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一十四章 出航（十九）

“可是……”石兰当然放不下心，想要说些什么。天明却先一步堵住了她的话，“这事儿肯定很难办，我们也只能相信那冰块女人了——她虽然说话不好听，但是医术确实很强。”少羽跟着安抚道，“石兰，我们明白你的担忧，但目前我们只能等待。”“至少情况不会更糟糕，这是个好消息。”“那我们接下来？”两个小伙伴都这么说，石兰也只能强行按下对哥哥的担心，向两人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做。“我们……还是回桑海吧。”少羽摸着下巴想了一下后说道，“留在这里没意义，我们帮不上蓉姑娘的忙。”天明跟着附和道，“确实该回去。”“不管怎么说，一切的源头都是云中君，是阴阳家，或许能从他们那里搞到治疗石兰哥哥的办法。”石兰闻言眉头一皱，“天明，你还想对云中君出手？”她虽然担心自己哥哥，但也不想天明少羽继续冒险。毕竟人已经捞回来了，也并未处于生死一线的紧迫状况，没必要着急冒险行事。天明咧嘴一笑，挠着头说道，“找他方便啊，一劳永逸。”少羽闻言吐槽道，“那你不是劳过一次了吗，我也没见你永逸啊。”“那是因为有人搞破坏！”天明不爽的肘了少羽一下，然后说道，“这次我调整策略，不求把人抓走，只拷问救人的办法，肯定没问题。”石兰想也不想的否决道，“不行，不能再冒险了，阴阳家的人不可能再给你机会的。”少羽跟着帮腔，“没错，别想这回事了。”“不过……”少羽话锋一转，提出了另一个方案，“不能对人动手，但还可以对东西下手。”“我当时不仅吃了御鬼丹，还服用了一枚真人丹。”“我能没事肯定跟真人丹关系匪浅，咱们想办法搞一枚来给蓉姑娘，说不定就成了。”这番分析很有道理，单纯偷药的话风险也小于再次对阴阳家的长老下手。天明挠挠下巴，“逻辑没问题，确实该搞一枚真人丹来……不过这事应该找盗跖干，他才是专业人士。”“他现在不是不在吗，咱们时间可有限。”少羽随口回道，“蜃楼随时可能出海。”“说的也是。”天明颔首道，“那就先回桑海，和小高他们商议一下——这次不能继续瞒着了。”两人一言一语商议完，一同看向石兰，显然是要询问她的意见。石兰淡淡点头，“咱们走吧。”………………与此同时，在天明几人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桑海掀起了新一轮的风暴。嬴政终于现身了。时隔多日，在外界看来生死未卜，谁也见不着的嬴政终于正式现身，面见了车队随行的群臣，处理了丞相李斯手上堆积的重要政务。同时，他也正式对罗网首领兼中车府令赵高，以及影密卫统领章邯下谕申饬，并做出了惩处。章邯降爵罚俸，但官职不变——这不算严重的惩罚，因为章邯的爵级不算太高，哪怕一撸到底想重新升回来也不难。赵高作为内侍并无爵级，所以只罚俸，保留执掌罗网的权力，但中车府令的官职被撤了。相比章邯，赵高的惩罚力度显然更大，但……也没损伤到实质。作为内侍，对赵高最有价值的就是皇帝的眷顾与宠信，其他一切都只是锦上添花的添头。当然，失去中车府令这个管理皇帝出行车马的官职，无疑代表着赵高在嬴政那里失去了一定的宠信，但是罗网还握在他手里，代表皇帝只是借此敲打赵高，并未真的放弃自己最得力的奴婢。更何况嬴政身边的内侍刚经历一次大清洗，除了赵高外几乎都是新人，短时间内根本没人能威胁到他的地位。申饬惩罚之余，嬴政也再次敦促赵高章邯抓紧打击以墨家为首的叛逆分子。最后，嬴政定下了自己接下来的行程。出乎许多人意料，皇帝没有第一时间巡视检查蜃楼的状况，反而要先走一趟小圣贤庄。