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8章 扒光的树皮
冒着白烟的篝火边上,刘班长取出了一颗火红的辣椒和一小块干瘪的生姜,让季护士仔细的切碎之后,将一半丢进了铜瓢里,另一半则放进了搪瓷缸子里倒上冰凉的、倒上大半杯带着冰疙瘩的水,将其架在了篝火堆边上。
同样被架在篝火堆边上的,还有众人的水壶,以及卫燃拆下来的水壶套杯和其余人的搪瓷缸子,这些容器里同样全都装着水或者从周围捡拾起来的那些尚未融化的冰疙瘩——仅仅只是没有辣椒和姜丝罢了。
与此同时,李壮和张二娃两人明明自己也冷的不行,却仍在忙着帮小喇嘛用力的揉搓着手脚,试图让他尽快暖和下来。
就连卫燃,此时都顾不得别的,以近乎磕头的方式跪在篝火边,附下身,几乎让脸颊贴着草皮,侧着头忙着往篝火底部吹气儿,以便让本就不多的燃料燃烧的更加充分一些。
在众人的忙碌中,那杯辣椒姜丝水最先煮沸。
小心翼翼端起搪瓷缸子,季护士用一把小勺子舀起一勺水,吹了吹之后,小心的灌进了小喇嘛的嘴里。
随着一勺勺的姜丝辣椒水灌进小喇嘛的嘴里,铜瓢里的冰水也渐渐化开冒出了热气儿。与此同时,卫燃也取出了相机又一次按下了快门,拍下了第13张照片。
这照片里不但有正在给小喇嘛喂食热汤的季护士,也能看到旁边的铜瓢,以及铜瓢里飘着的那些皮带块。
当所有的辣椒水全被喝完的时候,小喇嘛也缓缓睁开了眼睛,见状,围在周围的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奈何语言不通,大家能做的也就只有让他坐的离篝火更近了一些,同时连说代比划的询问着他的身体感受。
而这小喇嘛,也摇头摆手拍胸脯的,似乎在表示自己已经没事了。
即便如此,当铜瓢里同样加了辣椒和姜丝的肉汤煮沸之后,季护士还是又给他喂了满满一缸子,直到他已经满头冒汗这才朝着众人点了点头。
刘班长说着,将他的搪瓷缸子里已经煮沸的水倒进了铜瓢里,并且等其余人也把煮沸的水倒进去之后,这才一边给大家分肉汤一边说道,「这水鸟肉咱们等下都吃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走到山脚
这话一说出口,除了听不懂汉语的小喇嘛,其余人全都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刘班长说着,已经用手里的搪瓷勺子开始分那只小的可怜,而且早就已经在一次次的熬煮中变的脱骨,甚至骨头都已经软烂的水鸟了。
但众人却看的清楚,刘班长的分配绝对算不上公平,其他人的不说,他自己的搪瓷缸子里分到的,基本上都是没有肉的骨头。
季护士话音未落,已经不由分说的夺走了刘班长手里的勺子。
刘班长话音未落,季护士已经招呼着众人把搪瓷缸子里的碎肉重新倒回了铜瓢里。
根本没给刘班长说话的机会,季护士已经用手里的搪瓷勺子将鸟肉和骨头碾碎来回的搅动着,随后从她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了沿途找到的那少的可怜的几颗野菜撕碎丢了进去又是一番搅动。
无奈的摇摇头,刘班长摸出他的玻璃药瓶,从里面倒出一撮粗盐丢进了锅里。
继续搅动了几下,季护士开始给每个人分锅里飘着油花的滚烫热汤。
相比刘班长,她的更加的公平,不但每个搪瓷缸子里的碎肉碎骨头大体上保持着同等的含量,就连那些跟着一起煮的皮带片,都进行了完全公平的分配——仅仅只把多出来的两片皮带分给了小喇嘛而
已。
刘班长端起他的搪瓷缸子说道,
闻言,众人默默的端起了属于自己的搪瓷缸子。
或许是因为和汤一起煮的那条皮带的原因,这带着牛油香味和明显盐味以及辣味的滚烫热汤里,还有无法忽视的皮革味道。
小口小口的将这一缸子热汤咽进肚子,他也终于觉得身体暖和过来了,甚至就连额头都冒出了些许汗珠。
咬住一小片皮带,卫燃将其吞进了嘴里咀嚼着。在牙齿的积压下,这一小块皮带溢出的汁水带着明显的,让人无法下咽的苦味。
但理智却又告诉他,嘴里嚼都嚼不烂的皮带块,确实能提供一些身体急需的蛋白质和饱腹感。
