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狸猫换太子

五阿姨家是在县城的大街上,这些楼房是面朝大街的,并且连着在一起的,门口前面都有骑楼,骑楼是楼房向外伸出,遮盖着人行道的部分。骑楼成了街上人为遮挡风雨的路,早上和晚上,各家各户都会洒水扫地,扫得很干净,人们走过去,脚无沙尘。在骑楼下,周围邻居聚在一起品茗、聊天、纳凉、会客、交流信息,晚间又是乘凉的好地方。

在五阿姨家,最喜欢坐在大门外骑楼下的是五阿姨的家婆,因为她已经不是劳动力了,她每天都就坐在骑楼下,吃饭也是坐在这里吃,中午打盹也是在这里。在这里有她的全部家当:小凳子、茶几,还有摇摇椅,,她手拿着葵扇,偶尔和路过的熟人打招呼。自从我来,这里也成了我的乐园,我最喜欢拿一张小矮凳坐在阿婆身边,把手放在她的膝盖上,听她讲“古”。更多时候是观看着过路的人们。

我一直在山区里居住,平时见到的人有限,来到县城这里,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我觉得很新鲜,买菜的人从骑楼这里路过,他们的菜是用稻草捆着,再在上面做成一个吊环一样的东西,用一只手指钩住提着,或者直接用荷叶包住抓在手里。遇到熟人,停下来分享她们买的菜的新鲜度或者聊家常。偶尔路过个别残疾人或叫花子,更让我万分惊奇。有走路一边高一边低的,有竟然把脚放在肩膀上双手趴在一块木板上爬行的,有嘴巴歪过一边说话含糊不清的,还有那些乞丐,身上很脏,身为男人竟然长着很长的头发,衣不蔽体地在大街上行走,开始看到这些人的样子,我还以为人家是故意逗我笑,我忍不住“嘻嘻嘻”地发笑。我有时候会跟着他们后面走几步,有一次我突发奇想,想学他们走路的样子,将自己的一条腿往后弯曲,拿绳子捆住,撑着一条棍子,走来走去,逗得五阿姨的婆婆哈哈大笑。碰巧被五阿姨看见了,她立即厉声地喝住我,飞快地解开我捆脚的绳子又顺便抽我几下,她说:“真是失礼!不能学他们的样子!也不准笑人家!你记住了吗?我问你记住了没有?”。五阿姨的婆婆厉声地制止她,说小孩不懂事,不能这样严厉责骂小孩,不能对孩子动粗。她还说:“九妹身上有宝气,你这样打骂孩子,把她的宝气打跑了。”我刚被骂,看到马上有救星来挽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反而觉得挺开心。

五阿姨家楼房后院是菜园,我也常去菜园玩,看见那些菜园里有开着黄花的油菜,油菜花上有蜜蜂飞来飞去,看见那些“嗡嗡嗡”的蜜蜂,常让我想起什么。我觉得自己那个世界没有人知道,说了也无人懂,就一直没有说起过。

在五阿姨家隔壁家的后院,有一条小人工河,每家每户都搭有一条小桥通往外面,走上小桥走到外面往菜园这边回头看,把每家每户的菜园看得很清楚。隔壁家的菜园和五阿姨家的菜园不一样,围墙很别致,是用白色的木条交叉钉,隔出一个个好看的菱形,围墙上爬满了牵牛花及其他五花八门的花,显得隔壁的院子特别神秘,这一栋楼和五阿姨的房子不一样,他们是当地人,不是拆迁户,他家的后花园院子里面有一棵树,在烈日中投下巨大的绿荫。有一个小阿哥常常坐在树下一张摇摇椅上咿咿呀呀地大声地读书。有一壮年,戴着眼镜,也许是小阿哥的父亲,也常常长时间地坐在树下看书写字。每当我走近那个院子,那个小阿哥远远看见我,就冲我挥挥手,有时候还会做出凶狠的表情。示意我走开。我听老人说那个小阿哥是全县的尖子,说他很会读书,将来是有大出息的。

