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北海谍影

1789年公历3月中旬,就在徐大用琢磨着怎么运更多的纤夫出川的时候,外东北的春天提早到来了。

奔涌的雪水激流从山谷中涌出,汇入山脚下的西拉河里,冰凌渐开的河水再次缓缓流淌起来,冰排发出巨大的响声,在河心汹涌奔流,等这些冰排被冲进南面的大海时,就已经变成了无数起起伏伏的碎冰。

原野上随意肆虐的大烟炮已经消失不见,屋檐下那些跟冰糖葫芦似的冰柱在温暖的阳光照射下慢慢融化,一滴滴带着松香色的水珠滴答滴答的垂落在房前屋后。

北海镇猫冬的日子已经结束,整个城市就像活过来一样。田野里,积雪开始融化,随着大型联合整地机的轰鸣,中午的阳光晒在被犁刀翻滚出来黑土上热气腾腾。山岗上犹如鱼鳞般千疮百孔的残雪正急不可耐地闪着最后的光芒。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从北海镇到富尔丹城,民政下属农机组的数百台各式大小拖拉机就纷纷呼啸而出,开始了又一年的春耕。

随着赵新这几年买来了更多的拖拉机,从大前年开始到现在,富尔丹城以北已经新开垦出了三十几万亩耕地。很多新来的农民看到一望无际的大片耕地,都会吃惊的一屁股跌坐在地头,继而便贪婪的抓起一把泥土凑到鼻子前深深的闻一下,这是多少庄稼人几辈子都干不出来的大事啊!

而在位于黑龙江和乌苏里江交汇处的伯力镇外,原野上的荒地还没解冻,几辆挂着整地机的巨型拖拉机就突突突的开了进去,硕大的犁刀分开一指多厚的冰层,然后将下面还在冻着的淤泥翻了出来。

北海镇伯力农场的新任场长朱大贵站在地头,黝黑的脸颊被带着寒意的春风吹的黑里透红。他对身边的几个新来的山东农民介绍道:“瞧,这种地就得冻的时候翻,要不等一开化......“三水,这家伙的嘴在哪儿咧?”

徐三水仰头看着比自己还高的履带轮子,越发觉得这玩意不是个活物。可它咋就能有那么大力气呢?铁镐都刨不动的冻土轻轻松松就给翻出了尺厚的深沟。

“要不去前边儿试试?”同伴试探着给出了主意。

抱着草的徐三水正要朝拖拉机前面走去,冷不丁就听头顶传来“嘟”一声巨响,唬的他和同伴两人一屁股跌坐在沟里,干草洒落了一地。

“哈哈哈哈哈”一道爽朗的娇笑声从头顶上方传来,徐三水愕然抬头望去,这才注意到在“巨型牲口”的上方,有一个琉璃般透亮的大窗。隔着那扇窗户,一个戴着个棕色狐狸皮帽子的俊俏姑娘正笑的前仰后合。

之所以徐三水看出那是个姑娘,是因为对方的肩膀上垂着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

“女的?这咋是个女的?!”

徐三水的脸腾一下就红了,他是个直肠子,腾的站起来,跳着脚大叫道:“谁家丫头,你给俺下来!哎哟”

此时朱大贵已经走了过来,他抬脚就照着徐三水的膝盖窝踹了一脚,大声骂道:“真他娘的是个夯货!看啥看,滚起来,那干草是让你喂牛喂马的,谁告诉你能喂机器了!滚远远的!”

“知道了,大贵叔。”

等朱大贵笑骂着走回地头,一个老农问道:“他朱叔,恁说,大牲口把咱种地的活计都抢了,以后咱能弄啥?”

朱大贵笑道:“弄啥?给庄稼锄草、养牛养猪弄大棚,恁说弄啥?一年到头忙不死你!”

那老农也笑了,农民哪有怕忙的,不忙才怕。可他转眼又狐疑道:“可这大牲口,哦,不,是机器把种地的事都包圆儿了,养牛能干啥?牛再壮,也没那机器能干不是?”

朱大贵道:“你个徐老栓,跟......你儿子一个揍性!俺先头说的恁咋忘了?养牛做啥?养牛吃肉!”

徐老栓摩挲着刚剃掉辫子的后脑勺,呵呵的笑了。

此时远在北海镇西北侧的养马场内,群马春情初发,闹得欢腾,从它们身上飞下脱落的毛团,远远就能闻到一股辛辣刺鼻的马汗味儿。

谷/span赵新驼着个背坐在木头搭建的围栏上,一边望着自己那匹正在撒欢绕圈的白色战马,一边跟身边的雅尔哈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

没有人能比雅尔哈管马管得更好了,他从一个貌不惊人的马伕,一步步当上了北海镇军马场的场长,之前又跟刘铮学了兽医。每年春天当野花盛开的时节,雅尔哈就去采集各种药草,在荒原上、在干涸的山洞里和潮湿的山洞里挖掘药用的草根。

不远处马棚的墙上,高挂着一捆捆不同叶状的干草。治烫伤的春草芽,治蛇咬的蛇眼药,治腿伤的黑叶草,长在树林里柳树根旁边的一种很不显眼的白草,可以治内伤,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可以医治马匹的各种疾病和时令病的药草。

“大人,您的马胖了。”

“老雅,马怎么能叫胖?那叫长膘了。”

雅尔哈拍着脑门,哈哈笑道:“汉话的门道太多,我总记不住。”

赵新也不笑他,话题一转道:“我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该找个女人了。”

雅尔哈嘴里叼着个旱烟袋,嘿嘿一乐,含含糊糊的说道:“算了吧,谁愿意找我这么个残废。”

“不能这么说,你又不是春来那样的苦命人。总得留个后吧?”

