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宝钗:他可以给,我不能要……
金陵,宁国府
后宅厅堂中,一众衣衫明丽的莺莺燕燕正在议论不停,闻听嬷嬷禀告咸宁公主到来,皆停下手中的活计,翘首以望。
只见细雨微风,景色秀丽的庭院,那雨挂如帘的廊檐之下,身穿一袭水绿色衣裙,身形窈窕,神清骨秀的少女,在几个女官的陪同下,与小郡主李婵月一同进入厅堂。
湘云小跑迎了过去,白里透红的苹果圆脸上现出毫无机心的笑意,唤道:“咸宁姐姐,你来了。”
咸宁公主同样面带笑意,轻轻拉过小姑娘绵软的素手,柔声道:“云妹妹,几天不见了,看着又胖了。”
湘云:“……”
谁胖了呀?
少女那粉嘟嘟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儿,团团玫红气韵浮起,道:“咸宁姐姐,我哪有胖了。”
咸宁公主笑着捏了捏那粉腻的脸蛋儿,道:“还说没胖呢,脸都圆了不少。”
众人笑意盈盈看向那少女与咸宁公主叙话。
三春、钗黛、纹绮、岫烟、宝琴、李纨则是纷纷起身向咸宁公主行礼。
咸宁公主柔声道:“都是自家姐妹,经常串门子的,好了,都坐下吧,咱们说话也自在一些。”
目光落在三春之外的几人脸上,暗道,先生怪不得对她和婵月、潇潇姐也没有多痴迷的样子,眼前的莺莺燕燕,恍若春芳满园,姹紫嫣红,让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这会儿,凤姐裹挟着一团馥郁香气及近,那张人比花娇的艳丽脸蛋儿,明媚笑意笼起,丹唇轻启说道:“咸宁殿下,这是府里的荔枝,殿下来的正好,尝尝鲜。”
咸宁公主笑了笑,打量了一眼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少妇,行至近前,道:“有劳凤嫂子了。”
凤姐笑道:“殿下客气了。”
这等天潢贵胄,待人接物真是让人如沐春风。
黛玉看向那仪态端庄,雍容华艳的丽人,星眸眸光闪烁了下,攥了攥手帕,心底多少就有些复杂莫名。
这等天潢贵胄,又是珩大哥明媒正娶的正妻,她与之相比,大抵就是如萤火之于皓月?
少女念及此处,芳心不由为之黯然神伤,罥烟眉似笼起一层郁郁之色。
宝钗同样看向那宗室帝女,水润杏眸闪了闪,抿了抿不涂胭脂而红的粉唇,心绪也有几许不自然。
这等帝女,生来含着金汤匙长大,原就是少有人能及的,纵然她成了郡王正妃,也大抵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咸宁公主落座下来,迎着钗黛以及三春的目光,道:“这次过来,主要是和你们说说先生的事儿。”
此言一出,宝钗与黛玉两人原本怅然若失的复杂心绪渐渐压下,不约而同地凝睇看向那少女。
而三春、兰溪、云琴、纹绮以及邢岫烟、凤纨也都看向那帝女,目中涌起好奇。
咸宁公主清笑道:“邸报上登载了最新的京中消息,先生他在西北打了胜仗,大破敌寇五万精锐,俘获女真亲王岳讬,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料定西北的战事了。”
众人闻言,心头一惊,旋即大喜。
探春英媚玉容喜色弥漫,问道:“珩哥哥可算是打赢了,最近金陵邸报上说什么的都有,让人提心吊胆的。”
咸宁公主点了点头,清声道:“相持半月,初战告捷!江南这段时日邸报和士林舆论,我也知晓一些,不少人说你珩哥哥之所以顿兵不前,是因为不敌和硕特蒙古而一筹莫展,如今看来,皆为腐儒纸上谈兵。”
探春明眸闪烁,柔声问道:“所以先前在山寨顿兵不前,应是珩哥哥故意所用的计策吧。”
“对,因为和硕特蒙古的兵马都是骑兵,在草原上来去无踪,如果不吸引到一个地方,就难以歼灭主力,如今正好聚而歼之,这一战灭了和硕特蒙古五万精锐,西北局势自此大定。”咸宁公主眸光莹莹闪烁着思忖之色,柔声道。
探春默然片刻,转而看向一旁的甄兰,感慨道:“倒是刚刚让兰妹妹说对了。”
此言一出,咸宁公主目光诧异地看向甄兰,笑问道:“兰妹妹刚刚说什么了?”
