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三章 知
“此说一出,立刻迎来了这门学问的大发展,因为其界说中,包含了三方面的内容。”
“第一是厘清了研究对象,即‘解释语言’,且没有‘时地之限域’,比古人扩大了范围;”
“第二厘定了理论和方法,即‘法式’和‘义例’;”
“第三是确定了研究目的,即‘求语言文字之系统与根源’。”
“有了纲领之后,有关训诂学的观念就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分出了很多流派。”
“其中一派是‘分工派’,或者说叫‘词义学派’。这一派以陆宗达先生、王宁先生为首,认为训诂学的核心是研究语言说包含的思想内容和感情色彩、词的产生和发展变化。”
“其研究对象为:古代文献,语言及用语言解释语言的注释书、训诂专书;”
“其任务为:研究古代汉语词的形式,即形和音,与其内容,即‘义’结合的规律,以及词义本身的内在规律;”
“其目的为:准确地探求和诠释古代文献的词义。”
“很明显,这一派受到西方语义学的影响很大,所以陆王二先生说定义的训诂学,它实际上就是古汉语词义学。”
“如果把它的研究对象范围扩大到各个时期的汉语,包括现代方言口语的词义,就产生汉语词义学。”
“所以陆王二先生的训诂学派,其实就是古汉语词义学派,或者可以叫做古代文献词义学派。”
“另外一派是‘综合派’,这一派的核心人物,就是我的师曾祖辜孟伦先生了。”
“他老人家认为,训诂学其实是汉语语言学的一个部门,它是以语义为核心,用语言解释语言,进而正确地理解语言、运用语言的科学。”
“因此它应该是兼有解释、翻译和关涉到各方面知识的综合性学科。”
“虽然以语义为核心,但它绝不该限于语义的范围。因此,师曾祖定义的训诂学,并不等同于西方的语义学。”
“而应当是以文献语言的内容形式为其对象,具有综合性的特点,应当将语言以及用语言形式表现的名物、典章、文化、风习等等,都归纳在其诠解范围之内,应当在更高的层次上把训诂学与社会学、文化学等等结合起来,这就是所谓训诂学的延伸。”
“这就是综合派,或者称为‘全面解释派’。”
“举例。”卫宜感觉有些头晕:“举例说明,听起来好像是非常重要,但是也就是解释文字起源和变化的一门学问吧,怎么就有你说的那么重要呢?”
“我写个字吧。”周至拿起筷子,蘸了卤田螺的酱汁,在桌上写下了一个古里古怪的文字。
那个字左边是一个“干”字的字型,右边是一个带开尾的箭头,两者之间是一个圆弧在下的半圆形。
“这是个甲骨文,大家猜猜这三个部分分别是什么,这个字的意思又是什么。”
“这是一支箭。”卫非说道,这个的确最好猜。
“这个是口。”乔老爷认识一些篆文,这个也算好猜。
“那这个干字又是啥?”杨和有些纳闷。
“哈哈哈哈哈……”周至哈哈大笑:“干就是干啊!”
“干,口,箭头。”卫宜皱起眉头:“解释不通啊……”
“这个干,是指一种武器,一开始是一种叉型的架子,用来抵御戈的进攻……”
“嗨!”所有人里除了周至,就是吴乔木这些方面最厉害:“执干戈以卫社稷。后来这玩意儿蒙上了皮子,变成了盾牌。”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卫宜笑了:“原来是这个干。”
“那这个字的意思就简单了呗,会意,一边是防守武器,一边是进攻武器,下边是嘴巴,这就是在传授战争的知识!”卫非说道。
“对!这个字,就是知识的知!”周至点头:“飞机聪明!”
“所以到现在这个字都还保留着最早的影子,矢,就是这支箭,口也还是这个口,只是干被省略了而已,嗯,进攻永远比防守重要。”卫宜也看着字点头。
“对的,”周至点头:“所以金文里,这个字和之前的甲骨文一样,只不过干与矢,做了个交换,口字放到了两者的中间,但是上移了一些。”
“等到篆书,干就没有了,就变成了这样,大体和现在的知一个样子了。”
“这里边包含了很多的信息,首先,这个字的本意,是人们聚在一起讲解传授猎捕和作战的经验之义。”
“在古代,先民们最初是野居洞穴,以采猎为生,为获得更多的食物,猎捕更多的野物,把实际捕猎的技术和经验传授给同族人群,就显得非常重要;”
“同时,为了争夺生存领地和生活物资,甚至人口,作战几乎成了生活的常事,更是人人必须掌握的技能,而这种技能和经验的谈论与传授,就叫‘知’。”
“通过这个字的结构,我们可以大体的知道它生成的时间阶段,那个时候已经有了防守和进攻的武器和具体战术,有了远程攻击和进程防御的概念,有了专业的战争知识体系。以及这个知识体系在但是社会中的重要地位,结合其它证据,就能够知道掌握并且能够传授这门知识的人,在当时社会中的地位。”
“这就是现代训诂学,我师曾祖开创的‘综合派’的学问,就是我想要掌握的学问的一点点皮毛。”
“的确重要。”卫宜点头:“我算是明白肘子说的,这门学问就是解释我们国人‘从哪儿来’这个命题的了,这就是我们华夏文明最根底上的东西。”
“应该说得再准确一点。”周至在这些事情上头非常的认真:“这是华夏民族的精神文明产生后,有证可查的,信息量最丰富的,最根底上的东西了。”
“那姐姐支持你!”卫宜点头:“肘子你好好加油,早日成为辜老的弟子!”
卫非的老爸是乡小语文教师,这些学问其实已经超过了他的知识积累,对周至的学问进益非常欣慰,不过却有些担忧:“肘子,你说这学问重要的确重要,但是我们的先祖不是一直在研究这门学问吗?这都几千年了,还没有研究透?”
周至笑道:“还差得远呢,《说文解字》的解释:‘知,词也。’认为知字是词的别写和谐音。”
“而《徐锴系传》:‘凡知理之速,如矢之疾也,会意。’强行给知字为什么会带着矢这个部分,赋予意义。”
说完拿筷子敲了敲桌面:“很明显,古人的解释是错误的。”
卫宜又困惑了:“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