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五章 军医

事实上,除了这些民间势力之外;作为河中诸国/昭武九姓,在长安的常驻使臣和利益代表;同样也感受到了,占据呼罗珊之地的大食人威胁;彼辈常常驱使附庸各部,越过药杀水袭扰和劫道不断。

因此,如果能够通过支持波斯人的残余,获得一个西面的缓冲地带和屏障;他们也是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和利益的;尤其是波斯人的残党,还能得到中土大唐的背书和后援,那就更有把握和保障。

当然了,由此江畋也知道了其中一些细节;比如王孙泥涅师其实具有唐人血统,因为他的生母是二十四功臣之一,莒国公唐俭的孙女,由第五子驸马唐善识与太宗之女豫章公主,所生的贵家名媛。

而且这位王孙泥涅师,从小就是由隐居蕃坊的大伯阿罗瀚教养,不但通晓多种语言和文字,还熟悉波斯故国的历史典故和中外军略,兼具马上马下的功夫等等;就等着有机会继承父辈的事业云云。

当然了,这位王兄阿罗瀚也不是等闲人物,堪称是相当的博学多才。除了作为外交使臣的诸班技艺之外,他还通晓工程学、数学、地理学等;曾在武周时为武则天建造天枢。

只是因为他的生母从血统和号召力上,比不过正统所出卑路斯;仅是王后身边的一名贵族侍女,出自波斯七大贵族家系之一的附庸,源自亚美尼亚的马米科尼扬家族;才将王位拱手相让自身入朝。

不过,这个马米科尼扬家族也不简单,据说他们原本是因为家族内部纷争,自东土出走的西凉马氏后裔;后来成为安息帝国的帕提亚人附庸,展转安置和分封在亚美尼亚境内,就此繁衍生息至今。

并且在未来的历史线上,还一度在高加索山脉以南,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以北的群山之间;建立了一个先后从属于东罗马和阿拉伯帝国的亚美尼亚王国。其后代甚至在二十世纪寻根溯源到中国本土。

更加神奇的是,到了生物基因测定技术发达的二十一世纪;传说有马米科尼扬家族的成员,专门来中国做了基因测序和溯源;结果发现父系源头更加紧和趋向,东汉时期的凉州豪姓——天水姜氏。

就是蜀汉诸葛丞相所托付身后事的姜维/姜伯约,所出身的当地豪族大姓姜氏一脉;而不是传说中的蜀汉五虎上将马超,所出身的马氏家族,一位不知名旁支子弟马抗,这就显得有些搞笑了……

当然了,相对在域外籍没无闻的卑路斯后人,留在东土大唐的阿罗瀚则在波斯人相当高寿,时不时还活跃在历史舞台记录中,直到睿宗景云元年四月一日,去世于洛阳私宅,享年95岁。

因此,如果按照人均战犯的p社四萌之一,大名鼎鼎《乱轮之王3》的统治性体系和政治规则。光是高宗时的大唐王朝,就至少同时拥有古代安息帝国、萨珊波斯,到亚美尼亚的不同程度宣称权了。

或者说,按照古代中国对外交流的历史记录,中央王朝对于几乎所有接触过的外国政权,都拥有相应的宣称权;任何一个处于天朝朝贡体系内的势力,都可以按照欧洲的封臣体系,算作领土范围。

当然了,重新话说回来;在这次的波斯复国运作中,这位王兄阿罗翰也在台前幕后出力不少;不但献出多年的积蓄和变卖家当,以充其中所需;还私人通过多种渠道,向东西市豪商借贷不少财帛。

可以说是颇有破釜沉舟之志。而在这个推波助澜的过程当中,太子李弘同样也给予了不少帮助。虽然碍于监国和储君的立场,他不便出面为其张目,但他同样召见了尼师涅,并顺势征辟为内属官。

相比之下,当下太子李弘更引入瞩目的,则是他正在努力推动的另一件事情。并且,相对于影子还没一点的波斯复国运动;这件事项却是得到了朝野上下,更多的呼声和响应;甚至已有所眉目了。

虽然太子李弘谨守本分,并未结交在任将领,也没继续往军中插手或是委任亲信。但也听取江畋留下的建议,采取曲线迂回的方式;以一贯悲天悯人的立场和角色,上书请改善军中配属医官制度。

理由也很简单,就是他在巡视那些关中军府时,发现了好些伤残军士,都是因为在战场上未能得到及时救治,而落下的根子。虽然朝廷也有专门的恩德,免除这些伤残士除徭役、田赋,在家居养。

但如果有办法,提高战阵中的救治效率,从根子减少士卒落下伤残的概率,岂不美哉;也是天子籍此德泽后世的大好事。因此,在看过了他进献的详细条陈之后;当朝二圣几乎不约而同赞同此事。

作为某种程度的支持态度,除了高宗从内藏库拨给绢一万之外;天后也同样拿出了三千匹绢的脂粉钱,一起作为推动此事的花销;显然身为统治者的天然敏感性,让他们觉察到其中的好处和利益。

尽管如此,作为倡导者的太子李弘,依旧还要面对许多各种各样的问题;按照唐代的随军医师制度,出征军队设有专门的尚医军主,隶属于行军总管的麾下,负责管理伤病输运供给及药石。

然后,在总管路/军使下的各大营中,应设有检校病儿官。每日巡查伤病员情况和饮食起居,以便安排医疗、运送,如发现新的病员或危重病员,必须于每晨通状报告总管,令医生给以适当治疗。

营主和检校病儿官,应按照伤病员的轻重安排运输和护理,能行走的病员给傔人一名;病重不能行走的病人加给驴一头;连牲口也不能乘骑的重伤病员,则给驴二头。由看护二人缚辇运送。