兰溪两人,咸宁公主当然知晓,或者说贾珩身边儿的女人,这位已为贾珩宁国一脉夫人的宗室帝女渐渐了若指掌。
探春语气复杂说道:“兰妹妹说珩哥哥顿兵不前,应是另有深意,许是根据和硕特蒙古的习性,聚而歼之。”
虽然她刚才也觉得珩哥哥另有深意,但却并未笃定此事。
钗黛、迎惜、凤纨都齐齐看向那甄家三小姐。
宝钗翠羽秀眉之下的杏眸深深看了一眼那甄兰,她当初就知道这甄三姑娘不是省油的灯。
凤姐笑道:“官宦人家的小姐,见识远超旁人。”
甄兰感受到那一双双目光注视,线条略有几许冷艳、刻薄的脸颊顿时染起绯红红晕,但清眸迎将上去,却并不畏怯。
这正是她在府中的钗黛等人面前展示能为的时候。
就是这个探春妹妹,明明她年岁大一些,一直不叫她一声姐姐,下次当着珩大哥的面,非得让她叫嫂子不可。
甄兰坦然自若,而一旁的甄溪,那灵气如溪的眉眼却不好意思地垂将下来,暗道,三姐姐是怎么猜出来的?
甄兰玉颜染绯,声音中似乎蕴藏一股难言的娇俏,说道:“我也是按局势推演而来,想着珩大哥再怎么说也不会顿兵不前,多半有谋算,果然是有盘算,这就对了,和硕特蒙古兵马不多,这一下就伤亡过半,经此一战,西北局势真就大定了。”
咸宁公主打量着甄家的这位三小姐,不知为何,心头隐隐想起一个人,笑道:“怪不得先生时常提及你,真是个有见识的。”
“殿下过奖了。”甄兰垂下眉眼,柔声道。
这位天潢贵胄,身份尊崇,她现在还不能和她对上。
这时,李婵月拿出一份邸报递送过去,藏星蕴月的眸子中闪烁着明媚之意,轻声说道:“林妹妹,你看看。”
说话间,递给一旁的黛玉。
黛玉伸出纤纤小手接过邸报,罥烟眉之下,粲然星眸之中喜色流溢,递给一旁的宝钗,道:“宝姐姐,你看看这个。”
宝钗正自心神不定,伸手接过邸报,水润杏眸似倒映着文字,那张丰腻雪白的脸蛋儿上浮起浅浅红晕。
他这次又打赢了一场大胜仗,想来经过此战以后,应该能封一等国公了吧。
不到二十岁的一等国公,以后纵是封为郡王也是有可能的。
而湘云与惜春也凑近过来,一张娇憨的苹果圆脸,一张秀气娇小的脸蛋儿上带着欣然,拿过邸报阅览着。
湘云甜甜笑道:“这一战,珩哥哥还生擒了女真的亲王,这是第几个女真亲王了?”
宝琴丰腻脸蛋儿上笑意浅浅,柔声说道:“以前是有一个叫多铎的,被珩大哥生擒过,现在这个应该是第二个吧。”
这几天小胖妞跟着宝钗,没少帮着料理海贸的生意。
凤姐心头虽然对邸报好奇,但本身不识多少字,也没有凑过去,经先前听咸宁公主与甄兰、探春等人兴高采烈地叙说,倒是知晓那人在西北打赢了一场胜仗。
他在打仗这一块儿从来是举世无双,当然别的事儿……
记得,从当初那柳条胡同儿出来,不让自己放印子钱的时候,她当时怎么没有想到,他后来会那般狠狠欺负她?
