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所图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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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大汗终究没有熬过这个夏天。
庆幸的是大汗宾天之时,八位夫人与额哲皆已种上痘苗,妻儿俱已出痘,能够相伴榻前,送别他最后一程。
为了安排大汗陵寝的位置,刘狮子集结麾下汉蒙将领议事,本以为大汗陵寝选址会有一番争论,万万没想到会议进程格外简单。
这事肯定是蒙古将领说了算,刘承宗麾下的汉军头目都没有指手画脚的意思。
}图台吉见没人说话,就提议将林丹汗棺椁送往鄂尔多斯,他可以带一千马队来完成这个使命。
但巴图尔珲台吉一口否决,他说:你也不怕金国汗把你哥刨出来,埋到天山去吧,我回去给你哥看坟。
}图台吉心说还他妈看坟,你个王八出了格尔木就得把我哥扔到大沙漠里。
最后参将阿海岱青开口了,他说:“就埋这吧,我们喀尔喀的士兵、将领、台吉都在下边,城西西夏奶奶旁边给大汗留着呢,埋这挺好的,他们下去有人作伴,我们祭拜也有人作伴。”
察哈尔和卫拉特的贵族们面面相觑,人们争相窃窃私语。
刘承宗也不例外,侧头对阿海岱青的直属长官莫与京道:“这光头强可以啊,对八角城殡葬传统挺有研究。”
“大帅说的是。”莫与京面色复杂,小声道:“城里闹起来天花,他拜托我好几次,说等他死了一定不能给他埋到东边,一定要跟你争取,埋在西边……那是他给自己留的地。”
刘狮子稍一思索,就明白了。
八角城周围这些喀尔喀贵族的坟,都是他下令埋的,阿海岱青是当年内讧里的佼佼者,提了好几颗脑袋到自己这来投降,当时他说那帮人是自相残杀,他就杀了一个,捡了不少脑袋。
现在看来,城东埋着的蒙古贵族多半是他的刀下之鬼,否则光头强就不会心里有鬼,还琢磨起八角城的殡葬传统了。
把大汗埋在八角城,是巴图尔珲台吉和}图台吉都不太乐意的结果,但相对来说,较之对方的观点,他们倒更能接受这个结果。
最重要的是刘承宗也省事,当即敲定了大汗的埋骨之地,满世界找八角城土司陈师文。
陈师文是八角城的最大赢家,他是土司,因为大元帅没有征召他参战,所以他就没参战,从战争一开始,就带着手下汉兵出去招募番兵,募了日月山诸部数百番兵,再也没回过八角城。
陈师文精明得很,眼看}图、阿海率领乌泱泱的蒙古兵进驻八角城,再摊上个莫与京这么个汉军统领,觉得等到瓦剌鞑子攻城,城里头肯定得乱。
所以他屁股像在东山口生了根似的,根本就没进城的意思。
等到听说大元帅在木格滩围住了敌军主力,立马屁颠颠带着手下穿着破衣烂衫的番兵跑去觐见,腆着脸要装备武装蒙械番子。
刘承宗按着没给,倒不是不想给,
只是因为战利品缴获那会还没统计出来。
战后的青海农牧分界线更加明显,待牧地分配完成,日月山以南从八角城到格尔木,将会被部落牧场和土司封地填满。
到时候第一个归附元帅府的陈土司,反倒会成为牧区最弱小的土司,让他招募些番兵,壮大些声势并无害处。
反正缴获的很多皮甲长矛元帅府正规军也用不着,何况刘承宗正需要他给大汗盖个庙。
城隍庙。
刘狮子要给大汗封个城隍爷,碑文已经写好了。
整个丧礼过程中,}图台吉等察哈尔贵族都是迷茫不安,卫拉特的首领们也没好到哪儿去,人人满是兔死狐悲的感伤。
除了巴图尔珲台吉。
刘承宗觉得这个家伙已经在极力遏制兴奋的心情了,却还算兴高采烈,高兴得像过年一样,浑身的喜气就算板着脸,都会往外溢出来。
刘承宗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林丹汗的死对他没产生什么触动,丧礼也谈不上悲伤,整天看的都是军队种痘苗的报告,除此之外最耗费心力的就是挑选送往甘肃的人手。
