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采访

就在福山井答应大和电力公司不久后,东京湾附近便开来了大批的施工单位。很快,一座崭新核电站的地基便拔地而起。

与此同时,福山井的论文已经开始发酵,他新颖的论述和角度逐渐吸引了世界上顶尖科学家的关注,一时间,越来越多的机构和单位都对福山井发出了谈话邀请。

但是此刻福山井并没有同意其中任何一项邀请,在核电站开建之后,他每天都奔波于研究所和核电站之间,压根没有时间进行多余的学术访谈。

这一天,福山井正在大和电力公司内监制聚变电站的建设,西村志带着他的干部来到了核心机组区域。

“今天晚上我们为你安排了一次采访。”西村志开门见山说道。

正在核心机组区域记录参数变化的福山井一听这话顿时皱起眉头。他近日工作繁忙,并不打算进行任何多余的交流,西村志的要求无疑会使得他浪费好几个小时的时间。

“没有空,西村先生。”他回答道:“现在正是攻克难关的关键时期,时间极其宝贵。”

西村志叹了口气,无奈道:“这次访谈很重要,福山,是来自公共电视台的采访,采访你的人是首相顾问。即便这样你也要推脱么?”

福山井只觉得压力山大,他皱眉说道:“不能让别人去回应这次访谈么?我这边真的很忙。”

西村志露出遗憾的神色,他说道:“就在不久前,富士电视台报道了你的学术进度,随后,很多电视台都报道了你对可控核聚变的突破,现在,民众都希望看到你的脸,听到你的声音,如果你现在出面,可以极大的提振我们民族的信心,让大家更有干劲。大家更有干劲,我们的效率反而能更高,不是么?”

福山井沉思片刻后,犹豫良久,不由叹了口气,西村志说的话在某种意义上的确有些道理。但可控核聚变如此庞大而精密的工程,可不是仅仅依靠干劲就可以完成的。只是他刚刚和大和电力公司达成合作协议,并不想在这种小问题上和西村志唱反调。

于是他点点头,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抽一个小时做一次访谈吧。”

西村志满意的点点头,他带着福山井向核心机组外走去,这里,几辆加长奔驰停在停车场。西村志和福山井坐进车中,车队想着东京驶去。路上,西村志从胸口拿出了一份纸质协议,递给了福山井。

“这里有一份协议,博士您看一下。”

西村志说道。

福山井打开协议书之后微微一愣,说道:“这是什么协议书?”

“哦。”西村志微微一笑,说道:“这是权利和责任书,也算是你和大和电力公司的合同,里面规定了我们对你应尽的义务,你看看吧。”

福山井微微瞪大眼睛,他久居研究所,整天和数据打交道,还真的没有签过类似的东西。他翻开协议书看了看,发现这里面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他都不认识了。如同一本厚厚的天书,翻了十几页也没翻出什么名堂。

他一抬头,对上了西村志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这是什么意思,我以为我和你们只是合作关系。”

“合作也要签合同,亲兄弟明算帐嘛。”

西村志说道:“我们全力以赴支持你开发出可控核聚变,但是开发出的可控核聚变技术,我们要求至少有一百年的专利权。”

福山井顿时瞪大眼睛,他坐直身体,说道:“这技术是属于我们民族的!”

“我知道我知道。”西村志息事宁人的摸住了福山井的肩膀,“当然是我们民族的,可是大和电力公司也是民族产业,不是么?”

他苦笑道:这次不计成本的投入,我们也不知道前面的风险有多少,您总不能让我们公司干完这个项目之后就破产啊,有好几十万人都指望我们公司吃饭呢。”

“你们和政府不是合作关系么?”

福山井说道:“他们不会拿出财政为你分担风险么?”

“福山博士,你对政府的支出了解多少,这些年,政府财政已经被养老支出拖的不堪重负了。老头子越来越多,年轻人越来越少,政府哪里还有资金承担如此高风险的投入,如果强行投入,势必会导致财政赤字过重,一旦赤字过重,就要超发货币,到时候就会…..”

西村志在身边忧心忡忡的喋喋不休,福山井坐在一旁默默的听着,他并不是经济学博士,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聚变项目上。西村志说的东西完全听不懂,不过他决定将合同拿回去让小儿子健次郎看看再做决定,听说那小子在学校里拿过不少奖学金,应该对这东西有一定了解。

西村志叽里咕噜讲了一大串,见福山井一幅老僧入定的模样,他也不勉强,便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放在福山井的手上,说道:“博士,您和我们合作我们肯定是不会亏待你的,这是我们在东京湾附近为您置办的一座宅邸,这样您就不用两边来回跑浪费研究时间了。”

福山井盯着钥匙看了一眼,上面清清楚楚的刻着门牌号和地址。这让他不由精神一振,居然是一栋住所,由于经费紧张,研究院从不曾为他配备过住所,没想到刚来大和电力公司没多久,对方就为他配了一栋屋子,这倒是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毕竟两个儿子都大了,一家人挤在东京一个小房子里,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当下,他赶紧在车内对西村志微微颔首:“多谢厚爱,在下一定殚精竭虑,推动聚变事业前进。”

西村志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很快,车队来到了日本公共电视台附近,这里早有很多记者等待于此,甚至还有不少花边和娱乐电视台的记者。一见福山井从车里下来,全部闹哄哄的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福山先生,您真的突破了可控核聚变么?”