李纨也伸出纤纤素手拿过邸报观瞧,那张秀雅、温宁的玉颜上同样浮起淡淡红晕。
原本还有些担心于他,看来之前是多虑了。
咸宁公主语气轻快,清声说道:“先生这次大胜之后,收复湟源、海晏应该在反掌之间,班师回京也指日可待了。”
邸报就这样传阅着,渐渐到了邢岫烟的手里,少女空气刘海儿覆着的额头下,为文秀之气弥漫萦绕的宁静眉眼,怔怔失神,若有所思。
等会儿将这个好消息给妙玉师傅说说,她最近没少牵肠挂肚。
妙玉平常喜欢清静,再加上最近有孕在身,就在后院僻静之所安胎,由凤姐打发人伺候。
知悉内情的凤姐,这几天暗地里没少暗骂贾珩,一个出家人都能送个孩子,就不能给她送一个?
甄兰柔声道:“殿下说的对,青海和硕特蒙古也没有多少兵马,这次大败以后,珩大哥彻底奠定胜局了,就不知西域还有藏地会不会再起变故。”
探春道:“现在也难说。”
咸宁公主道:“等西北战事定了,先生应该会来江南了,只是那时多半在十月秋天了,正值征收秋粮,两税的大头儿,江南新政那时候推行新政,也便利一些。”
众人这般说笑着,及至傍晚时分,咸宁公主与李婵月才离了宁国府,返回晋阳长公主府。
而宝钗则是返回后院,待进入厢房,伫立在窗前,眺望着雨意朦胧的庭院,目光在嶙峋假山上盘桓,喃喃说道:“外面儿雨大了一些。”
莺儿端上一杯香茶,笑道:“姑娘,大爷这次立了功,应该能向宫里赐婚了吧。”
宝钗转过丰腻如梨花的脸来,道:“看到时候什么情形,有些事儿也不一定。”
如果这次功劳能晋爵郡王,她就再等等,或者说侧妃也行。
倒不是她惦念名分,随着后院他的女人渐多,等以后有了孩儿,孩子沦为妾生子,怎么办呢?
莺儿又道:“大爷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就说姑娘,也是跟了大爷好几年了,说句不好听话,真论上定情早晚,那公主和郡主都没有姑娘早儿呢,姑娘眼瞧着年岁一天天大起来了,都还没有过门儿,府中里里外外不知该怎么笑话姑娘呢,还有上次大爷在北边儿立了功,太太在老太太那边儿……”
说到最后,没有细说。
当初,薛姨妈可以说闹了一个天大的乌龙,所谓兼祧根本不是为宝钗而来,而是因为公主和郡主。
宝钗看向为自己打抱不平的丫鬟,贝齿咬着粉唇,低声道:“他心头有着自己的盘算,这等事儿,他可以给,我不能要。”
她都与他有了夫妻之实,他肯定会给她一个名分的。
另外一边儿,黛玉所居的院落——
紫鹃看向那独坐书案之后,望雨出神的少女,关切问道:“姑娘,怎么了?”
黛玉转过俏脸而来,蹙眉道:“没什么,就是在想他在西北怎么样?这会儿和谁在一块儿呢。”
紫鹃轻轻笑了笑,说道:“今个儿公主不是说,大爷也就回来了。”
见黛玉没有答话,紫鹃想了想,劝道:“以后还要相处一辈子呢,在大爷心里,姑娘不比公主、郡主差半点儿呢。”
黛玉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珩大哥对她的喜爱,她是知道的。
其实这就是信息茧房,黛玉并不知道贾珩的那一套还对其他女孩儿使用过。
紫鹃道:“等大爷这次立了功劳,说不得就顺势将姑娘的婚事定下了,求宫里赐婚,或者封诰命夫人什么的。”
黛玉清丽脸颊不由羞红成霞,柔声道:“纵是赐婚,宝姐姐来的早一些,该是她先的。”
紫鹃笑道:“说不定一起将亲事定下呢,就和那公主和郡主一样。”
如果不能一同定下,这等事也不好让,能早定下还是早一点儿定下好,以免夜长梦多。
而宁国府后院,万籁俱寂的禅房之中,橘黄灯火在西窗亮起,清冷与温馨糅合一起。
凤姐知晓妙玉喜洁,又爱清净,就特意找了这么一间轩敞、安静的庭院,周围遍植翠竹。
待傍晚时分,暮雨潇潇,风影摇曳,竹叶扑簌之时,经雨之后的竹林愈见青翠欲滴。
妙玉一袭鹤绡素色道袍,跪在送子观音之前的蒲团上,双掌合十,粉唇不停念叨,祈福念经。
自从这位艳尼怀孕之后,就时常念经祷祝,既是为肚子中的孩儿祈福,也为远在西北征战的贾珩祈福。
就在这时,小丫鬟素素柔糯的声音传来,柔声道:“姑娘,邢姑娘来了。”
妙玉不施粉黛的秀丽玉面诧异了下,喃喃说道:“她过来做什么?”