这让人许多人的心思紧张起来，也让许多人的心思活泛起来。不过对桑海百姓来说，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城内的戒严终于彻底解除了。除了必要的巡逻人手，以及城门口的基础检查以外，百姓可以一切如常了。………………桑海城内，小圣贤庄。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十分沉寂的小圣贤庄突然热闹了起来，原因自然是皇帝即将莅临到访——不是今天，但他们要提前做准备。面子工程，形式主义之类的东西，无论古今中外，都是少不了的。小圣贤庄要做的准备并不算多，主要就是打扫卫生，属于声势很大，却并无任何实质价值的瞎折腾。卫生打扫不打扫不重要，毕竟嬴政不可能趴到地上吹气检查是不是有灰尘，主要是态度问题。皇帝要来，总得表示一下他们对此有多重视。理所当然的，这些苦活都交给了小圣贤庄的学子——山庄里有负责打扫卫生的仆役，但人手不够，打扫起来不够热闹。至于小圣贤庄的高层，就跟这些脏活累活扯不上关系了。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子房呢？”小圣贤庄掌门伏念绕着山庄走了一圈也没找到自己的目标，只遇见了自己的师弟颜路，也只能找他询问。颜路挂着似乎永远不变的温和笑容，淡淡回道，“子房出去了，刚走不久。”“他去干什么？”伏念沉声问道。“这……师兄得问他了，我不清楚。”伏念意味深长的瞥了颜路一眼，然后说道，“皇帝要来的消息刚传过来他就有事……你怎么没跟着一起？”颜路眉头微微一挑，似乎有些诧异的回道，“师兄说笑了，我又不像子房那般交友广泛，出去也没人可见，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庄子里为上。”伏念淡淡的强调道，“我是认真的。”颜路笑意不改，坦然回道，“我也是认真的。”“……子房回来了，让他来见我。”伏念沉默片刻后，叮嘱了一句，旋即转身离开。颜路笑呵呵的目送他走远，然后微微叹息了一声。伏念刚才那话的意思是让颜路暂时离开小圣贤庄避避风头。经历刺杀后多日不露面的皇帝一出现就要造访小圣贤庄，他的目的没几个人清楚，伏念也不能完全确定。但他可以确定的是，嬴政绝对没抱多少善意。这种情况下，无论颜路还是张良，都属于极为危险的不稳定因素。所以他希望张良和颜路直接离开山庄避风头——当然，这只能让颜路张良远离危险，对小圣贤庄来说他们在或不在没什么区别，甚至他们不在更糟糕。颜路自然不会接受伏念这份‘好意’，所以‘婉言’拒绝了。只是，小圣贤庄的麻烦终究避不开。………………与此同时，城内的某间大酒楼内，正生意火爆，摩肩擦踵。大概是憋了好几天导致的报复性消费，桑海街头上的人流依旧不算密集，可是各个商铺酒楼却都很热闹。尤其是酒楼，大把等着一饱口腹之欲的食客来吃饭，几乎每一间都是爆满。这一间酒楼是桑海本地名声数一数二的老字号，生意自然更是爆火，座无虚席。三楼的一间包厢内，古寻坐在桌案旁，等着上菜，而在他对面则坐着离开了小圣贤庄的张良。“这顿饭怕是要不少时间。”张良以一句调侃开启了话题。“生意好嘛，多等一会儿也是难免的。”古寻对此并不在意，他在吃饭这件事上一向很有耐心。张良透过包厢的窗户看向外面的街道，笑着说道，“桑海已经很多年没有像最近这段时间这么……热闹了，哪怕是当年齐国灭亡时都没有。”从蒙恬运送扶桑神木开始，蜃楼入水，丞相李斯、长公子扶苏莅临，再到现在的帝尊亲临……最近这一段时间，桑海几乎就是整个帝国最‘热闹’的地方——当然，得排除掉战区。再热闹也热闹不过正经打仗的地方。