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想死与想活
弗罗斯特神色阴沉下来。女人讥讽道:“你应该接到你们元老的指令了,那你就应该清楚,当年是我们覆灭了狮心会的辉煌,才有了你们喘息和崛起的时间。而也是大人的扶持与帮助,才让你们摆脱长老会的控制。不要以为大人在你们当中选中了继承者,你就有资格与我这般说话。”弗罗斯特冷冷道:“当年即使没有你们,加图索家族依然能崛起。”女人不怒反笑道:“多么倔强的发言,就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嘴硬着和大人顶嘴。弗罗斯特,你这一生简直就是个笑话,毫无存在的价值可言。”她看向弗罗斯特的目光由讥讽转为了怜悯。“既然到了这个时候,告诉你也无妨了。你倾其一生所效力的家族,已经将你选为了牺牲品。你将成为你侄子的第二个祭品。悲伤吗?愤怒吗?你所忠诚的元老们根本不在于你的忠诚,他们在意的是你的价值!当你的价值到了可以牺牲的地步,你的忠诚也将一文不值。”她以极尽嘲讽与幸灾乐祸的口吻,欲图看到弗罗斯特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悲愤之色。然而迎接她的只有依然冷漠的目光。弗罗斯特抬手慢慢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束正领带,冷冷道:“我忠诚的不是元老,而是家族,加图索家族。”“我曾经教育过我的侄子,今天我不介意再教你一次。”“家族,是因血统而凝聚的团体,每一个流着加图索家血液的人共同构成。我们所有人合在一起,就是加图索家族,分散开,家族也随之消失。家族爱他的每一个成员,也期望每一个成员以同等的爱来回报它。”“家族赐予了我地位与荣耀,我也当还予家族更高的荣耀。”“我不介意成为恺撒的第二个祭品,我的人生也不是一个笑话,因为我是为了恺撒而死的,而恺撒终将带领家族走向新时代。”“你嘲讽我被元老们背叛,可元老们也只是家族的一份子。”“所有堕落的腐朽的,所有应该被遗弃在旧时代的,都将在恺撒踏上王座之日,尽数凋零在迎接新时代的焰火中。”“而崭新的加图索家族,也将从余尽中重生。”弗罗斯特高高扬起头,西服笔挺,明明比女人还要矮半个头的身影倒映在玻璃窗上,却让躲藏在黑袍中的女人下意识倒退一步。这个永远如斗牛般激进,又如商人般锱铢必较的老男人,在这一刻高傲地俯视窗中倒影的女人。而真正让女人为之失色的,是他所展露的某些觉悟。在他们看来,人类是贪婪而擅长内战的族群,他们会为了一点利益就轻易地出卖自己的族群,这样的生物,如何让他们看得起?加图索家族亦然,那些所谓的元老的卑劣嘴脸让她生呕欲吐,这样低劣的族群,如何有资格成为大人新生的母族?可这一刻弗罗斯特展露出的某些觉悟与特质,却颠覆了她的固有观念。“你已经提前猜到了?”黑袍女人凝视着落地窗中的弗罗斯特的双眼,似乎想从中找到一丝恐惧。“家族想铲除昂热,却不愿意成为这起事件中的怀疑对象,那就只能死人,牺牲一个重要人物,自然就能摒除秘党对家族的怀疑,秘党不仅不会怀疑加图索家族,反而还要弥补。”弗罗斯特澹漠道,“另外上次见过诸位元老,我就知道他们已经等不及了,‘恺撒之星’比预言中提前降临,他们已经无法慢慢等待恺撒长大,被时间磨平棱角,回归家族的怀抱,他们需要恺撒尽快归心。怎么才能让恺撒尽快回归家族的怀抱?自然就是让他知道家族是真的爱他的。还有什么比一个往日里口口声声说爱他的老家伙真的为他而死,更能凸显家族对他的爱与包容呢?”弗罗斯特轻声道:“我完全能猜到那些老家伙的做法,因为我也这么想过。