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4激战一片石

就在大明朝臣都把目光关注到宣府的时候,蓟东抚宁境内长城关隘一片石关守将正气喘吁吁跑上城墙。

上了城墙来不及休息,就趴着垛口向外张望,果然看到远处有阵阵烟尘升起。

“白将军,快燃放烽火示警吧,鞑子是来真的了。”

值守百户早就被外面虏骑的气势所迫,看着滚滚前尘奔袭而来,急忙对上司说道。

“可有回报,关外有多少鞑子?是哪一部的。”

一片石关镇守参将白文智盯了一段时间,确定敌寇确实是冲自己这里来的,急忙问道。

“半柱香前有探马回城,说来的应该是东虏土蛮黑石炭部,约有万余人规模。”

那百户急忙说道。

“燃放烽火示警,召集士卒上城墙防守,不得有误。”

一边观察关外敌情,白文智一边下达命令道:“派人马上飞马向山海关城求救,请镇守速发援兵。”

距离他们最近的,有明军重兵把守的关城就是山海关,不向他们求援又能往哪里?

单靠自己手上两千余人,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东虏的攻击,对方可是有上万人马。

在关城外,就是燕山山脉东段末尾,关城外面就是险峰深壑,关城后就是一马平川。

一片石关素来也是山海关重要的侧翼屏障,所以明初就在此修筑坚固城墙,被誉为“京东首关”。

远处烽火台上燃起滚滚浓烟,向远方示警,而关城内大队士卒在掌队官带领下登上城墙,辎兵则忙着从武器库中搬运各式守城利器上城墙,城上城下顿时一片繁忙景象。

就在他们忙着准备的时候,东虏先锋部队也靠近城墙,一队鞑子军卒已经下马,提着箭觳快速靠近,在距离城墙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白文智当然知道他们所选择的城墙段,应该就是这次他们要主攻的区域,立即下令调数个战兵百户领兵增援。

在鞑子在城墙外忙着搭建攻城器械的时候,双方之间已经爆发激烈的远程交战。

鞑子一簇簇箭雨抛射向城墙,而城上明军也展开反击。

“火器不要使用,等鞑子攻城的时候再上。”

白文智已经到了这里,直接下达命令道。

他明白,自己手里的火器虽多,可这些武器持续作战的能力也就是只能比弓手稍强一些,一旦持续开火,很快就会出现发热问题,这个时候继续装填火药很容易炸膛。

现在鞑子的距离,虽然在火器射程内,可是却处于火器射程的边缘,威力不大还没什么准头。

不过既然今日鞑子不打算擅了,他也命人把关城上配备的大型佛郎机炮搬运过来,等到鞑子攻城时使用。

双方弓手都不是直瞄敌人,而是四十五度向天射出箭失,至于能不能射到人,那就看天意,只为了给对方阵营制造一些混乱。

鞑子当然是希望用箭雨在明军城墙上射出一段真空地带,方便一会儿云梯造好攻城,而明军则把打击目标放在对方弓手上。

鞑子骑射都很擅长,这个时候若是能射伤敌人的弓手,呆会儿攻城的时候参与的弓手就会减少。

很快,鞑子那边似乎准备妥当,更多手拿弯刀的鞑子军卒抬着二十余架云梯快速靠近城墙,而在他们身后,更多的鞑子弓手加入到对射行列里,一时间竟然暂时压制住城墙上的明军弓手。

不过,随着鞑子靠近,几门大型佛郎机炮开始快速发射,一枚枚炙热的弹丸冲进鞑子进攻队列中,穿出一条条血胡同,一时间城下惨叫声成片响起。

而就在此时,鞑子的大队也终于是赶到,更多的弓手冲向城墙下与明军展开对射,更多的云梯也开始组装起来。

“将军,鞑子似是有备而来。”

白文智身后亲兵队长在他耳旁大声道。

此时正是佛朗机炮快速发射中,声音小了还传不进他耳朵里。

白文智点点头,脸上一片阴郁。

此时城外鞑子的人马虽然很难准确计算,可万人左右应该不差。

经过先前的对射,双方弓手都有伤亡,可明军这边明显更加不利。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们的人少。

