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唯独有这点英勇(五)

台下中央响起的欢呼声,引起了酒吧四周以及二楼卡座的一些酒客好奇,他们同样向舞台中央投去视线,只见一位套着马甲,身着红裙的俏丽女子,随性又自然地登上舞台。诚然,在场酒客其中还有一部分人并不知道温凉是谁,他们不是谁的粉丝,更不追星,可能会人有觉得姑娘眼熟,但叫不出名字,可能有人会认出这是个姑娘是个小三线明星,从而为这次的买醉感到幸运,而更多的,只是单纯地觉得现在这位上台的女主唱很好看,所以才投去了注目礼。不管如何,不是每个人登上了舞台,就都能吸引住所有人视线的,特别是像酒吧这种地方,有时候乐队的演唱,就更多是一种给客人在推杯换盏间的助兴,唱得好了,兴许会得到一声彩,唱的坏了,除开得到一些哄笑,其实也没太多人在乎。但这个女孩不同,温凉不同。登上舞台的温凉好似就有这样一种魔力,在没有繁杂光灯的舞台上,人群的视线就成为了照耀着她的无形聚光灯。耀眼、闪亮,这些词汇好像都不足以概括温凉给众人带来的第一眼印象,“眼缘”这个词儿说来玄妙,但无非就是一种“人可貌相”的委婉说法,人们看着舞台上的那位精灵登场,心里蔓延开来的更多是一种心知肚明的期待,即便在此之前,很多人都不认识她。然而,大家看见她的时候,心里就好像有了一个答案,她的歌喉一定会很动听,她的表演会一定会很精彩,这场演出见到这个一个姑娘,那自己就算没白来。“人不可貌相”这种看似夸奖,实则前期带着某种轻视的词儿,永远都不会用在她身上。只要她出场,所有人都知道她就是主角,没有任何悬念。这个就是温凉的魔力,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有时候,人确实是要保持一点距离感的,如果两人凑得太近,往往就看不清对方的全貌。当坐在二楼贺天然,以观众的视角去俯视舞台上温凉的此刻,这才洞悉出了片羽她身上所散发出了那种光芒。温凉登台之后,脸上只是挂着浅浅的笑容,对于台下歌迷的欢呼,她只是挥了挥手,没有多说话,状态松弛地架好麦克风的高度,她坐上身后的高脚椅,微微调整了一下裙摆,酒吧的灯光渐渐暗了下去。看得出来,她与酒吧里这支乐队的配合度很高,轻缓但不算明显的前奏渐渐铺开,她准确地抓住了进歌的拍子,徐徐轻柔唱道:“我也不是大无畏,我也不是不怕死但是在浪漫热吻之前,如何险要悬崖绝岭,为你亦当是平地爱你不用合情理,但愿用直觉本能去抓住你一想到心仪的你,从来没有的力气突然注入渐软的双臂……”……一首杨千嬅的《勇》被温凉唱得温柔又有力量,粤语不是她的惯用语言,但她的咬字却很清晰,没有任何突兀的感觉,而且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在于,温凉通过这幅歌词,演绎出的那种感情,让贺天然沉沦。“我也希望被怜爱,但自愿扮作英雄去保护你勋章你不留给我,仍然愿意撑下去,傲然笑着为你挡兵器……”歌曲里,温凉像是在述说自己,又好像述说着一个贺天然无比熟悉的故事,但故事的开头,他已经想不得了。不过,这倒是让他想起了十七岁那年的一次迎新晚会,当时坐在台下的自己,也是那么看着温凉在舞台上唱着。那次的印象同今日一般,温凉虽然一直都没有变,但在自己记忆里,她也从来不唱这种歌的……但就像年轮一样吧,即便再如何坚守本心,可时光从人的身上匆匆流逝,就必定会留下一些改变后的痕迹。陆n听着歌,评价道:“哎呀,阿凉唱这种歌真是,也不知道从哪来的这么充沛的感情,就她这样光芒万丈的姑娘,谈起来恋爱来,怎么可能是这种苦情的角色呢?……可能也只有没多少感情经历的人,才会对爱情有着无限的遐想和伤情吧。”“你觉得这是一首情歌?”贺天然的反问让陆n一愣。“不是吗?”