说道这里,忽然又凑近魏广德小声道:“其实,那时候我都被拘在永寿宫里,一直就呆在屋里,哪儿都不许我去。”“为何?黄公公怀疑你?”魏广德惊讶问道。“不好说,也许是准备让我去裕王府传话也说不定,毕竟陛下的事儿和我又没关系。”说道这里,陈矩又轻笑出声道:‘今日来此,也是想着好久没来兄弟这里走一趟了。现在裕王可是大家的主心骨,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昨日那样的情况,黄公公很可能会派我去裕王府迎裕王入宫。’说道这里,陈矩眼珠子又转了转,继续说道:“也可能让我提调京营入城,毕竟那时候被黄公公留在屋里的,全都是像我这样在永寿宫里呆很长时间的老人。”上次有事,陈矩就是被分派去京营的差事,所以这次他也不确定自己会被黄公公派去做什么。迎接裕王入宫,自然是所有太监都争着抢着办的事。不过好歹啥事没有,只是虚惊一场。“呵呵....”魏广德闻言只是笑笑,他知道,貌似现在他和陈矩之间的关系有些变化了,以前是他敬着陈矩,即便是高忠不在了,可还有高忠那一帮老哥们。不过现在嘛,两人算是比较平等了,各有所求。“另外我这儿还带来个消息,善贷肯定感兴趣。”这时候,陈矩忽然说道。“嗯?”魏广德狐疑,不解看向陈矩。“胡宗宪可能要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