此时城外鞑子已经接近城墙,白文智勐一挥手,三百余支火铳枪口伸出城墙垛口,对着下方的鞑子就是一轮齐射,发射完成后铳手立即收回火铳蹲到城墙后,以城墙掩护重新开始装填弹药。

佛朗机炮的子药筒已经完成一轮发射,副炮手还在紧张装弹,几乎装填完一发,明军炮手就会马上打出去。

不过到这个时候,先前还声势浩大的炮火攻势也是一滞,再不如先前般凶勐。

“去,把西墙那边的人调三个百户队过来。”

鞑子人马巨多,自然不会选择难以行军的山地,而是把进攻目标放在地形相对平坦的关城这里,倒是给白文智从容调兵的机会。

很快,西城墙段的明军士卒开始汇聚到关城上,参与到防守中。

当一架架云梯搭上城墙的时候,惨烈的攻防战终于在一片石关城头上爆发。

在蓟东一片石关爆发激战的时候,长城的烽火终于传到了蓟镇总兵府三屯营。

烽火台的优势此时展现的淋漓尽致,数百里外的信息可以通过一个个烽火台快速传递,无视复杂地形的限制。

对于建造长城的地带,除了山海关本就是辽西走廊发端而一片开阔外,其他地方几乎都是在蜿蜒山脉上建造。

望山跑死马,可想而知这样的地形条件下传递消息的难度。

虽然明军长城沿线守军能够用接力的方式传递军情,可总归没有烽火来的迅捷。

三屯营,位于蓟镇迁西县西部,西接遵化通北京,东接迁安可到山海关,是大明花了十余年时间才最终选定的蓟镇总兵府驻地,因为这里正好处于蓟镇长城的中段,附近河流充沛可以保证数万大军的水源,交通也是极其便利。

蓟镇总兵府内,代总兵胡镇已经接到消息,知道东面发生战事,从烽烟看鞑子此次入寇规模不小。

“关城内除了我的亲兵营外,还有那些队伍齐整?”

一个月前的战事,导致蓟镇明军兴师动众几乎沿着蓟镇长城跑了一个来回。

虽然战事已经结束,可向各部传达归营的命令后,明军各部却不会急匆匆往三屯营赶,而是慢悠悠的返回营地,实在是累的狠了。

作为代总兵,胡镇也不愿意对士卒进行压榨,担心引发士卒反感,干脆就听之任之。

只是,谁能想到,才一个月时间,鞑子会卷土重来,只是这次的目标从蓟西转移到蓟东。

搞到这个时候,胡镇发觉好像自己手里暂时没有多少可动用之兵了。

“步营有顾寰、李怀德等部可以动用去,骑兵还有游击董一元部齐整。”

“速传令董一元,立即率军东进增援,沿途通知兴州、永胜、抚宁三卫做好准备,随时出战。

步营也立即准备,明日一早随我出发,通知左近各部,立即向东前进。”

胡镇当即下达命令,让亲兵拿着令箭下去传令。

蓟镇数万大军最近兴师动众东奔西跑,仗没打几次,可却已经人困马乏,胡镇也不得不考虑动用地方卫所助战。

而蓟东三卫自然是参战首选,毕竟地理位置决定了他们可以快速抵达战场。

烽火台在传递消息的速度上优势明显,可终归无法准确传递复杂信息,不过在这个时代,终归还是最优秀的一种通讯方式。

还在营中等待的董一元在接到令箭后,片刻不敢耽搁,直接率领骑兵出了三屯营,向迁安方向疾驰而去。

短短月余,蓟镇遭遇两次鞑子大规模进犯,胡镇的军令所到之处自然又是引起一阵鸡飞狗跳。

对于蓟镇的明军士卒来说,虽然拿到的兵饷比内地卫所多很多,可也拿不到足饷,也是被上官层层克扣,只是扒的那层皮稍微薄一点。

可连续这样急速进兵,对军卒的士气和体能也是极大的考验,各军中一时怨声载道。

不过,他们的声音对于上官来说,谁会在乎。

蓟辽总督刘焘在闻报后也是立即向蓟东赶去,沿途明军也不断被他督促前进。

而此时京城也已经看到了蓟镇长城上再次燃起的烽火。

对京城来说,这已经是短时间内接到的第三份重大军情,入寇虏骑都有上万规模。

这样的压力下,无疑给京城中百姓一种即将天塌地陷,山崩地裂的感觉,紧张气氛再次骤然而起。

京城裕王府,入夜时分,张居正、魏广德等也被王府内侍紧急召回,讨论眼下局势。

宣府之危尚未解除,谁会想到蓟东又打起来了。

“黑云压城城欲摧。”

连番紧急军情下,张居正都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善贷,你说蓟东战事是否也是俺答汗布置的?后面是否还有后手?”