自从妙玉在船舱之上,当着贾珩的面,挑明邢岫烟与贾珩定下的亲事,妙岫两人的关系就有些微妙起来,或者说有些尴尬。
曾经有着半师之谊,亦师亦闺蜜的两人,以后却要共侍一人。
邢岫烟举步进入厅堂,轻声问道:“妙玉师傅,在屋里吗?”
妙玉挑开珠帘,看向那气质宁静的少女。
邢岫烟那张秀美文静的脸蛋儿上满是恬然之态,说道:“妙玉姐姐,我过来看看你,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吧。”
“刚刚做完了。”妙玉起得身来,那张明丽玉颜上浮起好奇之色,问道:“你过来这是?”
邢岫烟道:“珩大哥在西北有消息了,过来和姐姐说一声。”
“嗯?”妙玉讶异一下,芳心大喜。
邢岫烟柔声道:“刚刚咸宁公主过来,说珩大哥在西北打了大胜仗,他们说,可能再有一两个月就班师回京了。”
少女原不通兵事,或者说这世上如探春和甄兰这样的本来就少一些。
妙玉闻言,芳心欣喜,忍不住说道:“那就是一桩喜事儿了。”
“这几天金陵的邸报上说,珩大哥去了西北有一个多月,进兵不顺,如今算是有结果了。”邢岫烟明眸也现出不易觉察的欣然,柔声道。
妙玉道:“这几天,我倒没怎么关注外面的消息,只怕又有不少风波吧。”
毕竟是官宦出身的小姐,深知宦海沉浮,行高于众,人必非之的道理。
邢岫烟柔声道:“妙玉师傅如今有了身孕,是不好再为这些事忧心,现在就挺好,大爷将好消息传过来,等珩大爷回来,姐姐应该也显怀了吧。”
妙玉闻言,芳心惊跳,玉颊微微泛起红晕,嗔恼说道:“浑说什么呢。”
什么显怀不显怀的。
邢岫烟轻轻笑了笑,也没有继续打趣。
“这边儿坐吧,有些事儿还没有和你说。”妙玉压下心头的一丝羞意,邀请邢岫烟在轩窗下坐下。
邢岫烟落座下来,提起茶壶给妙玉斟了一杯茶。
妙玉柔声道:“咱们也算认识许多年了,你和他的亲事,他上次和我说了。”
邢岫烟手下一顿,将茶盅推将过去。
妙玉道:“玄墓蟠香寺时,我教你识字,读书,当时也没有想到会有一天,你我二人皆情系一人,这许就是冥冥之中的缘法吧。”
邢岫烟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妙玉师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不好违背的。”
“你的性子,虽然闲云野鹤,与世无争,但如是不喜,我倒不信他就能强迫了你去。”妙玉道。
邢岫烟:“……”
少女芳心猛然跳了一下,脸颊泛起浅浅红晕。
并非妙玉师傅所言,她原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不听婶娘的安排还能怎么样呢。
妙玉看向羞不自胜的少女,道:“他那般好的良人,你钟情于他,倒也正常。”
“妙玉师傅,我没有,是姑母做主,我也不好推拒的。”邢岫烟脸颊涨的通红,不见往日云淡风轻,辩白道。
真不是她要抢……
原本想着珩大哥婉拒的,毕竟他和姑母听说过往都不怎么对付,谁知他竟答应了。
至于后来问她……
妙玉凝眸看向面色变幻的邢岫烟,轻声道:“以后唤我姐姐罢,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能说是一场缘法。”
邢岫烟红了秀气、明丽的脸颊,眉眼低垂,粉唇翕动了下,低声道:“嗯,妙玉姐姐。”
妙玉也没有多说其他,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茶,一颗芳心却不由飞到了大汉的西北边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