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言灵·森罗万象
伴随着刺耳的呼啸声，强烈的失重感随之而来。
路明非猛然睁开眼睛，赫然发现雪白色的地面正在眼前放大，怀中女孩的暗红色长发由于惯性的原因扑在他的脸上痒痒的，还有一根头发几乎要扎进他的眼睛里面。
该死的伊藤拓真，竟然把飞机直接劈成了两半！路明非在心中大骂，但脑海里却知道这本来就是预想中的结果——在机舱里翻脸，除了坠机之外没有别的下场！
眼下他没有别的选择，只好死死抱紧怀里的女孩，并主动翻身尽量让自己先落地。
他带着绘梨衣出来，那么即使是死他也应该死在她前面！
下一秒，路明非忽然感觉身边白影一闪，他下意识的伸手一晃，但什么也没有碰到。
不过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了什么，用力一翻身，让自己的身体尽量摆正，然后脚掌一翻便踩在了一片结实的“盾牌”上！
是千穗理！
她并没有忘记路明非和绘梨衣，从空中给予了支援！
路明非抱紧怀中女孩调整姿势，其实上次出海参加擂台赛时，他就已经提前感受过这种“飞一样的感觉”，再加上之前进行过的跳伞训练，他对于这种坠落的感觉并不算陌生。因此他深呼吸几口气，原本激动的情绪便有了明显的好转。
此时此刻，从空中依旧能听到激烈的乒乓声，火星四溅，千穗理与伊藤拓真即使在空中仍在激烈交手，没有太多时间顾及路明非。
下方的冰面飞速在路明非的眼前放大，冰冷的空气吸入喉咙仿佛要把他的食道都冻结成一根空心冰棍。
他哆嗦着身体，集中全部的注意力，观察自己与地面的距离：
五十米；
四十米；
三十米；
二十米；
十米！
五米！
就在他们即将落地时，路明非眼神一变，脚下发力，整个人猛然跳起，抱着怀中的女孩以一个不太优雅的姿势向旁边滚落。
砰！
雪花飞舞，冰面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人形划痕，路明非的背部衣物与雪地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但幸好有雪层的缓冲，他摔得并不重，怀中的女孩毫发无伤。
眼前尽是飘飞的雪花，路明非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剧烈的咳嗽了两声，放眼望去，眼前一片银白，一望无际的冰原仿佛延伸至无限远处看不到尽头，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全是冰雪，气温很低，低到他只是呼吸了几口空气就觉得鼻子要被冻住了一般。
“这里就是南极？”
坦白说，这个地方几乎完全符合路明非心目中对南极的想象，最起码在地点上，伊藤拓真并没有欺骗他们。
但坏消息是，四周的杀气变得浓郁，或许用杀气这个词有点奇怪，有点中二，仿佛像是什么武侠小说里的专用名词，但路明非此刻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令他汗毛直竖的杀意。
他扶着旁边的女孩向四周打量，发现从不远处的一片地势较低的地方，正涌出一片黑点，那黑点宛如有生命般，从视线里涌来。
不对，那不是什么黑点，而是魔党早就埋伏在这里的杀手！
路明非没心思考虑与对方生死相搏的选择，这里是对方早就埋伏好的主场，而且他的狙击枪在坠落的时候已经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就算捡回来估计也不能用了，也只有怀里的一只银色沙鹰能勉强用用，但面对那么多人，子弹再多也没用啊！
“我们快走！”
路明非大义凛然拉起绘梨衣就要跑，但两人跑出几步之后，绘梨衣却死死站住了，怎么拉也拉不动。
我的姑奶奶，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过家家游戏！
路明非急切地扭头看向绘梨衣想要催促她，却发现女孩看向另一个方向，眼神凌厉。
相比起绘梨衣凹凸有致的身材，她的眼神一直是那副没有画眼睛的龙的画像，这是路明非最真实的想法，只要给那幅画点上两只眼睛，那龙就会升天而起！
此刻绘梨衣眼神里的那股朦胧的雾气已经消失不见，那宛如小女孩般纯真的雾气散去后，她的眼睛呈现出纯粹的赤金色，就像是画龙点睛后那条飞出画布的龙，路明非意识到了女孩的变化，忍不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在大约二十米左右的左手边方向，路明非看到那里站着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绘梨衣所看的正是此人。