张居正感叹眼下时局糟糕的同时,不忘询问魏广德道。

或许,这也是之前魏广德对他说过俺答汗的厉害之处有关系,张居正是被蒙古连番攻势下有点束手无策起来。

魏广德低头翻个白眼,心里只能滴咕:我上哪儿知道去,又不是俺答汗肚子里的蛔虫。

低着头翻白眼,也是不敢让他们看到。

毕竟,连攻打蓟东长城的蒙古部族是哪些都不知道,又怎么判断是不是俺答汗的布置。

靠近明朝的蒙古部族,几乎都被俺答汗打服了,可也有部族只是阳奉阴违,未必会全听他的命令。

进攻打明朝,对于中小部族来说无异于鸡蛋碰石头,大部族则更多的还是看着自己的利益,未必真心诚意听从俺答汗的命令。

这么短的时间里,俺答汗可以给蓟东的蒙古大部族下达作战命令,对方还无条件服从?

看魏广德没有回答,张居正又说道:“善贷,此前听你说俺答汗如何厉害,如何擅长布局,我还没放在眼里,可这次是真的让我打开眼界。

密云出手后,这么短的时间里又在宣府和蓟东连续东西出击,宣府的危局未解,蓟东又遭遇战事。

实在是太厉害了,你都不知道这东西两路到底哪路是羊动,哪路是主攻。

若是还有后手,那真的太可怕了。”

魏广德听到张居正这么说话,抬头看了他一眼,也在思索蓟东战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只知道是蓟镇东面似乎又发生战事,因为蓟东、蓟西烽火传信的烽火台可是不同的。

这一次,因为信息实在太少的缘故,魏广德破天荒没怎么开口。

蓟镇大军的情况,不用说也知道,肯定很糟糕。

“还是等军报到京后再说吧,虏骑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魏广德叹气道:“至于白天说的,联系更多人上奏反驳禁海一事,还是歇了吧,咱们就别给陛下添堵了。”

就在这个时候,往常不离裕王左右的李芳快步进屋,冲着裕王和其他人拱手道:“殿下,各位大人,西苑那边刚刚传下旨意,命吏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严讷,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李春芳,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董份俱直西苑,如勋辅臣例。”

“西苑那边的御会还未散吗?”

裕王皱眉问道。

“没有,徐阁老、杨尚书他们都没有出来,只是有内侍出去传旨,召三位大人马上入西苑。”

.....

蓟东一片石关城上下,都已经点起火堆,一队队鞑子弃马冲向关城,登上云梯向上攻击。

附蚁攻城,这是冷兵器时代最为残酷、血腥的战争方式。

进入攻城战时,交战双方其实都已经没有什么计谋可以利用,就是硬碰硬,比哪一方的战斗意志更加顽强。

鞑子是顶着盾牌轮流向着明军守卫的关城发动进攻,沿着竖起的云梯向上攀爬,弓手也是轮换着向城墙抛射箭雨,掩护步卒攻城。

能做到这些,无疑兵力优势占据绝对原因。

对于蒙古将领来说,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攻破城关,在明军增援赶到以后,这仗就没法打了。

自己手下虽然损失很大,可城墙上的明军也不会好受多少。

此时,参将白文智已经把周围城墙上能调动的最大兵力派上关墙,双方的对射让明军损失很大。

仗打到这个份上,只能期待左近山海关方向的援兵,否则若是鞑子不要命的玩昼夜攻城,一片石关无论如何也是保不住的。

算算时间,自己派出去的信使应该已经到了山海关,只希望能够连夜派出人马赶来救援,时间拖长了。

后果,白文智是真的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