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业舞

你相信时间么?

时间在星球上一分一秒的流逝

树叶围绕着树干,一遍遍的凋零,盛开

凋零,盛开

时间在真空中一分一秒流逝

太空中,光线围绕着某一个看不见的方向,上下波动。

忽上,忽下

时间在宇宙中一分一秒的流逝

无数文明在宇宙中,倏尔兴起,倏尔没落,有的文明没落后便再也不见踪影。但偶尔有一两个文明维持着自己的核心,伴随着时间一起,围绕着一个看不见的方向。

兴起,没落。

兴起,没落。

兴起,没落。

而在此刻太阳系,这波动被无数杂乱不堪的信息掩盖在烦躁的日常之下。可从最高者的演讲,到最底层的信仰,无一不围绕着那看不见的事物展开。

“……我们的信用帝国,存在于太阳系的每个角落!!每个角落!!从炙热的水星,到冰冷的天王星,到处都是我们的土地,到处都是我们的家园,只要你信奉金钱万能,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们就是好同志…….”

“……我和我的男朋友分手了,他根本就不在乎我啦,他不爱我,他没有时时刻刻想着我,他没有第一时间回我电话,也不舍得为我花钱,他真的好讨厌,我要找一个爱我的……”

“……火星奥林匹斯城近日遭到巨大袭击,上百名自然人在袭击中死亡,SSP监狱遭到毁灭性破坏,火星最高执政官表示将严厉查办造成袭击的凶手,有传言声称,该袭击由合成人发起,本次袭击造成了自然人方面对合成人系统的担忧,火星的马尔斯指数遭遇重挫,伊甸园生物科技公司的市值下滑十个点……”

“……没有女性理解我,我想要找一个能理解我的女性,其实,别说是女性了,我觉得男性里面也没有几个能理解我,包括我的父母也不理解我啦,老师,朋友,没有几个理解我……”

“……太空城产生核爆炸,据内部人士透露,本次爆炸由寒武纪合成人亲自动手,伊甸园表示,动手者由此前寒武纪公司生产,缺乏有效的管理而导致合成人产生腐化,为了维护合成人的纯洁性,他们将对原寒武纪高层进行清洗,加强对合成人的管理,以杜绝合成人再造成类似的问题……”

“……都是你们的错啦,都是别人的错,我的公司对我不好,我的同事都是混蛋,我的民族也是一个烂到家的民族,我能有什么错,我能有什么错嘛,为什么要让我穷,为什么要没人喜欢我,我这么优秀,我……”

“……伊甸园股价遭遇重挫,但PLG的价格依然维持在一个相当的高点,据信用神殿的高层透露,PLG的价值有现今及未来所有的合成人创造的财富联系在一起,它不会下跌,也不可能下跌……”

“……快来看我,快来利用我,快来操弄我,快来逗弄我,那个能让我开心的东西在哪里?那个能让我立刻就爽的东西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快来我身边……”

“…….星辰公司继续上调PLG的信用评级,将PLG的信用评级上调至SSSS+,这是史无前例的最高评级,星辰公司的负责人哈朗说道,PLG不可能倒塌,也必然不会倒塌,PLG倒塌的概率几乎就和地球原地爆炸的几率差不多,大家可以放心的持有和买入……”

“我….我….我…..我….我…..我…..还是我…..”

黑暗中,一名男子咬牙切齿的握拳道:“都是我的。”

…….

…….

在股市下跌之后,PLG成为了太阳系唯一正在上涨的金融产品,所有人都把自己全部的资金变成PLG产品。而上涨到天价的PLG早已不是一个人可以承担得起的。

于是出现了很多PLG助理工作,他们开始在市场上出售【PLG理】,所谓【PLG理】就是一大群人合伙买一支PLG,等它上涨了再卖给别人,由于PLG早已成了投资者心目中的神话,没人相信PLG会下跌,也没人相信信用神殿会允许PLG下跌。

于是【PLG理】更是在市场上火爆的不可思议,PLG的价格一次次创下新高,而一个普通人合成人如果想购买一款PLG,则需要工作一百万年的时间。

而每款PLG里面装着的,则是一千名合成人的养育贷款,如果加起来,这1000合成人即便工作到死,所创造的价值,也完全抵不上如今PLG价值的千分之一。

但是这些显而易见的漏洞早已无人在意,这场古老的游戏从资本诞生开始,一直去往星空深处,便重未断绝。

如今,它再次在这个星球上绽放。

短短两个月之后,PLG的价格上涨了近十倍。太阳系,尤其是地球,陷入了史无前例的繁荣之中,人们拼命的购买各种娱乐产品,在网络上一掷千金的打赏主播。在网络上拼命的购物,不买好的,只买贵的。人们频繁的出入各种娱乐场所,各种可以短期刺激人类快乐的药物大行其道。

悬浮车和小型飞船刚刚被生产出来就立刻被卖掉,公司即便是开足马力也不能满足人们旺盛的需求,那长长的订单甚至排到了十年之后,史无前例。

各种派对连绵不休,演唱会一场接着一场。

拥有PLG的富豪在地上挖出了巨大的泳池,用酒液填满,又在旁边摆上了无数食物,堆积成山供人享用,喝累了就听演唱会,听累了就和身边的美女们来一发,这天堂一般的美景让人震撼。