有时候我看着那张死犟的脸,真想一巴掌抽上去,可抽上去也没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依然会像看着卑劣的小丑那样的看着你。那时候我就会想,是不是真得等到我为他而死的那天,这孩子才会生出也许我是真的爱他的想法。”“那么你甘心就这么死去吗?”女人轻声道,“死亡是一件可怕而孤独的事情,死后你和这座世界就彻底没有联系了,你如何能保证你的侄子不会被那些卑劣的老家伙们哄骗在鼓掌中。”“说出这句话,就代表你完全不懂恺撒。”弗罗斯特脸上露出讥讽之色,“恺撒·加图索,我亲爱的侄子,在很多人眼中骄傲如雄狮的他其实是一个内心敏感的孩子。他连我这个至亲的叔叔都不愿意相信,那些关在医疗舱内的老家伙们凭什么取得他的信任?凭借几百年的风流史吗?这些东西只能在庞贝面前吹一吹。”黑袍女子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很早就知道了那些元老的肮脏与卑劣,你也预料到了恺撒崛起之日也是扫去家族沉疴之日,对吗?”】弗罗斯特没有回答。他站在落地窗前,遥遥望向图书馆的位置。这个时间点恺撒刚从装备部出来没多久,以他如今的能力而言,察觉异样不在话下。他反复看过了无数次恺撒的全面检查报告,心中的欢喜至今还流淌着不曾散去。如今的恺撒距离纯血龙类也只有一步之遥,他的身体素质丝毫不在蛇岐八家的皇血之下,深厚的根基已经打下。而今夜就是他蜕变后的首战。这些龙族的死侍,都将成为他首战中衡量自身的猎物。这也不是他的终点,尼伯龙根计划实际上是初步的试验,他们需要确定恺撒真的能够承受龙血的侵蚀,完成脱胎换骨的蜕变。恺撒不是赫尔左格,而他们所要篡夺的对象也不是残缺的白王。所有的一切都在向着好的一面一步步走着。只是自己可能等不到那一天的到来了。“弗罗斯特……你知道元老们的卑劣,也知道恺撒终将为家族带来新生,而新生的家族没有卑劣者的位置,可你依然在这些年周旋于元老与恺撒之间,不断向前者重申恺撒终将明悟家族的爱回归家族的怀抱,你……”黑袍女人顿于此处,说到这里,已然无需再多言下去。所有的一切都已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如果元老们明悟恺撒的本质,那么即使他们没有其他的选择,他们也必然会选择干预恺撒的成长。卑劣的他们会有很多卑劣的手段,来达成他们的目的。但有人阻止了这一切,他周旋在侄子与元老之间,为前者争取来了一片自由的天空。而今天他依然如旧,要用自己的命,再为恺撒争取一些时间。就如他曾经对帕西说过的一样,每个英雄在成长起来前都需要长辈为他扫平障碍啊。她看向弗罗斯特的目光完全变了,这个人类与那些元老们截然不同,他有着自己的坚持与信念,并十几年如一如地履行,承担着恺撒与家族间缓冲的角色。也许多年前的今天,弗罗斯特·加图索就已预料到了这一日的到来。他曾不止一次想过是不是真的得等到死去的那一天,他亲爱的侄子才能明白他如山般的爱。他将在今天牺牲,却不只是为了让加图索家族从秘党怀疑的名单上剔除,更不仅仅是为了让恺撒·加图索明白家族对他的爱。所有的一切都是谎言。只有那份沉重的爱,如此的真实,也如此的厚重。女人缓缓褪下黑袍,露出裸露在外纹满了古老图腾的手臂,如同一株茂盛的藤蔓围绕着她纤细的手臂生长。她轻声问道:“弗罗斯特,按照我们与加图索家族元老们的约定,我将在今夜将你杀死。”“出于某种敬意,容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所期待的世界,仅仅是恺撒君临世界,加图索家族登上世界之巅的那一天吗?”