小阿哥家往东一栋楼是一个派出所,我经常去那里串门,因为这里每天都有好戏上演:夫妻打架、抓着小偷、抓破坏分子、或者抓特务……每次看见警察押着五花大绑的坏人走进来派出所,我觉得很刺激。

这一天,街道的人又一起集中来到这里观看什么。原来又抓人了。可被围观的竟然是小阿哥家。

小阿哥家比周围的楼房宽敞、豪华,我挤在人群中走进这栋楼,打量着这和周围人家不同的客厅,它的神秘正一层层地削去。我看见了好多高档的红木家具。还有那些弯曲的拱门和有雕刻花鸟的隔断,古色古香的,往里面走去,在楼梯过道的后面是一个天井,天井种有一盆大大的桂花树,一地的青砖泛着青光,天井后面还有楼房,也是古色古香的布局。小阿哥的爸爸是在广州某大学下放回来的教授,现在闲赋在家。人们根本就不管什么下放不下放,因为他有学问,人们就崇拜他,尊敬他。有很多人登门来求教,开始是家长带自己的小孩来求家教,后来登门的不仅仅是学生和家长了。过日子拿不准主意的、夫妻不和的,都上门来求教求指点。教授根据各人的情况,给予意见,这样慢慢地不可思议地出了一点什么名堂,渐渐地有人把他当作“神”,有打听前程的,家庭矛盾调解,还有求官、求财、甚至求子的,五花八门,什么样的事情都有,有的人等一两天才见着他。他家成了点子公司。平时登门求教的人络绎不绝。

“出来了,出来了!”有人兴奋地议论,大家闪出一条道来,伸长脖子,打量着两个警察夹着小阿哥的爸爸走出来。

小阿哥的爸爸一身白色衣裤,表情有点茫然,有痛苦也有无奈,可他看人眼光并不退缩。

看见小阿哥的爸爸被押出来,大家都觉得倒抽一口凉气,感觉触目惊心。

有些阿婆平时十分疼爱小阿哥的爸爸,她们尊称他为“先生”,此刻,她们扎堆在一起,拍拍心口,几乎是抢天呼地痛不欲生地叫“造孽啊,造孽啊!”据说这次是因为有人控告说小阿哥爸爸是流氓。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混在人群里,心里蹦蹦直跳,没有人跟我说什么,可我在一瞬间,顿时明白了真相。我走到一个穿着华丽的妇人身边说:“小倩阿姨,是你自己自愿的,你为什么又去控告人家呢?”那个穿着华丽的妇人惊惶失措,说:“哎,这是谁家的孩子?我不认识你,你如何知道我是小倩阿姨?”

我说:“是你使用了春药,让小阿哥的爸爸喝下去的,你怎么又去诬告他?”。

也许是我语出惊人,警察在我们面前停下来。

警察问我:“你是谁家的孩子?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叔’叫杨士轸,我家是在山区,我不是这里的人。”我的声音很响亮,吐字清晰。

众人都觉得万分震惊。

有的人忍不住赞叹:“童音真好听!”。经过现场核实,这里的街道没有这个人名字,最后才确定我是五阿姨家的亲戚。

我缓缓地说:“我说了,我家是在山区,我不是这里的人。”

最后,警察抱起我,把小倩阿姨一起带走了。

看人,不用问就真切地知道她的未来,还知道她的过去,这是我的一项功能。小倩阿姨的故事还需往回从头说起,让时光的镜头倒退来到某一天:

夜深了,白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街道,一个人没有,木板楼又响起“吱吱咋咋”的声音,是有人很小心的起床,在楼上很小心地行走,“吱”地推开窗。

“小倩,怎么还没睡啊?”尽管很小心,还是吵醒了别人。问话的是一个苍老的妇人压低的声音,她也怕吵醒邻居,压低着声音。

“妈,我想看看月亮。”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把窗子关上,晚上雾水大,小心着凉感冒。早点睡吧!”