“我觉得……她更像是唱给自己吧,有时候感情里也不光是爱情,哪怕就是爱情,也不光只有对方嘛,我觉得更多的,是在阐述自己在感情中的一种状态,而将这种状态放之在诸多事物之内,才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你,一个如果要怎样对待这个世界的你。”似乎在回应着贺天然的这番见解,这首歌来到最高潮的部分,伴奏渐起,温凉在舞台上铿锵有声——“旁人从不赞同,连情理也不容,仍全情投入伤都不觉痛如穷追一个梦,谁人如何激进,亦不及我为你那么勇沿途红灯再红,无人可挡我路,望着是万马千军都直冲我没有温柔,唯独有这点英勇……”一曲终了,余音回响。一首歌,一副歌词,一种投入在表演当中的情绪,真的可以代表着演唱者本人,就是如歌曲里唱着的那样吗?贺天然的理智告诉他,真实的情况绝对不可能是这样,舞台的氛围与动人的歌声,以及那些触动人心的词曲所引发出的情绪,永远都只是一时的,是有意营造出来的,永远不要去通过一首作品,去揣测创作者的真实情况。可贺天然的感性又不断地告诫他,该哭该笑,忠于内心即可。起码,当温凉唱出那一句“我没有温柔,唯独这点英勇”的时候。她就是她。“嗨哟,听贺导儿你那么一说,我总感觉你们认识好久了似的,感觉你很懂她嘛……”陆n的打趣,打断了贺天然这种理智与感性的交锋,这让男人摸了摸鼻子,不禁是想要印证刚才自己的两种想法,于是问道:“刚才只是对歌曲的一些理解而已,让陆哥见笑了,不过话说回来,温凉……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嘿~”陆n听见先是不答,而是明目张胆地窃笑了一声。这声笑,似乎是他对贺天然的这个问题早有预料,这种场面估计也不是他第一次经历,他举起酒杯,用杯底敲了敲桌面,贺天然见状亦是举酒相撞。“从阿凉的大学时代,我们在大学城,再到现在的正阳街,她偶尔来演出,贺导儿你不是第一个问我这种问题的人,具体是第几个呢,反正这几年累积下来,我都已经数不清了。”贺天然脸上一红,也不知喝酒上脸了,还是如何,赶紧解释道:“陆哥……我不知道这个意思。”“哎呀贺导儿~~男人嘛,都理解,明白的。”“……”陆n喝完杯中酒,接着道:“不过呢,这个问题确实有个标准答案,还还是温凉那丫头亲口告诉我的,说如果有人私底下问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就让问出问题的人,亲眼去看好了,她不喜欢自己的为人被人转述。”说完,中年老炮抬起眼。“怎样贺导儿,这话你熟吗?”贺天然一怔,随即哑然失笑。这他能不熟吗?他可太熟了,这不就是刚才温凉跟自己说过的吗?“不过看能看,想要的接触的话,那可就得上难度了,起码之前问过我这个问题的那些人,我还没见着有那个要到她电话号码的,这姑娘像是玫瑰一样,看着娇艳欲滴,但你要一伸手,保准扎一手的血。”陆n补充了一句,贺天然听完后摇摇头:“我没想过摘玫瑰。”“那……贺导儿你这是意欲何为啊?”贺天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重新将视线放在了舞台上,而正好这时,温凉正对着台下的歌迷们说着话:“本来我今天只是有空过来坐一坐,而且粤语歌我会得也不多,所以就只准备了这么一首歌,我也不知道这次会来这么多人。”台下的歌迷听着是一片哀嚎声,纷纷道:“别啊凉姐,安可!安可!安可!”“阿凉唱国语歌也行啊!这次好不容易见到,下次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安可!安可!安可!”“……”歌迷中有人带动起来,要求再唱一曲的声响络绎不绝,livehouse跟这种音乐酒吧还是有区别的,温凉食指抵唇,“嘘”了一声。