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七章 转轮王张一氓

距离绝情谷以北百里之外的一处山涧。一个隐蔽的山洞内，躺在铺满稻草之上的一名胡须邋遢的黑脸汉子悠悠醒转。刚睁开眼眸，汉子当即环顾四周，余光瞥见了一名坐在洞口的神秘背影，惊得他赶忙起身，也随即牵动了身上的伤势，疼得发出一声闷哼：“唔.....”“嘿嘿嘿，郭大侠，我劝你最好别乱动，你身上的伤势可不轻啊。”一道无喜无悲的声音传入洞内，却是坐在洞口的神秘人出声了。手肘撑起上身，郭靖惊疑不定的望向那神秘人：“你是？”他可还记得，自己与欧阳锋裘千仞三人在山巅之上大战，自己是被欧阳锋一掌拍落山崖，对之后的事就没有印象了，只依稀记得自己在迷迷湖湖的时候是被人抗在肩上一路疾走。“郭大侠义薄云天，为国为民，镇守襄阳城给宋人做出了无上的贡献，我一介落魄草民，自然是比不上郭大侠的，区区贱名不提也罢。”神秘人扭腰起身踱步走向郭靖，借着洞口微弱的光亮，郭靖瞧清了来人的模样，但见此人作文士打扮，三绺长须，衣冠修洁，手中折扇轻摇，显得颇为风雅。但让郭靖颇为在意的是，此人明明作文士装扮，可手中的扇面上却画着个伸长舌头的无常鬼，叫人看着很是怪异。别人可能认不出这面扇子，但郭靖却在岳父黄老邪的口中曾听到过这面扇子的来历，当下内心暗呼：此人竟是转轮王张一氓？？郭靖对此人认识不多，仅在岳父口中得知有这么一号人物，是三山五岳中的怪人，行事亦正亦邪，做事比起自己的老岳父还要怪上许多。所以正义凛然的郭靖自然是不会与这些人相识的，只有同为怪人的黄药师才会知道，正所谓蛇有蛇道鼠有鼠路，说的正是这样的情况。毕竟郭靖与这些人并不在同一阵营，换后世的话来说，郭靖就像是警察，而这些人则是游走在法律底线上的狂徒，难道指望一名警察会跟通缉犯同桌喝酒么，不同路的，也不可能。看了郭靖的反应，张一氓也知对方可能认出了自己，也不觉得如何，笑道：“郭大侠，你这一身的伤是被欧阳锋打的么？”见此人竟直呼欧阳锋的名号，话中全然不惧，就知他并不怎么将西毒的名头放在眼里，郭靖也不敢托大，强撑身子对其拱手客气道：“嗯，却是多谢张先生的救命之恩了。”后者笑吟吟的看着郭靖，不躲不闪、坦然受之，郭靖扫了眼四周，发现并没有朱子柳的身影，当即迟疑的道：“张先生，我那，友人呢？”说的自然是绑在他身后的朱子柳，虽然他已经身死，但没看到他的尸身，郭靖也不免有些惶恐。谁知话一出口，张一氓竟哈哈大笑：“你是说那具尸体么？”郭靖点头，就见后者继而张狂着道：“扔了。”“？？！”郭靖听得双目欲裂，一股怒火冲天而起，直气得他胸腔剧烈起伏：“你！你！你怎能如此？！”他向来嘴笨，即便此时怒火冲天，他也不知该如何发火。瞥了眼一脸不忿的郭靖，张一氓不屑道：“他与张某非亲非故，且还是一具尸体，欧阳锋的实力如何想必郭大侠也亲自见识过了吧，你觉得我会带着一具尸体去逃命？”“这.....”郭靖被张一氓说得哑口无言，事实却是如他所言，可，道德上郭靖就是过不去，那毕竟是自己的至亲好友，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朱子柳曝尸荒野不闻不问，但他也不能逼迫张一氓去给他们做尽，道德绑架他，毕竟人家这可是救了自己，于自己是有救命之恩的。当下不再多言，挣扎起身就要往外走去。张一氓静静看着郭靖，没有出言阻止。穿上鞋子，郭靖站起身子拱手道谢：“张先生救命之恩郭某铭记于心，来日定当涌泉相报。”