“嗯,妈,你早点也睡吧。”

“唉,造孽啊,这是如何是好?”把窗子关上后,隐隐又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那是长辈痛惜晚辈的叹息。

原来这是一个不幸的家庭,刚结婚没多久,丈夫就如人间蒸发了,丢一个年轻貌美的媳妇在家。偌大的楼房就只剩下她自己和她的家婆。自从丈夫离家出走,她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这个年轻漂亮媳妇就是小倩阿姨。

她是有名的美女,在校时候是校花,她有一副甜润的嗓子,有两条又长又粗的辫子。她曾经是学校的文艺宣传队队员,参加过很多次演出,毕业后,有很多追求者。可神差鬼使一般,她只是看上了现在的丈夫。他丈夫人称小陈,小陈长相一般,但很有个性,她看惯了那些千篇一律的“俗人”,猛然看到小陈,觉得很新鲜。他不会像别人一样捧着她,他话不多,神态有点忧郁,他忧郁的神态配上额头上的卷发,使她很着迷。她觉得他很像电影上某一个外国演员的角色,以致在很短的时间内,确定了和小陈结婚和非他不嫁的决心。当时她父母并不赞同这门婚事,说是门不当户不对,说小陈从小生长在单身家庭,家庭生活很困难。尽管遭到父母的反对,她还是我行我素。最后,破罐破摔,不出几个月肚子竟然大起来了。她的父母见生米煮成熟饭,觉得自家的脸也丢尽了,就不再阻挠,同意了这门亲事。婚礼的那一天,她家几乎所有的亲戚都来参加她的婚礼,但大家面容有些冷淡,连笑容都是尴尬的,因为她未婚先孕,不光彩,面子都有些挂不住啊。但她仍然兴高采烈,满脸幸福,在婚礼上,按照嫁女出门的惯例,由男方用红布带牵引新娘跨出门槛,而女方的姐妹要假装和男方抢,拦住不给出门,她的几个死党推推揉揉,刚要跨出门,又被她的姐妹推回去,她的父亲在一旁看着很不顺眼,高声喝道:“行啦行啦,别再拉扯了,小心出事!”话音未落,果然出事了,“唰”的一声,她的肚子瞬间就瘪下去了。当着众人的面,一个枕头从衣服底下掉出来。所有人瞬间恍然大悟:原来她是用一个枕头藏在衣服里面装作怀孕,骗过所有人,才达到和小陈结婚目的。人们从鄙视、挂不住面子的情绪转为为她赞叹,为她的爱情所感动。

结婚以后,她才知道自己吃了哑巴亏,痛心地发现自己验证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这一条谚语。她迷恋他冷漠的外表,觉得那是男人的帅气,可是他是真的冷漠。也许小陈是从小患有封闭症的缘故吧?平时她跟他说话,问一句他答一句,后来干脆都不答了,经常无缘无故的发愣。每当看着自己的男人冷漠的眼神,看着他对自己无动于衷毫不关心的样子,她的热情一点点地抽去,如一棵风华正茂的青树一夜之间化作枯枝落叶。她有时候也想改变现状,经常撒娇地捶打他,一边捶打一边骂:“你这个木头,你这个木头!”小陈说:“我就是木头了,你为啥喜欢木头?”。小陈还把她的撒娇,当作是撒野,经常还手,男人下手很重。

不开心的生活过了一年,终于有一天,小陈不见了,留了一张纸条,说是不想看见她不开心的样子,叫她以后不要找他,找不到的,适合的时候,他会回来。

她哭笑不得,合适的时候?谁知道他说合适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

自老公失踪后,她也不敢回家住,也不敢跟父母说,怕被父母骂,她就在婆家和家婆尴尬地过着。

得知这里有一个可以求福的“神”,小倩阿姨的家婆便来向小阿哥爸爸讨教,想讨个好主意。小阿哥的爸爸不愧为大学教授,他还会一些八字命理分析,问了双方的生辰八字,查阅资料,算了一下,说小陈和她的婚姻是命中注定,他又算到小陈是去了桂林某县做木工了,最后那个家婆得到建议是:用孩子来拴住男方的心。