说来有趣,在这件事上,刘承宗和甘肃巡抚想到一块去了。
甘肃的巡抚老爷打算给他这送点生员,他准备给甘肃送点军医。
整场丧礼,与甘肃接壤的海北知县陈钦岱都跟在刘承宗身边,向他详细汇报元帅府对三劫会掌握的情报。
王自用的三劫会,与其说是邪教,倒不如说是个披着教会外衣的准军事组织互助会,几乎没有装神弄鬼的东西。
陈钦岱弄到了三劫会最新的规章,跟从前简单的规章相比,如今的规章里面有更多组织上的东西。
比如规定了散布各地的郎头、土地、判官、先锋,要在各自管辖的会众里进行三户共养一驴驼、十户共养一马的规矩。
并以十丁挑一人的比例挑选勇士,每旬的三、六、九日进行学习,其中有两日是在当地就近的私塾,分别进行开蒙识字和军法条例的学习。
剩下一日则是会操,会操地点由郎头土地事先决定,当天下午告知下辖的勇士们,地点多为荒郊野岭。
他们则昼伏夜出,赶在夜晚到来前抵达地点,学习号令队列与和兵器训练,次日一早再各自返回家中。
刘承宗看着这些规章,怎么说呢……很想笑。
这里面一定有小十六的手笔,因为这几乎就是他刚回到黑龙山,在家里编出黑龙山民壮训练条例的翻版。
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在陕北延安府黑龙山做出来的民壮训练条例,居然在甘肃被发扬光大了。
看着这些规章,刘狮子明显能感觉到,三劫会已经完成了在甘肃传播开来的早期阶段。
这些条例能够万无一失的施行,显然说明三劫会对施行条例的村庄拥有较高的控制力。
他们能控制村庄周围的私塾,还能控制数十人乃至上百人突然一天夜里在村庄失踪,第二天早上才满脸疲惫的回到家里倒头就睡。
尽管规章上没有提到兵器,但训练就要有兵器,甚至没准还有铠甲呢,只是这些东西明显不能存在于书面记录的规章制度上。
再加上十户共养一马、三户共养一驴驼的规矩。
所图甚大啊!
说实话刘承宗一直没有很重视王自用,因为在他们合作早期,王自用的队伍凝聚力非常差、战斗力非常弱。
想当年那个在以狮子营为核心的农民军团伙里,刘国能依靠血缘姻亲关系拉出来的队伍,战斗力比刘承祖的跟黑龙山民壮稍差;李万庆招募的饥民孤儿流浪者,还不如刘国能的队伍。
罗汝才更不必说了,那支饥民队伍能在延安府农民军里显出来,完全是因为罗汝才虽然不能打但也绝不怕死,永远梗着脖子站在阵前。
王自用拉来的人,则根本不能说是个队伍,完全像是来看热闹的。
直到今日,刘承宗在战场上见过最勇的人,就是隶属于李卑的架炮山八武士,开始都被击溃了,王自用上千人撵着人家追,谁知道八个人一扭头,他们上千人就开始跑,被撵了好几里地。
而且最关键的,刘狮子也确实不能理解王自用是怎么招来的人。
总感觉这家伙像会撒豆成兵似的,哗一下就把人招出来了。
看见他玩味的笑容,陈钦岱也跟着笑了,道:“想必大帅是看出来了,他用的都是黑龙山民壮的操练法子。”
《控卫在此》
这倒是让刘承宗很诧异:“你也知道黑龙山民壮的操练规矩?”
陈钦岱从前是猛如虎的兵,跟着柳国镇到陕北打仗,投降刘承宗之后基本上就没去过黑龙山,按理说不该知道练民壮的事。
却见陈钦岱笑道:我不知道,但王自用那边有黑龙山的人,他的部将不都那会延安卫的旗军嘛。”
这个消息倒是令刘承宗没想到,原来甘肃三劫会那边也有他的亲戚。
想到当时操练民壮,自己的想法就是把族人都培养成预备军官,后来却因为一直率领嫡系部队,这事也就搁浅了。
事实证明,有些东西只要做了就有意义,尽管最后可能无心插柳柳成荫,就比如后来族人们真的成为军官了,只不过成为了朝廷在延安卫的军官。
到现在,另外一批人而且还在用他的方法,继续培养新的预备军官。
“海北离甘肃近,从祁连山道小股部队也能过去,那这个事就你负责吧。”
刘承宗想了想,对陈钦岱道:“海北县要设一个医学,这事你知道吧?”