“敬意?”弗罗斯特澹澹道,“龙族也会对一个混血种心生敬意吗?”“血统天生而定,混血种的卑贱生而注定,但心灵的高度却决定了灵魂的位置,你的意志与觉悟得到了我的认可,很遗憾我们不是一个派系的。”女子缓缓说道,金色的眼眸中露出惋惜之色。弗罗斯特沉默几息,道:“当年你们也是这么问梅涅克的对吗?”他有读过夏之哀悼事件的相关记录,百年前昂热幸存下来后曾将这些东西汇报给秘党。“是的,我们不能容忍梅涅克与狮心会的崛起,但他本人的行事作风与战斗的觉悟,赢得了我们的尊重。”女子轻声道。“那一晚也是你吗?”“那是我的姐姐,她死在了那一夜。”“我可以理解为,你们将我和梅涅克放在了同等的位置,对吗?”“……可以。”女子轻声道,“但仅限于这一刻的你。”弗罗斯特毫不在意地笑道:“这一刻就够了,能与秘党传奇的屠龙勇士齐名,倒是临死前的一份惊喜。人这一生漫长而短暂,不需要光辉璀璨一辈子,只要有一瞬间就够了。”他慢慢仰头,看向今夜晴朗的夜空,开始思考女人的问题。他所在期待的世界,是怎样的?他不是梅涅克·卡塞尔那样要为天地立心立命的伟大领袖,他不在意这世间的其他人过的如何,能不能有梦想有尊严的活下去,他在意的只有家族与恺撒。“大概……是我的恺撒依然能保持骄傲地面对任何人的世界,无论站在他对面的是谁。”他喃喃着。女人默然点头。这一刻不远处的战争也已进入尾声,她能察觉到有几个强大不亚于纯血的家伙已经从四方向图书馆赶去,时间所剩无几。她抬手扭断了弗罗斯特的脖子。秘党成员、加图索代理家长弗罗斯特·加图索,就以这样一种荒诞的结局落幕。他为家族而生,最终为了恺撒而死。又或许……他这一生,就是为了恺撒而生。女人望着他死后依然屹立在原地的身形,静默片刻,转身离去。“按照计划布置现场,弗罗斯特·加图索偶然发现了我们欲图对恺撒·加图索不利,在这片监控死角力战而亡。”她轻声道出了最后的剧本。黑暗中有人走到了女子的身边,低声道:“大人,我们需要检查下弗罗斯特遗留下的东西吗?”女人沉默片刻,她第一时间就领会了手下的意思。“不需要。”她澹澹道,“就算弗罗斯特真的留下了某些东西,也必然是针对加图索家族元老们的,就让他们狗咬狗即可,我们何必插手?”同样身披黑袍的手下点头,默不作声地开始配合其他人收拾现场。女人重新披上黑袍,在最后转身望去。这个名为弗罗斯特的男人的确不是小丑,他的人生也并不可笑,因为他将一切都倾注在了那个叫做恺撒·加图索的孩子身上,而后者也必将不负厚望。这一刻她忍不住去想,那个叫做恺撒·加图索的小家伙,会不会变为第二个希尔伯特·让·昂热?但很快她便释然。因为已经没有第二个百年了。而他们的陛下也已苏醒。恺撒·加图索吗?很期待你发现这一切真相后的选择,是英雄还是王者,又或者依然是那个内心敏感还没有长大的孩子,让某人在今晚的牺牲沦为泡影。…………时间稍微倒回一点。昂热侧身相让,避开了直斩的一刀,并于瞬间抬手,折刀划过对方的脖子,涂抹于折刀上的毒素在一瞬间发挥作用。而这只是战斗的开始,他反手夺过对方手中的斩马刀,踏步震碎了地面铺设的大理石地板,目光冰冷锐利,斩马刀干脆利落地斩下了另一名死侍的头颅。一瞬间凄厉的血色洒满长空,在这个夜晚如此鲜明夺目,昂热不进反退,尝试逼近那道站在死侍群后方的身影。“昂热,看来你很恨我。”站在最后面的老人叹息道,“老朋友好久不见,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杀死我,这样可不好。我只是想活着,难道想活着也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