没多久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了,这里的街道有几个“外出”去桂林工作的人回来探亲,他们验证了小阿哥爸爸的说话。据他们说,小陈在桂林做木工,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出门是兄弟,几个芦圩老乡像兄弟一样相处,大家经常一起吃酒,可小陈从来不参加老乡聚会,也不承认他是芦圩镇的人。人们都说没有见过这么孤僻冷漠的人。别说自己年轻美貌的媳妇,他连自己的亲娘也不想回来认了?都有点看不起他。

小倩阿姨从家婆回去的说话得知小阿哥爸爸的分析,思考几天后,决定亲自去拜访小阿哥的爸爸,亲自问个水落石出,这样心里踏实。

那一天小倩阿姨自己一个人提着礼物,来到小阿哥家。小阿哥的爸爸正在后院读书,大门直开着,客厅没有人,就直接走进去了。小阿哥的爸爸看见一个美貌的女人突然出现,说有事咨询,看见她的样子一副茫然的表情,心不在焉又十分苦恼的样子,就好脾气地问她:“你是不是有急事?”她点点头,小阿哥的爸爸就放下书,带着她来到书房,一本正经地在办公桌里坐下来,让家里人上茶,纸张笔墨伺候。“说吧,你想问什么?”小倩阿姨欲语还休,她只是哭,说:“我只想和先生一个人说一会话。”,小阿哥的爸爸示意让家里人退下人,默默地倾听着这个女人滔滔不绝倾诉的无奈和苦闷,然后从科学的角度又从命理的分析角度去为她解说,含辛茹苦地开导她,但后来事情是怎么样发生的?原来她是有备而来的,她想过,到春节,她的丈夫也许会回来过年,会回来看望他的母亲的,与其说日盼夜盼那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丈夫回来,生一个他的孩子,“栓住”他的心,却不如要一个“龙种”。她知道小阿哥的爸爸学问高,想要一个他的孩子。另一个目的是想将生米煮成熟饭,反正她的老公有可能再也不想回来了,小阿哥的妈妈早几年前死了,小阿哥爸爸成了单身,她就大胆地怀有另一个更深的目标,想嫁给他!她带了春药!事情过后,她自己又忍不住内心的折磨,便主动去派出所控告,可她把下春药的事情隐瞒下来,才引出这一出闹剧。

来到派出所,迫于良心,小倩阿姨主动地承认了她的动机和罪状。警察再次到现场审核取证,终于在杯子里化验到了春药。

我到底是怎么知道事情的原委,让警察顺利地破案的呢?反正就是感觉,也好像在我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有人在脑子里告诉我。说来也巧,我跟人家说是在五阿姨家的二楼墙壁上一个洞口看到的,我说那个洞口可以看到隔壁的书房,我看见她趁小阿哥的爸爸转身的机会,从包里拿出什么东西偷偷往杯子里倒,还搅拌了,我猜那是药。警察也来五阿姨家,站在那墙壁的裂口角度上实地观看,便信以为真,主要也是因为小倩阿姨主动承认了,反正,只要是事实,都会查出水落石出的。至于我还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又怎么知道什么春药之类呢?我和他们一样,不得而知。

不到晚上,小阿哥的爸爸就被放出来了。

街上的人说什么的都有,但大家都还是信赖小阿哥的爸爸,老人依旧称呼他为“先生”,都说小倩阿姨“鬼马”多,奸诈。一个普通的妇人,搞什么“狸猫换太子”,还花那么多心机,也太无谱了。差点害了人家小阿哥的爸爸。有的人说小阿哥妈妈早几年死了,反正小阿哥的爸爸也是单身,就将就吧,将就把生米煮成熟饭算了。

自从出这件事,小阿哥的爸爸拒绝为大家咨询、家教。他每天安静地在后院的树下练书法和画画了,把他家的客厅变成了书画展厅,引来了各路做书画生意的商人,也引得过路的行人,驻足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