就在他咀嚼着第一块皮带的时候,刘班长却拿走了他的抗日大刀,把枪盒上割下来的那些皮料切开,随后摆在刀身上架在了炭火上耐心的炙烤着。
刘班长说着,将那些烤的开始弥漫着焦糊味的皮料块一一捡拾进了他的挎包里。
闻言,众人默默的咀嚼着嘴里的皮块,同时却也默默的将搪瓷缸子,以及搪瓷缸子里的其余几块煮过的皮块一并仔细的收好。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最后一把燃料也已经燃烧殆尽,万幸,那三个水壶里的水都已经煮开了。
刘班长说着,已经拄着木棍站了起来,笑着问道,
或许是猜到了刘班长在问什么,又或许是因为之前经常被这么问,他已经听懂了这句话。身体已经暖和过来的小喇嘛立刻点了点头,并且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刘班长说着,背起了属于他的竹筐。
张二娃赶在卫燃把竹筐背起来之前,硬抢走了其中一个。
只是
卫燃看着远处的山峦不由的摇摇头,今天太阳落山前能不能走过去,他一点把握都没有,而且不止他,恐怕恐怕刘班长等人同样没有什么把握。
即便如此,走在最前面的刘班长以及小喇嘛也没有停下脚步。就连头顶的天空都重新阴沉下来,似乎随时都会重新开始降雨一样。
渐渐的,卫燃也注意到,周围的泥沼上竟然飘着远比之前更多的尸体,也插着更多宛如墓碑,又好似路标一样的木棍。
刻意走慢了几步,他再次举起了相机,以身前这支仍在长征的小队伍坚毅的背影为背景,拍下了那些林立的木棍和那些穿着红军制服的浮尸。
弥漫的尸臭中,这支小队却越走越快,卫燃也再没有拿起过相机,即便他想记下所有牺牲者的样子,但他却只剩下最后十次按下快门的机会了
不知过了多久,没等水面上的那些冰雹疙瘩全部融化,这茫茫草地上再次刮起了风,这风虽然带走了周围弥漫着的尸臭味,却也带走了本就不多的温暖。
卫燃不由分说的将怀里包着帆布套的水壶塞给了已经在打哆嗦的季护士,那水壶里的水依旧滚烫滚烫的呢。
季护士连忙说道。、
卫燃不由分说的将水壶塞到对方的手上,
没等对方继续说些什么,卫燃便迈开了步子,和对方拉开了距离。
不久之后,降雨再一次笼罩了众人。只不过这一次,小喇嘛的怀里已经多了一个缠着破布的滚烫水壶,而且每个人的嘴里,都嚼着一块怎么也嚼不烂的
皮带。
这点小小的助益下,正前方的山峦越来越近,他们甚至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是山上零星生长的树木了。
刘班长在哗啦啦的暴雨中大声鼓舞道,
希望那座山上有能拿来吃的东西吧
卫燃一边咀嚼着嘴里的那块皮带一边暗暗祈祷着,至少能有些可以拿来烧的燃料也行。
在众人各种各样的期盼中,大家的脚步也越来越快,脚下原本的烂泥和水床一般的草甸也渐渐被坚实的草地取代。
最终,他们一脚踩下去的时候,脚下终于没有被水淹没的感觉了。
但此时此刻,天也已经几乎完全黑了下来,就连雨都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刘班长抬手指着一颗隐约可见的树木,
闻言,众人立刻加快了脚步,拖着疲惫饥饿的身体,步履沉重的跟着跑了过去。
这一路走来,卫燃脚上的草鞋早就已经在半路上被烂泥吸走了,对于他这个来自后世的人来说,刚刚在烂泥和草甸上走多少还能承受,但在这种密布碎石渣滓的坚实草地上走,实在是过于的疼痛难忍。
没办法,他最终只能停下脚步,以最快的速度从竹筐里摸出一双不知道是谁编织的草鞋穿在了脚上,随后快步追了上去。
这座山并不算高也不算大,坡度也足够的舒缓。但就是这面山坡上,却极为难得的生长着一小片低矮的松林。
可是
即便天色昏暗,即便下着冷雨,卫燃却仍旧闻到了从这片松林里泄露出来的些许尸臭味道
压下心头的不安,卫燃追上似乎同样意识到了什么的众人。
最终,当大家在一颗能有大腿粗的低矮松树下停下脚步的时候,卫燃却在伸手摸到树干的瞬间发现了不对。
这棵树的树皮似乎被扒掉了
是拿来吃吗?