但对生活一贯平稳安逸的桑海百姓来说，这段时间已经足够刺激了，甚至可以说是太刺激了。不然在古寻干预，戒严程度第一次下降后他们就该有所活动，而不是直到现在才敢出门。就这，大多数人也不敢在街头多逗留，不是待在家里，就是待在合法合规的店铺里。古寻的目光也投向街道，以及路上的行人，幽声说道，“热闹……接下来还有的热闹呢，桑海的百姓想要安稳下来，估计得不少时间。”“兴亡皆苦……”张良含笑回道，“我记得古兄你一直都秉持这种观念。”“对啊。”古寻端起茶杯，轻飘飘的回道，“怎么了？”“没什么，就是觉得古兄你……有些矛盾。”“你对皇帝到底是什么态度呢？”古寻抿了口茶水，感受着微微的苦意在嘴中散开，然后回答道，“单独针对皇帝这个职业……或者说身份的话，我只希望它消失——当然是正常的，顺应时代的消失。”这话张良不是很能理解，只能隐约感觉到古寻对‘皇帝’本身并无好感。古寻接着说道，“如果具体到个人的话，嬴政……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人是复杂的生命，越是不平庸的人往往也就越复杂。”“如今，我对嬴政只有一句话可说——他死之后，我肯定给他收尸。”“啊……”张良面色复杂的低吟一声，一时间没接上古寻这话。古寻这话所表达的态度很明确，没什么好说的。但是这事吧……嬴政皇陵都快修好了，他死之后帝国就算再风雨飘摇，分崩离析，也不至于连下葬的时间都不给他。再惨也不至于还得古寻来给他收尸。古寻见状笑了笑，没有为此解释，转移话题问道，“小圣贤庄现在怎么样？”张良笑了一下，顺着古寻的话回道，“现在……应该在搞大扫除，伏念师兄大概在找我。”“他恐怕很担心我和颜路师兄。”古寻接着话茬说道，“罗网和影密卫这段时间收获不少，但还无法摧毁诸多反秦势力的根基，尤其是躲得严严实实的墨家，损伤很有限。”“嬴政不能白白被刺杀，他肯定要借这个机会，尽可能最大化自己的利益。”“古兄觉得他会做什么？”张良眼神毫无波澜，语气似笑非笑的问道。古寻搭瞅他一下，淡淡反问道，“你应该有数了吧？”“看来古兄和我看法一致。”张良轻叹一声，看着在笑，语气却不乏唏嘘的说道，“皇帝恐怕要借此机会，正式落实焚书令了。”焚书是一件只要被提出，就势必招致，乃至全天下所有读书人极力反对的命令。按照嬴政的意思，除了纯粹的技术类书籍外的所有书籍都在焚毁之列，甚至史书档案和法家典籍都不例外。当然，秦国自己的史料档案可以保存，但秦史……质量实在不堪入目。此举未必会造成文明断档，毕竟咸阳会尽可能留存副本。但是一来，朝廷留档副本的覆盖面是否足够全面很难说。二来，就算留档副本很完善，也等于知识被朝廷，被皇帝捏在手里了。和断档的区别不大。而诸子百家中最看重先贤经典的就是儒家。坐落着儒家圣地小圣贤庄的齐鲁地区是儒家势力最强的地方，除了小圣贤庄本身外还盘踞着大量的儒家各派系人手，甚至桑海都不缺乏小圣贤庄之外的儒生。嬴政但凡提出焚书这两个字，都足以在桑海，在齐鲁掀起滔天巨浪。即使是他，想要在几乎所有人的反对下强行推动此事，也得使用一点手段——不必要，但很有用。而他被刺杀这件事恰好就是最合适的理由，小圣贤庄则是最合适的切入口。“伏念掌门对此什么态度？”古寻沉声问道。“师兄他……未必已经联想到焚书之事上，不过如果他知道的话……大概会极力劝阻反对吧。”张良苦笑一声回答道。“小圣贤庄没有必要强行反对了——当然，如果是为了名声的话另说。”古寻按下茶杯，轻声点明道。单从保存书籍的角度出发，小圣贤庄确实没必要强行和皇帝唱反调，在古寻的协助下阳奉阴违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