这人宛如幽灵般，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不远处，他穿着黑色风衣，空着手，就像是谍战大片里的特工在南极执行任务，结果刚好撞上了一架飞机从空中坠毁，又看到一男一女从天而降，所以就过来看看。
然而绘梨衣盯着那个男人，手指竟然在微微颤抖。
路明非心中凛然，忽然意识到绘梨衣并非愤怒，而是畏惧……这一路上他们和伊藤拓真撕破脸乃至于飞机坠毁时女孩的表情都未有太多变化，可现在看到眼前的男人时，她竟然在颤抖！
绘梨衣慢慢向后退，黑衣男人却无动于衷，他慢慢伸出手，似乎是要邀请女孩来跳一只舞，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寒风吹来，那黑衣男人披散的黑发随风扬起，露出了他的脸，于是路明非也战栗起来。
这人竟然是伊藤拓真！
然而路明非可以确定，此人绝对不是刚才飞机上与他们一起的那个人，虽然五官一模一样，但这绝对不是刚才那个人！
‘伊藤拓真’的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露出暗红色的嘴唇和雪白的牙齿，他的脸色如泡过水的尸体一样惨白，眼瞳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墨色，宛如黑洞般吸人心魄，这个人就像是将伊藤拓真的脸皮扯下来做成面具后戴在自己脸上，他的表情和面容都像是模子里刻出来，带着用语言难以形容的僵硬感。
路明非跟绘梨衣一起颤抖起来，两人同时后退。
说实话，单纯是这样，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只不过是长得奇怪了点，或许是跟伊藤拓真撞脸的路人，或许是那家伙的双胞胎兄弟也说不定……
可他还是害怕，此人身上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质，让路明非从心底里觉得不舒服。
这种感觉……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第一次见到富山雅史教授的时候，好像也有过这种感觉，那双黑黝黝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他的内心。
这时，那黑衣男人伸出手来，轻轻打了个响指，发出“叮”的一声，虽然清脆，但当这个声音落入路明非脑海时，却仿佛古钟在耳边被撞响，发出宏大又沉重的声音，震耳欲聋！
钟声在耳边回荡，似乎来自很远处的寺庙，路明非呆滞的发现，眼前的银白色逐渐占满了自己的视野，接着浮现出月下的荒原和远处古朴庄严的寺庙影子，他隐约看到打着火把的人在山间古道中奔跑，火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石壁上，但却照不清楚他们的面孔，那些面孔隐藏在月光下的阴影里，他们在狭窄的泥土路上奔跑，那是从悬崖峭壁中开辟出的古道，头顶的血红色月亮释放出暗红色的光，大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会看到这些？
路明非呆住了，眼前的这一幕疯狂又清晰，就像他也曾经是那群人中的一员，曾跟随着队伍跑过陡峭的山涧。
为什么会有钟声，寺庙又是哪里来的？他是穿越到了古代吗？他明明身处南极，周围本该寂静如死地，可他的耳边又为何会响彻这震耳欲聋的钟声？
他猛然转头，发现冰原之上，穿着黑色西服的男孩就站在他身旁，背对着自己，像是在欣赏周围的风景。
“路，路鸣泽？”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忽然感觉安稳了一些，“这是你搞出来的？”
“我不会虚构从未出现过的场景，你现在所看到的，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场面。”男孩淡淡道。
“现在该怎么办？对面那家伙……我打不过。”路明非苦着脸说。
“你这么大个子白长的吗？”男孩瞥了他一眼，“你是哥哥，我是弟弟，你打不过的人，跟我说有什么用？”
“呃……”路明非哑口无言。
明明是个怪物，却要装作人类的样子，这又何必呢？
他有些尴尬，下意思转头，瞳孔却骤然放大。
此刻他虽然身处冰原，但背后却多出了一片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景色，那景色仿佛是随路鸣泽一同出现的，男孩背对着他，聚精会神的看向远方。
身后不再是一望无际看不到尽头的平坦冰原，乳白色且泛着微蓝的冰层一直延伸向远方的高耸入云的山，天空浓郁如血，暗红色的天空下暴雨滂沱，每一滴水珠都是鲜红的，沿着冰盖蜿蜒流淌。在那冰峰之巅，一头身体大到不可思议的巨龙静静趴在那里，双翼一直垂落山脚下，浓郁的鲜血染红了素白色的冰山，背生双翼的人影正悬浮在空中，手中持一把螺旋剑，剑尖指向龙的尸体，巨龙身上的伤口中喷出鲜红的浆液，流出蒸发为浓郁的血红色气体，染红了天空，更远处似乎能听到人群欢呼雀跃的呼喊声。