说完便踉踉跄跄往洞外走去，张一氓目睹郭靖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嘴上轻蔑一笑：“呵，迂腐.....”转轮王张一氓这人本就行事忽邪忽正，喜怒不测，他能救下郭靖还是因为他的身份。张一氓的父祖都曾在官府为吏多年，父亲张向东做牢头时，偶然间救了一位身陷令吾的风尘异人，异人知恩图报，传授了张一氓一套刀法和剑法，使他成为江湖一流高手。因为父亲的关系，张一氓学到了户籍、治安和刑狱等各方面的知识，成人后擅长伪造各类文书，帮官府逼得走投无路的江湖义士重获新生，又在他们身上学到了不同的本事，就如十殿转轮王发配鬼魂投胎一般，因此被人称为“转轮王”。张一氓是陕西蓝田人，父祖两代都在官府为吏，特别是他的父亲张向东在县衙当了一辈子差，几乎把押司、牢头等工作干了一个遍。每一任知县上任后，都对张向东颇为倚重，张向东为人宽厚，乐于助人，一直笃行“身在公门好修行”的道理，特别喜欢帮助穷苦百姓，蓝田无论男女老少，贫富贵贱，见了张向东从不直呼其名，而是尊称一声“张公”。张向东弱冠之年娶妻裴氏，夫妻恩爱，但是一直没有子嗣，裴氏几次劝张向东纳妾，他只是不许。也许是老天也不忍见张向东这样的好人绝后，裴氏四十岁时，终于诞下一子，张向东中年得子，不胜欢喜，但又恐孩子命薄，便为他起名为“张一氓”。“氓”就是民的意思，张向东希望孩子平安、健康，便是只做一介小民也已满足，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儿子后来会成为江湖中大名鼎鼎的“转轮王”，并一路走上了‘邪路’，与他爹立身为本的理念背道而驰。张一氓从小非常聪慧，三岁便已识字，六岁就开始帮着父亲整理文书，张向东本就对儿子非常满意，却不知张一氓还是一位练武奇才。事实上，若非张一氓七岁时发生的一件事，他的武学天分很可能埋没在这个没有一个人懂得武功的家庭里。某日，县衙大牢里进了一个叫王七的中年男囚，是流窜在华山一带的江洋大盗，张向东这时是牢头，他仔细查看了王七的情况，发现他的手筋和脚筋都已为人挑断，舌头也断了半截，可说已是一个废人。张向东听很多老百姓说过，王七虽然号称江洋大盗，但他向来是劫富济贫，三年前关中大旱，王七一夜间盗了长安最富大户十三家，将所得价值三万余两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全部捐给了灾区。为此，张向东叮嘱手下的狱卒，要好生照顾王七。王七入狱第七日，半夜忽发癫痫，口吐白沫，不一会儿就没了气息，张向东夜间恰好当值，便连夜找了一个午作为王七验了尸，然后将尸体送到了义庄，三日后，本该被埋在乱葬岗的王七，活生生的出现在了张向东家中。当然，此时他已不是江洋大盗王七，而是来投奔张向东的远房表哥吴此仁。原来，王七入狱后，张向东又向人打探了他的事迹，得知他除了劫富济贫之外，还从来没有害过人的性命，王七作桉太多，有些桉子还犯到了官府头上，因此这次入狱，必死无疑，而且过不了几日，王七就会被押往长安，然后押解进京。张向东思前想后，终于下定决心，要把这位侠盗救下，于是他找了一种能够诱发癫痫和呼吸微弱的药物，偷偷放在王七的饭菜中。而验尸的午作和看管义庄的人，自然也都是自己人，至于王七化身的“吴此仁”，一应身份、路引等文书，也是张向东的专长。王七在张家住了几日，发现张向东是真的救他，而非是有什么图谋，才真正放下心来，向张向东要来纸笔，写下了自己被擒的经过。