如此景象,酒池肉林已无法形容。

这是酒海肉山,让人醉生梦死。

没人再去做什么苦哈哈的工作,没人再去从事服务性的行业,没人扫大街,没人做工人,没人做厨师。甚至没人再去种植农作物。

这些工作全部交给了机器人,交给了自动化工厂。

而剩下的自然人和合成人,则拼命削尖脑袋的想要进入PLG市场。

有能力购买PLG的购买PLG,没有能力购买PLG则去购买【PLG理】,实在没钱的,即便卖血卖肾卖器官也要进入这个产业。因为社会所有的养分都被供给给了PLG,如同那颗古老的,无限增殖的细胞,那是无限膨胀的欲望在现实世界的化身。

山呼海啸。

狂欢不止。

而在这近乎癫狂的狂欢背后,银伽变卖了自己所有的资产,将所有的资金全部用来偿还那越来越高的保费,他在月球上那栋奇异的金字塔大楼被卖掉了。他在地球上无数公司的投资都卖掉了,他在无数公司里所拥有的股权也被卖掉了,就连他在各大星球上曾经拥有的那些房产,那些飞船,那些悬浮车,乃至他的手表,他的家具,他华美的衣服,统统都被卖掉了。甚至连他的信用,他在每一个银行可供透支的财富,全部都被出售了。

只为维持那天价的保费。

可即便如此,在PLG山呼海啸的狂涨之中,他也只维持了两个月不到,两个月之后,他已经耗尽了最后一点财富。

当保险公司GIA和其他各大保险公司的执行人员找到银伽的时候,他的模样令人震惊。

这位仁兄已经一个月没有洗澡了,他头发纠缠在一起,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蜗居在月球的一个角落上,满身汗酸味,令路过的人纷纷侧目捏着鼻子,用厌恶的眼神看着他。

但即便如此,他却依然在莫名其妙的跳着舞,他穿着破衣烂衫,戴着一个耳机,在地上如同疯子一样蹦蹦跳跳,狂乱的把脑袋甩来甩去,旁若无人。

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人,在短短一年前,还是太阳系叱咤风云的投资公司负责人,身旁侍从护卫成群,一句话就可以让月球执政官身死,甚至可以直接从天空进入信用神殿最高层而无需通报的家伙。

而现在,他已直接沦为乞丐。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连睡觉的地方,都只是一张长椅。

“疯子,真是一个疯子。”路人说道。

“银会计,别跳了。”一名保险公司的员工说道:“这个月的保费你打算什么时候交?按照协议要求,你要交的保费按照每个月月中时期的PLG总价百分之二计算,你这个月要交两百万亿信用币的保费哦~”

银伽不说话,只是蹦蹦跳跳。

“他哪里能有这么多钱,你没看到他一分钱都没有么?”有人同情说道:“他疯了。”

“程序还是要走的嘛,毕竟这协议是他亲自定下来的,就算是疯了也要执行,不是么?”一名保险公司的员工笑道:“银公子,装疯卖傻也没有用,咱们就在这看着,月底你要是还不交钱,PLDS协议就算是作废了。”

银伽恍若未闻,他依旧自顾自的跳着。

“贪心不足蛇吞象。”

有人冷笑道,“看着他,别让他跑了。”

于是保险公司的人都在旁边住了下来,盯着广场上的那个男人,静静等待着月底的到来,如果协议失效,他们还要让银伽在失效协议书上签字,这件事情就算完了。

他们在广场上等着银伽签字,同时也监视着银伽的一举一动,生怕他跑路。

但银伽并没有跑路,他也没地方跑路。他只是在广场上疯狂的跳舞,几乎是二十四小时,永不停息的跳舞。

除了吃饭,除了睡觉,他都在跳舞,一直跳到精疲力尽,一直跳到大汗淋漓。

长长的头发从他的指尖滑落在地,唯有这样,他才能排解那无处不在的巨大压力。那是与天为敌的压力,那是看空整个太阳系的压力。

保险公司的人静静的等待着,他们等待了七天,还没有等到月底银伽在协议书上签字。却等到了一根蓝色的火柱从月球的地表冲天而起。

巨大的推动力让整个月球颤动不已,也让太阳系为之惊骇。

月球活过来了。

它拖着长长的火光,向地球冲了过去。

地球上的狂欢终于无法继续,只因人们看到了天空中那巨大的物体。

伴随着月球城市的崩塌,整个PLG市场也在末日中走向崩塌。数十年来来的疯涨在一夜之间全部抹消,数十年来的利润在几天之内灰飞烟灭,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疯狂抛售浪潮,那是无法用文字描述的市场恐慌。

在那几近歇斯底里的狂潮中,在那远隔万里之外的月球废墟之中,银伽觉察到了那黑暗中,亘古未绝的波动。那波动让他痛哭出声,哭完之后,他近乎癫狂的疯笑起来。

大笑中,他踏着无形的节拍开始舞蹈。

一边舞蹈一边大笑吟唱。

———

金银翻涌

资本巨龙

驰骋宇宙八星同

握天下,于掌中

业力狂舞世界梦

万里楼阁影重重

烈火烹油亿人捧

管今宵

登顶峰

金银翻涌

资本巨龙

欲如饕餮饥如疯

逐千年,难觅踪

翩若惊鸿道之动

一朝翻转多头恸

似锦繁花敲丧钟

管今宵

都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