“呵呵,以后再说,现在管着好几千匹马,我哪有那闲工夫。”

北海镇的军马从最早的十几匹开始,到今天的存栏量已经高达五千多匹。除了赵新早期买的那几匹苏维埃重型挽......马,眼下马场里数量最多的就是缴获自清军的蒙古马。至于从罗刹那边俘获的顿河马现在都圈养在雅克萨城外。

由于外东北的交通条件制约,眼下各类军马仍是北海军出行的必备。这其中有速度轻快、便于乘坐的乘马,也有用来牵引火炮、辎重车等的挽马,另外还有用来搬运物资的驮马。

历史上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除了英美等极少数国家以外,其他国家牵拉野炮、搬运山炮的主要手段还是依靠马力。

现在整个北海镇,能跟雅尔哈提找老婆这种事的也就瑟尔丹和赵新,别人谁说都不理,搞不好还得呛呛起来。前者是在冰天雪地里救过他的命,后者是用糟糕的医术把他从死亡线上给拉了回来。

雅尔哈用他剩余的几根手指笨拙的擦着火柴,点上烟才转头对赵新道:“听说您又要走了?这回去哪儿?”

“明天一早走。伊尔库茨克那边传回消息,罗刹人贼心不死,我不去看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又要打仗?”

“嗯。估计打完这一场,罗刹人也就消停了。”赵新扶着栏杆跳到地面,黑亮的靴子上溅了几滴泥水。他拍了拍雅尔哈的肩膀,笑着道:“回去让万造他老婆给你说门亲。哎,我说,这回你可别拖着不见啊!等我打完仗回来喝你的喜酒。”

目送着赵新远去的背影消失,雅尔哈这才背着手,一瘸一拐的走向自己的那间办公室。还没进门,一个年纪约莫三十出头的书生模样的家伙夹着几本册子找了过来。

“场长,这是骑兵营领这几天取马匹的记录和民政那边调拨的饲料清单,需要您过目签字。”

此人名叫呂子高,在军马场负责记账。他是乾隆五十一年从苏北射阳湖登船来的,因为之前有去口外从事马匹生意的履历,便被民政给安排了过......来。

“嗯,给我说说再签。”说罢,雅尔哈便进门坐下,吕子高便一边翻着账册,一边给他说明一项项马匹的调拨记录。雅尔哈之前跟着刘铮干了两年,现在也能看懂一些数字和汉字。至于签字嘛,雅尔哈的手不方便,一般都是盖印章。

等说的差不多了,呂子高一边递着一张张调拨单子让对方盖章,貌似随意的问道:“场长,赵王他老人家是打算出远门吧?”

“嗯。”雅尔哈话刚出口,便觉得不妥,随即抬头望向对方。谁知呂子高竟又继续问道:“赵王这是要去哪儿啊?”

雅尔哈顿时就皱起了眉头,他放下印章,紧紧盯着对方的眸子问道:“你到底想问什么?这事是你能知道的吗?”

呂子高神色变得有些慌乱,摇着手连忙解释道:“没,您别误会,我就是随口一问。”

等吕子高拿着盖好的章的单子和账册走后,雅尔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个人自打来了军马场,一直不声不响的,从不乱打听,做事也很认真,可今天这是怎么了?

况且赵新的行踪在北海镇属于最高机密,除了他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其他人从来不敢过问。在很多北海镇的老居民眼里,赵新就是个神,雅尔哈也不例外。

在他看来,也只有神仙才能使出这般手段,将原本一片荒凉的北海镇变得如此富饶。

想到这里,雅尔哈便拿起了桌子上的磁石电话机,用右手仅剩的三根手指抓着摇把使劲摇了几下,接通后便道:“军马场,我是雅尔哈,给我接......”

他话还没说完,屋门悄无声息的开了,一个黑影犹如旋风般扑了进来,探手一抓搭在雅尔哈的手腕上,雅尔哈顿时就觉得手腕无力,电话听筒脱手而出。他刚想大声叫人,一丝冰冷已经贴在了他的喉头。随即就听身......侧一人冷冷道:“想活命就别说话!否则一刀割断你喉咙!”

此时从垂落在桌旁的磁石电话听筒里,隐隐约约的传出了接线员的声音。

“喂?喂?军马场,你要哪里?喂?”

刀锋紧紧的贴在雅尔哈的喉头,他知道自己只要有异动就会被身首异处。此时就听身后那人低声喝道:“怎么回事?这玩意是谁在说话?”

紧接着,门口人影一闪,吕子高急步走了进来。他俯身拾起电话听筒,对接线员道:“对不住啊,场长突然有急事去马棚了,好像是大人那匹马有点不对劲,先挂了吧。”

说罢,他便将电话放好,然后对雅尔哈身后那人解释道:“这叫电话,离得几十里也能相互联系,不过得让接线员帮着接通才行。”

“屁话!北海镇这里到处都是妖物!来了这些天,看着比他妈混元教还邪门!”

侧一人冷冷道:“想活命就别说话!否则一刀割断你喉咙!”

此时从垂落在桌旁的磁石电话听筒里,隐隐约约的传出了接线员的声音。

“喂?喂?军马场,你要哪里?喂?”

刀锋紧紧的贴在雅尔哈的喉头,他知道自己只要有异动就会被身首异处。此时就听身后那人低声喝道:“怎么回事?这玩意是谁在说话?”

紧接着,门口人影一闪,吕子高急步走了进来。他俯身拾起电话听筒,对接线员道:“对不住啊,场长突然有急事去马棚了,好像是大人那匹马有点不对劲,先挂了吧。”

说罢,他便将电话放好,然后对雅尔哈身后那人解释道:“这叫电话,离得几十里也能相互联系,不过得让接线员帮着接通才行。”

“屁话!北海镇这里到处都是妖物!来了这些天,看着比他妈混元教还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