至于患慢性病的伤病员一般都转运后方,拨交沿途地方政府收治。《通典》载有唐太宗亲抚病兵,敕交州县供给的史实。但这只是《卫公兵法》中,描述的最理想状态,也是军神李靖麾下的做法。

在《卫公兵法》及《唐律疏议》中,还明文规定对伤病员医疗失职者,按照情节轻重处以杖刑或徒刑,甚至处斩。但是并未因此形成稳定的延续和执行力;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像李靖一般的资历;

既有来自天子的足够信任和授权,可以为部下争取到相应的资源和人力;正所谓是理想是好的,但现实却是残酷的。事实上,哪怕太平年的关中、中原腹地,能分配到的医疗资源还是相当的有限。

初唐地方部队多属于折冲府,全国共643府。而在这些折冲府配下,仅有太医、药童、针灸、禁咒诸生共211员,平均三府才有一个相关从业者。因此,出征时需要另行征募。

主要是指令天下各州府县,主持医药事务的功曹参军;就近选调官方所属的医师、药师,医官署的博士、教授、童生,乃至是征集民间的相关从业人等来充军凑数,其中的成色就不免泥沙俱下了。

尽管如此,我大唐还是依靠这套磕磕绊绊的运营体系,吊打了周边绝大多数,连这点基础都没有的势力:因此,在长期运行下来之后,倒也没有人觉得这套系统不好,或是还有多少可改良的余地。

而将其视若为这位宅心仁厚的监国太子,又一次大发善心的行举而已;事实上有句话说得好,隔行如何隔山;而作为医技百工领域的组成部分,自然也有相应的门槛和既得利益群体。

身为监国太子,固然又足够的权势去号令和碾压,这些国家供养的从业人员,但是却没有办法越殂代疱的直接指挥,他们在专业领域上的作为和判断;也是这些人以家传或师徒,世代为业的凭仗。

但好在他显然可以从江畋这里抄作业,也就是抄后世那些已运作成熟的框架和制度,然后填充以现成的人手和资源;就可从无到有的建立起来一套,初始版的随军医士和战地救护、伤残疗养体系。

至于培训军中医生和兼职救护军士的人手,同样也是现成就有的;位于长安病坊由孟铣发起的大规模医学交流活动,同样也建立了常设的大型医院,和临床培训机构的雏形,其中也汇聚大量人手。

其中很大一部分前来投奔,都是看中了长安病坊所代表的前景和出路;然而,眼下长安病坊所需要的人手,其实已经接近饱和了;但各地还是不断有人慕名而来,只为了有机会学得一技傍身而已。

相比让他们大多数人学成皮毛之后,就回到家乡去从无到有的悬壶开业;用病人的健康和性命会累经验,摸索出一条成为合格医者之路;显然太子李弘的运作为此辈,提供了一条新的出路和选择。

无论如何,在新设的军医机构,及其考核、选拔体系出来之后,就自然拥有吏员一般的官面身份了;虽然依旧地位微末不可计略,却已拥有一份安稳的衣粮;而且军中医疗和用药的门槛也不算高。

绝大多都是针对跌打损伤、刀剑外创,及时性的外科包扎和后续疗养禁忌,以及督促和坚持、监察四时防疫的需要。再加上,还可以训作一些,手脚相对灵巧、麻利的士卒;作为战阵救护的帮手。

因此,刚初始推行时的投入并不算多,但因起点极低而收效明显。最初只是在南衙十六卫中的左右金吾卫,左右骁卫中,择选部伍试行一二;结果就是反响如潮而呼声强烈,希望能够推及到各军。

而事情到了这一步,作为始作俑者和创立者的太子李弘,也毫不意外的再度失去了,对于后续诸多事态的主导权;不过,他已得到了最有价值和最为渴望的东西。来自军中的潜在声望和感激之情。

无论如何,这些获得了出路和前程的军医们,同样也是难免心怀感念,而代表着渗透进军中的另一股变相影响力。也许当下时看不出来什么端倪,但是在长远上看;说不定就有派上用场的机会了。

而现实中最大的变化和趋向,就是太子李弘在筹办军医署的过程当中,不但名正言顺将东宫药藏局的自己人,安排在新部门的主要位置上;还得到了东都的勋贵将门,大量财力物力的捐献和赞助。

期间的道理和关碍也很简单,作为武德相对充沛的初唐时代,他们的亲族子弟,同样不可避免会有从军上阵,为自身和家门建功立业的时候;自然也免除不了刀剑无眼,或是其他意外导致的伤病。

要是当场阵亡了也就罢了;但若只是受伤或是生病;那大量充实军中的军医和救护人手,就足以在关键时刻救下一命;或是尽量避免落下影响余生的严重残疾。这是一个双向奔赴的共同受益结果。

所以,任何敢于挡在这项事业面前的阻力和妨碍,都会成为这些潜在受益群体的共同敌人。所以随着先后数批军医,开始入驻十六卫之后;曾质疑军医制度的太医署令,也十分圆润的告老还乡了。

取而代之的是已经退休的孙思邈,另一位大弟子尚药局奉御刘神威,由此顺势推动了对于太医署下辖,医、药两部馆学的改制;从原本的医科、针科、按摩科、咒禁科四科之外,增设妇科、儿科。

又在药师部下,申请在专供皇家的京师御用药园以外,新置药园八处;以及相应的主药,药童,药园师,药园生等等配属人员;以供医学部各科的生员,就近学习《本草》,辨药形、识药性……

连带他的上级,另一位太常寺少卿,也是天后的堂侄武嗣宗也受了牵连;被召入训斥之后就外放为原州刺史。这就是依靠堂堂正正的大势,轻松碾压过去的阳谋手段;也让太子李弘未免感慨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