“这，这是什么鬼啊！”路明非口中喃喃自语。
“黑王尼德霍格，数千年前他被杀死在自己的王座上，他的王座就是你现在看到的那座山。他的血液像岩浆一样流淌下来，染红了整座山，融化了冰雪，带着血色的水气升上天空，变成暗红色的云，降下鲜红的雨。杀死他的人沐浴着血雨欢呼，他们称呼那一天为‘新时代’。但很少有人知道，黑王的王座，原本的真正位置其实就在南极，在世界的尽头。”路鸣泽轻声说。
“这……”
这段时间以来，路明非的心理连续遭受打击，但从未有一刻让他感觉如此震撼。
那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感受，他注视着远处那高耸入云的山峰上的庞然龙尸，身体不停颤抖。
“真好，如果不是这家伙，我也很难再看到这一幕。”
男孩看着路明非说，“如果黑王不死，这个世界依旧会被龙族统治，永远也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
“没有对面那个家伙？”路明非敏锐的察觉到了路鸣泽话里的意味。
“他的言灵就是如此，森罗万象，这是只有白王血裔才能用的罕见言灵，通过声音或者目光对视引起你们心灵深处的恐惧，让你们看到记忆中最难忘最令人激动的事情，不仅是你，那个女孩也是一样。”
路鸣泽背负双手，淡淡说道，“他是用恐惧杀人的，不知不觉便可以控制他人的心灵，这是很高级的血统能力，对付任何混血种都不会失手，可惜他碰到了你，或者说，碰到了我！”
“所以……我记忆中有这样一条龙？”路明非呆呆的问。
“哥哥，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回真正的自己呢？”
路鸣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向路明非的目光是那么悲伤，仿佛穿越了几千年的时光，那目光是如此沉重，沉重到路明非感觉仿佛有一座山从头顶降落，压在自己的脑壳上！
痛！
路明非捂着脑袋，痛苦的嚎叫出声。他眼前有破碎的画面不停闪烁，旋转的世界，染血的长枪，燃烧的城市，刺耳的尖叫，还有席卷天地间的雪白色狂潮！不，那不是狂潮，那也不是白色的，那是如同黑夜一样的墨色，那是最浓郁的，最深邃的，最充满力量的，那些东西汹涌而来，占据了整个世界，在路明非的身体里滚动！
剧烈的疼痛将路明非的身体占据，他感觉整个身体没有一处不疼，脑袋像是被塞进了各种各样充满液体的试管不停搅动，仿佛被狭窄而不断收缩的地道挤压，他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路鸣泽早已经不知踪影，远处那高耸入云的冰峰和上面的龙尸也已经消失不见，周围只剩下一片洁白，绘梨衣站在身边像是一具失去了生机的木偶，眼里流下鲜红的泪水。
站在路明非和绘梨衣对面，那黑衣男人的脸上浮现出扭曲的笑容，他不停打着响指，缓缓朝两人走近，嘴里呢喃着低沉而深奥的龙文，完全的压制了他们。
“对，沉睡吧，不要醒来，你们将继续沉睡下去，黑暗降临，在温暖的黑暗中睡着是多么舒服，多么安全，没有人会伤害你们。”
黑衣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温柔，而绘梨衣和路明非的身体，也随着他的声音而不停颤抖，但两人的眼瞳都失去了原本的身材，像是僵直的木偶一般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男人脸上已经浮现出笑容，在他看来，两位堪比‘S’级的混血种已经尽在掌握之中，这将是本世纪魔党的最大收获，一次性解决两名威胁性极强的潜在对手，而且还是生擒活捉！
只要让他彻底控制住这两人的心灵，从此以后，路明非和绘梨衣就将变成他的木偶，就像是学生会的里的那个倒霉干部一样，沦为失去意识的行尸走肉和他用来刺杀和享乐的工具！
成了！
他走到绘梨衣跟前，看着身体不停颤抖的女孩，伸出手捏住女孩的暗红色长发，眼瞳里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然而就在这时，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宛如死掉木桩的路明非猛然睁开眼，眼瞳中迷蒙如潮水般退去，他盯着眼前面目狰狞的男人，从兜里拔出一只银色沙漠之鹰手枪，对准男人脑袋，用他最熟悉的一句粤语怒吼道：
“请悟好用粗口闹人啊，死扑街！”
轰！
枪口冒出火光，男人的脑袋猛地一歪，血光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