卫燃没有从自己的心中找出答案,哪怕他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准确的答案。
似乎同样摸到了树干的刘班长发出了命令。
李壮和张二娃最先给出了回应,合力从卫燃背着的竹筐里取出了那顶坡帐篷,就在这树下将其搭建起来。
根本顾不得休息,众人摸黑寻找着任何可以拿来烧的东西。刘班长也取出火绒和火镰,接着又让季护士取出了蜡烛。
在火镰和火石一次次的撞击中,火绒出现了火星,这火星被吹燃之后,又艰难的点燃了被念在铜瓢里的牛油蜡烛。
借着这点难得的火光卫燃也得以看清,他们选中的这棵松树确实被扒光了树皮,甚至就连已经干燥的树干上,都有明显的被刀刮过的痕迹。
相应的,这棵树明显也已经活不成了。
就在他举着铜瓢打量这棵树的时候,刘班长却已经拿起他的抗日大刀砍在了树干上。
这一刀下去,刀身卡在了树干上,等刘班长将其拽下来的时候,却发现砍开的豁口位置里面依旧还保持着湿润。
换句话说,在火彻底烧起来之前,这棵树根本没办法当作木柴用。
刘班长嘱咐了一句,带着卫燃走向了不远处的另一棵树,其余人也都凑了过来。
这棵树和刚刚的一样,被扒掉了大部分的树皮,即便最上面仍有些树皮存在,但想够到,恐怕也要爬上去才行。
绕着树转了一圈,刘班长摇摇头走向了下一棵树,卫燃等人也立刻跟了
上去。
李壮低声问道。
刘班长一边解释一边在这棵树周围转了一圈,随后走向了第三棵树。
这一次,当卫燃把蜡烛的火光凑上来的时候,刘班长终于扬起了抗日大刀,朝着这棵同样被扒光了树皮的松树树干上,一个干枯的残缺枝杈根部狠狠砍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也解释道,
说着,刘班长已经砍下了第二刀。
随着一小块扇贝大小的木茬崩飞,***出来的位置在烛光下也呈现出了棕红色。
弯腰捡起刚刚崩飞的木茬,刘班长将其丢进了身后背着的竹筐里。
张二娃话音未落,已经抢走了抗日大刀,一下下的劈砍在被扒了皮的松树树干上,李壮和小喇嘛则忙着把崩飞出来的那些棕红色的木柴一一捡起来。
在众人的轮番劈砍下,一片片富含油脂的松明子被收集到了竹筐里,顺便还劈砍了不少松树的枝杈。
刘班长说着,却已经抽出了腰间的烟袋,想都不想的拔掉了烟嘴和烟锅,随后用抗日大刀将烟杆劈砍开来。
在这富含尼古丁和焦油的引火物帮助下,那些潮乎乎的松明子总算被顺利点燃,那支牛油蜡烛也被卫燃吹灭还给了季护士。
随着越来越多的松明子被引燃,更多潮湿的松枝也被一一点燃,最终在扎营的那颗松树树冠下燃起了篝火。
将照顾篝火的工作交给季护士,其余人也再次回到发现松明子的那颗树边上,继续轮流挥舞着砍刀,将并不算大的树冠砍下来,合力拖拽回来。
刘班长一边说着,一边将早已装满了水的铜瓢架在了篝火上,随后却拿着抗日大刀,在砍下来的树枝上仔细的刮磨着,将树皮和里面的那一层富含淀粉的纤维一并刮下来收集到一起,仔细的用刀柄碾碎丢进了锅里。
嘴里仍在咀嚼那块皮带,同时却也把其余皮带倒进了铜瓢里的卫燃忍不住问道。
刘班长理所当然的说道,
咕噜
卫燃忍不住咽了口充斥着皮革味道的唾沫,他是真的饿,这饥饿还远远不同于列宁格勒被围困时的饥饿。
那时候虽然同样要吃没的吃,要喝没得喝,但总归不用赶路。可眼下,他们除了同样的吃不饱穿不暖之外,每天的运动量却一点不小。
在胡思乱想中,原本并不算大的篝火越烧越旺,锅里也被丢进去足够多的树皮,甚至刘班长还往里面丢了半根来自卫燃的牛肉干和一撮粗盐。
趁着等待填饱肚子的功夫,卫燃解开了早已湿透的绑腿又脱掉了草鞋,将早已被泡的发皱,而且已经积攒很多伤口的双脚靠在了篝火边上——就像其他人一样。
同样在烘烤双脚的季护士突兀的问道。
张二娃最先答道,接着抬手指了个方向,
刘班长开口说道,同时也从另一面终止了这个话题。
季护士开启了新的话题。
刘班长笃定的说道,
张二娃用开玩笑一般的语气说道。
李壮乐呵呵的附和着,但卫燃却注意到,刘班长的眉头已经拧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