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她故意作弄道:“大家不要吵闹哈,你们看这次我来得急,上台妆都没怎么化,我真的站在舞台上不是很自在,总感觉自己有点丑了……而且等会我还要去跟朋友喝酒呢,他们等着的。”“没有!好看的!”“凉姐什么时候美美的!没有丑!”其中,一个男粉丝更是大喊道:“凉姐你的朋友在哪儿?我去帮你把他们全放倒了,你安心唱歌!!”顿时酒吧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台上的温凉单手叉着腰,也是被逗得不行,可笑完之后,也是无奈问着台下道:“台下有姐妹带了补妆用的口红吗?红色的。”“有有有!”人群里一些女歌迷纷纷举手,其中一个一边掏着包,一边冲上来了,从里头拿出一个化妆盒,垫起脚尖递给温凉。“好姐妹!大家等我半分钟。”温凉接过后赞了一句,然后转过身,打开化妆盒,对着小镜子竟是真的上起了妆来!这种现场补妆的随性操作还真是让贺天然涨见识了,温凉也没让大家等多久,一会便转过身,她嘴唇微抿了两下,一双红唇衬托得她整个人矜贵又冶艳,让人挪不开视线。她随意问了一句:“这样可以吗?”台下,是山呼一般的统一回答——“可以!”这还不算完,台上的她将身上的马甲脱掉,只留下身上的红裙,裸露出一片雪肌香肩,随后将扎下的头发散开,一头波浪卷发,在披散下来的刹那,所有人都清晰地用肉眼见证到了何为光彩照人,何为风情万种!现在不光是台下的歌迷惊叹了,就连坐在二楼的贺天然见到这种场景,嘴里都是发自内心,控制不住地轻轻“哇~”了一声。就当温凉将额前的一些乱发自然理向脑后时,乐队的伴奏也同时响起!这一次显然跟前一首前奏舒缓的《勇》比起来,要热烈昂扬太多……“很想装作我没有灵魂,但你赞我性感~很想偷呃拐骗的勾引,完了事便怀孕~然后便跟你,跟你到家里去扫地,让情敌跟我讲恭喜放弃是与非,与魔鬼在一起”……一首同样来自杨千嬅的《烈女》,在温凉开始带着慵懒的语调中,在她的性感身姿的微微舞动间,如点燃欲情的一簇火苗,由她为中心,先是悄悄蔓延,然后以燎原之势,席卷了全场!但只有妩媚及性感,是并不足以支撑起“烈女”两个字的,只是这般以为,恐怕会更像是一种讽刺,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在火海中燃烧得最灿烂,最夺目的那一朵红玫瑰,必定不是想表达的这个。随着伴奏中的小号声响起,宛若像是对待爱情发表宣言的前奏,温凉一改之前的慵懒,气场全开,但又不减半分风情,她引颈高昂着头,放声唱道:“烈女不怕死,但凭傲气,绝没有必要呵你似歌姬知你好过了便要分离,没有骨气只会变奸妃烈女不怕死,又何惧你,不会失去血性和品味……无谓被选美,逼你待我好我宁愿伤悲若然排在榜中最多三四,我纵像储妃违背了我天地——!”……舞台上的温凉是那么地骄傲又迷人,危险又性感,她歌声感染了全场的所有人,众人的目光如同柴薪,汇聚在她的身上时,这个女人便燃烧绽放得更为热烈。贺天然站在高处,视线跟所有人一样钉死在了一处,他的脑中对于这朵玫瑰,作出了这么一个判断——温凉就是为舞台而生的,天生就该站在台前,站在聚光灯下。如果说,像她这样处境的艺人比比皆是,那么此时此刻,她表现出来的这个气势,就不是每个人都有了。如今,这朵玫瑰,就只缺了一片适合盛开的土壤。“贺导儿,你刚才那句话啥意思啊?你给解释解释呗。”陆n重新倒上了酒,疑惑追问,生怕贺天然对自家这个妹妹图谋不轨。贺天然的视线好不容易从温凉身上撤开,坐下后双手在腹前合拢,笑道:“因为我本来就是养玫瑰的人,所以我为什么要去摘玫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