“福山先生,那篇论文是您独立完成的么?”

“福山先生,请问我们离无限能源还有多久?”

……

平日里,国民对可控核聚变不甚在意,再加上研究院对学者的保护和控制,福山井前半生一直默默无闻的埋头做研究,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时间被冲的连连后退。

好在西村志早有准备,无数穿着黑衣的彪形大汉从车队里钻了出来,熟练的组成人墙分开记者,护着福山井和西村志向公共电视台内走去。

福山井一边走一边恼火的整理着自己的衣领,他整整齐齐的西装被这些讨厌的记者给弄乱了。很不爽。

西村志则在旁边安慰他:“非常时期,国民对于能源行业的关注度很高,您体谅一下。”

“要关注,好歹也坐下来关注,这么乱糟糟的像什么话。”福山井不高兴的说道。

西村志连连赔笑。

公共电视台内比外面要清净不少,不过也有不少人探出头,好奇的在角落看着福山井的脸。

福山井被带到了一处演播室,这里早有一名西装革履的记者等待于此,见福山井进来,他赶忙迎上去,双手握住了福山井的手,躬身说道:“福山博士,久仰久仰,我是本次采访的记者岛田正喜,很高兴您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到公共电视台。”

福山井握着对方的手客套了几句,目光从他脑门扫到脚底,发现了他记者裤脚有一块褐色的小水渍,再看看演播室里的两杯茶水,那可能是喝茶时不小心溅上去的。

他顿时微微皱起眉头。

岛田并不知道自己裤脚上的污渍引得对方的在意,他拉着福山井在演播室坐了下来,让导演和摄像机就位之后,他对着镜头说道:

“近日,大和电力公司主动承担了我们民族可控核聚变商业化的重担。据悉,大和电力公司拥有世界上最一流的团队,最前线的专家以及最专业的技术骨干。我们有望在数年之内,将可控核聚变的输出值超过输入值,彻底的实现可控核聚变的商业化反应。

今天,我们请到了大和电力公司的首席科学家,著名的热核聚变反应研究者,福山井博士。博士您好。”

“您好。”

福山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一丝不苟。

岛田正喜:“自从您的论文在太阳杂志上发出之后,赢得了世界各地科学家的广泛关注,您可否和我们详细解释一下,我们使用的聚变系统,和国外正在建设的系统,有何具体不同。”

这个话题正是福山井的专业,他立刻坐直了身体:“哦,这个嘛,就要说到托卡马克装置和仿星器的历史由来,一般来说,世界上具有两种在建的装置,一种是大陆那边正在推进的托卡马克,一种是美洲那边在建的仿星器。我理论依旧属于托卡马克的范畴之内,但是灵感则来源于美洲的仿星器,在我的理论之中…..”

福山井开始侃侃而谈,各种理论和热核历史从他嘴里滔滔不绝的流出。很快,对面的记者就有些更不上福山井的思路了,毕竟这是一个极其庞大的领域,里面涉及的专业知识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

福山井大概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将自己理论的方向和进度大概的说了一下,但当他十几分钟说完后,对面的记者脑门已经开始流汗了,他擦了擦汗,问道:“福山博士,那么,您觉得,我们现在除了可控核聚变,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么?比如说…电池?”

福山井闻言顿时眉头紧锁,他严厉道:“哪里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能源问题可不是儿戏,你用电池可以让飞机飞起来么,你用电池可以让火箭飞上太空么?这些问题,在化石燃料枯竭之后,只有核反应才可以解决,而在所有的核反应中,唯有可控核聚变才是人类未来唯一的希望,是我们迈向先进文明不得不跨过的一道坎!这是不容辩驳的。”

“那根据您的判断,我们有多少概率能够突破可控核聚变,成为更先进的文明呢?”

福山井刚想把重复了很多遍的话复述一遍,然而当他看见了岛田正喜亮晶晶的眼睛,还有演播室内其他人期盼的眼神,他顿时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不能随便回答。

沉思片刻后,他沉声说道:“我不能乱说话,这个概率并不高。”

岛田正喜倒吸一口冷气,演播室的其他人也纷纷捂住了嘴巴,就连站在演播室外等待的西村志也瞬间面色苍白。

但随后,只听福山井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过,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十拿九稳的事情。请大家相信我,相信我们的团队,也相信我们的民族。我以我的名誉,我的尊严,我的生命担保!在我们共同不懈努力之下,一定可以将可控核聚变的商业化难关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