陈钦岱点头道:“卑职知道,正在办了,不知大帅要吩咐什么事?”
“挑些可靠人手,你那边应该有不少甘肃人吧?”刘承宗回忆了一下,说道:“我记得你早前在祁连山剿匪。”
陈钦岱闻言笑道:“大帅还记得这事呢,卑职确实在祁连山招募收降了些逃兵逃民,有几百人吧。”
当时是刘承宗入主海上,海北初初设县,当地除了几个从岱青手里抢过来的蒙番寨子之外啥也没有,甘肃却有不少脱伍知道了俱尔湾开市场的消息。
断断续续有人跑过来,海北县当时也是用人之际,跑过来的就被收留了,但还有些逃跑的蒙古兵、番兵头领,跟一些胆大的脱伍边军合流,成为流窜在祁连山南北的匪徒强盗。
当地没有大股盗匪,但小股匪患始终很严重。
陈钦岱一直忙着剿匪,直到王自用在甘肃成了气候,祁连山南北的交流越来越多,双方协力剿匪,这种情况才渐渐好转。
刘承宗点头道:“对,从中挑些信得过的,让他们带着痘医、痘苗进甘肃,帮十六给会众接种,我估计甘肃的天花也会闹得很厉害,这种时候拿出痘苗,对三劫会有好处……你再给王自用带句话,有几年没见了,让他抽时间到新城来一趟。”
陈钦岱点头应下,刘承宗便道:“行,我这没事了,让巴图尔珲台吉别在那犯高兴了,叫他到我的帅帐来。”
陈钦岱遵命转身离去,刘承宗远远地看着林丹汗的下葬仪式,严肃地微微低头,算行了个礼,便翻身上马,带着护兵离去。
自从看来父亲的回信,刘承宗就在考虑派往天山的人选,既然父亲打算让大哥到天山去,他自然不会拒绝,何况大哥在天山确实有很大的好处。
毕竟路遥五千里,万一天山有什么变动,元帅府是来不及支援的。
因此在天山的驻军需要有很强的领导能力与自主性,大哥是个好人选,他在作战方面未必有杨耀、王文秀那样侵略如火,但胜在稳妥。
戴道子也是肯定要作为副将跟过去的。
定下这件事,能给大哥提供支撑的,便只有来自甘肃的移民了。
移民必须有三劫会的支持,但刘承宗今天看过三劫会的规章制度,意识到这件事恐怕并没有这么好干。
因为王自用是在建立一支军队,他的规章已经很明显了。
整个的比例,就是要创造一支跟骡马化的狮子营类似的军队,uu看书全员俱为骑兵。
这支军队里的中坚力量必然是甘肃边军,元帅府要把这些边军抽走作为移民……这跟抢人有什么区别?
刘承宗需要这支王自用建立的军队,却并不打算夺他的权,所以他打算跟王自用见一面,商议把他也请到天山去。
毕竟王自用比起跟自己,其实跟兄长刘承祖合作的时间更长,他们相处还算融洽。
让王自用为先锋,在天山开拓一片新天地;十六为后备,继续在甘肃开拓会众,向天山输送生力军,形成一个移民链。
也就几年时间,等兄长在天山站稳脚跟,以天山为跳板南下收复西域,戴道子接管元帅府在天山的力量,西北稳定的大势就已经成了。
到时候王自用要是想带兵回来,少不了一方大将的位置,甚至他若能向西或西北开拓,刘承宗也不介意封他个域外之王。
回到帅帐的刘承宗轻轻叹了口气,坐在帅帐里静静等待巴图尔珲台吉的到来。
他要从这个天山首领口中,问一问西北的俄国人,究竟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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