由于王七手筋已断，因此他写出自身经历之时竟足足用了两个时辰，其间，裴氏带着张一氓来送茶水点心。王七一见年幼的张一氓，暗然无神的眼睛忽然放出了亮光，于是他中断了叙述往事，转而写下七个大字，交给了张一氓，那七个字是：愿不愿跟我习武？张一氓见了这七个字，面上露出欣喜之色，接着又用祈求的眼神望向父亲，张向东老于世故，最会察言观色，他看王七本来毫无生机，见到儿子后却精神大振，想来儿子是一个练武的苗子，便向张一氓点了点头。张一氓见状，急忙从母亲手中接过茶水，请王七饮用，然后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算是完成了拜师仪式。此后，张一氓便开始跟着王七修习武功，王七告诉他，自己身为江洋大盗，轻功固然高妙，但最为江湖称道的，还是他的一套刀法和剑法，人称“刀剑双绝”。但是，这刀法剑法都没有名字，因为这样才能无迹可寻，不让人从名字中看出端倪。此时张向东已年近五旬，精力一年不如一年，因此张一氓除了跟着王七苦练武功，便是帮助父亲整理各种文书，随着张一氓渐渐长大，各种文书工作也越发娴熟，慢慢从帮父亲整理，到父亲指点他整理，直到他十八岁时，已经可以独立完成各项文书工作，张向东也乐得做起甩手掌柜，逍遥自在。当然，这十一年过去，张一氓日日勤练不辍，早已掌握了王七刀剑的精髓，除了内力和经验略显不足，已可与江湖一流高手争锋。只是隐隐于市，他的名头并没有在江湖上传开。后张一氓刚过完十八岁生日，王七便撒手人寰，不久后，张向东也辞去了衙门的差事，并推荐张一氓接替自己，并说如儿子不堪用，可随时将他开掉。结果张一氓在衙门待了几日，差事办得又快又好，不在张向东之下，令知县非常满意，于是就一直做了下去。为人处世方面，张一氓继承了张向东的家风，竭心尽力帮助百姓，同时，由于他武功不错，艺高自然胆大，所以比他父亲走得更远。一开始，张一氓会利用学自父亲的户籍、刑狱等知识，偶尔帮一些走投无路的百姓伪造各种文书，开辟新生，后来，由于名气越来越大，一些江湖人也来找他，于是他就把这项“业务”继续扩展。张一氓帮人伪造新的身份，并非来者不拒，而是要调查清了来人的善恶功过，再行定夺，普通的良善之辈倒也罢了，能帮就帮。如果是大奸大恶之辈，张一氓会顺手为民除害，伸张正义，如果是侠义之辈，除了奉上全套服务，他还会送上盘缠，至于盘缠的来源，别忘了他的师父曾是个江洋大盗。根据佛家经典，阎罗殿有“十王共治”之说，人死后入了鬼门关，要由秦广王根据三世因果书，也就是《生死簿》判定人之善恶。如果觉得此人善大于恶，便直接送你往十殿转轮王处，由转轮王核准信息，准许转世投胎，接着，转轮王根据你的善恶业力，判定你下辈子投胎何地，是人是畜，是男是女，是富是贱，是寿是夭，一切核定之后，再由鬼差送你过忘川河，根据福报大小，分别上金、银、铜、铁、木板、奈何六桥。张一氓根据来人的善恶功过，来为人开辟不同的新生，从无失手，就如发配鬼魂投胎何地的转轮王一般，因此渐渐被人称为“转轮王”。他愿意救下郭靖，与他自身成长的经历自然是脱不开干系的，他佩服郭靖这样的人，张一氓，他就是世间的判官，是恶是善全凭自己手中的刀剑去定夺。根本不惧怕得罪官府或是江湖中人，独来独往，算得上是一名怪人了。原着中黄蓉等人在听到他的名号时也是暗暗皱眉，直言被这种怪人缠上也够人头痛的，那会已是十六年后。但此时，张一氓的出现却不是为了郭靖而来，而是，另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