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二回:谁的孩子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

自我徂尔,三岁食贫。

淇水汤汤,渐车帷裳。

女也不爽,士贰其行。

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淡玉洁突然想起砖机食堂没人做晚饭,于是忙着腆着大肚子去往食堂要给机组人员做晚饭。临了,却见贾琼英正将馒头坯子装上蒸笼上锅,自然是大为感动,道:

“贾姐,谢谢你帮雪芹做饭。”

贾琼英笑道:“举手之劳,不用谢。小淡,你说笔友这会到了你姑妈家吗?”

“这到我姑妈家也不远,应该到了吧。”

“看得出你姑妈一家对笔友还是有好感的,雪芹与笔友的事肯定成了,以后我们就是亲戚了哈。”

淡玉洁笑道:“那这食堂里的活你可得多帮忙哦。”

“你身孕快临盆了,快回去休息吧,食堂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淡玉洁便又满心愉悦的拖着笨重的身子回自己的房间休息。这个时候,雪芹与笔友在干什么呢?是已经到家了,还是在路上玩乐呢?表妹真是好福气,能主演这浪漫的爱情故事。想想自己那些年,啥子事不懂就和兰言偷吃了禁果,然后为了躲避世人的白眼,就跟着他南北流浪,东西乱窜。就这样,错过了浪漫爱情故事的生发。她多少有点儿不甘心,同为女人,为什么自己的爱情故事没有浪漫而只有揪心呢?也许,是与自己过早的偷腥有关吧!

淡玉洁叹了口气,门却被推开了,只见陈燕脸腮挂着泪滴进得屋来。她自是惊异怜悯,道:“陈燕,你怎么啦?”

见问,陈燕禁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见到慈悲善怜的淡玉洁,她如当见到亲人一般感觉有了依靠,就要扑进亲人的怀抱。见状,只唬得淡玉洁躲避不及,忙用双手去阻拦,终于是挡住了急急扑来的陈燕,护住了肚里的宝宝。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道:

“陈燕,别激动,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

忍不住的悲痛,避不了的孤苦,陈燕抱着淡玉洁的肩膀失声痛哭起,声音哽哽咽咽,似失亲的凄惨绝伦,如受冤枉般的委屈,有些茫然,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无依无靠。

淡玉洁听她哭的肝肠寸断,也禁不住伤感同悲起来。她轻抚着女子单薄的肩背,柔声问道:“陈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良久,陈燕才止住哭声,哽咽道:“夏流不要我了。”

“这……”淡玉洁大感意外,“这怎么可能?”

陈燕流着泪,哽咽道:“淡姐,他前两天说在食堂开伙了,我还以为他开玩笑的,今下午上班前他又搬回李老表的房间住去了。”接着,她又将早间发生的事述说了一遍。

淡玉洁看着陈燕,这可是个苦命的女孩,满以为她跟夏流会有个好结果,谁知道还是出现了幺蛾子。

“陈燕,你们最近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没有。”想了想,陈燕说道,“前几天我来身上,他想要,我没依他,当时他是不高兴了,但随后几天就跟没事一样还和我好。此外,我想不起还有什么别的不愉快。”

淡玉洁笑了笑,男人都有这劣根性,道:“只怕你在什么别的地方伤害到了他吧。”

陈燕摇摇头,淡玉洁也无能为力,她只能开导劝慰陈燕。也许正如她自己所想一样,夏流过几天就会回心转意的。

其实,可怜的女人哪里知道,男人们那极端自私的虚荣心里充满着对女人身心的完全的占有欲望。不可否认的是,夏流从一开始便是抱着试试玩玩的目的在与陈燕交往,其间或许有那么几天动了真感情,想与陈燕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这一切,都在阅读了任笔友的那篇短文《婚变》后发生了变化。

原以为,婚前性行为是个人行为,对他人没有伤害,没想到却对婚后家庭的和谐幸福有着如此长远的影响。原来,男人之所以都爱处女,却不仅仅是因为那张膜的完美无瑕,更多的却是因为那张膜下掩藏着女生的N多个第一次,比如第一次拉手时女生的害羞,第一次接吻时女生的忐忑不安,第一次和男人爱抚时的半推半就,第一次和男人相拥而卧时的含情脉脉和欲说还休,第一次和男人长相厮守时的浪漫情怀,甚至第一次有了身孕时的惊喜与幸福感……这无数让男人痴迷的第一次,都只有处女才能给予的。

一个过来的女人,这N多的第一次没了,有的只是让男人疑神疑鬼的各种可能的N多次。而且更让男人难以承受之苦的是,被别的男人讥讽嘲笑。想必任何娶了非处非新女人做老婆的男人,都会穷其一生的去掩饰其妻的非处是非吧!

有关陈燕的非处是非,早己呈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夏流是无能为力去掩饰的了。与其被这无法承受之痛长期折磨,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忍这一时之痛换今后一生之无虞。更何况,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与陈燕能有什么好结果,纯粹的以试婚为借口,玩玩而已。玩腻了,找个借口,随手就把女人抛弃掉。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享的事儿都能成……”

这,就是夏流,为终于甩脱了陈燕而心悦神愉!

不过人世间,总是几人欢乐几人愁。白善眼睁睁的看着任笔友与吕希燕双宿双飞,是既羡慕又嫉妒恨,他们的新鸳鸯蝴蝶梦,无时不刻敲打着他那孤苦脆弱的心灵,令他无法安心上班,无法静心入眠,更不能坦然面对生活的每一天。

骄阳越似火,世界越寂静,白善就越是烦燥不安。他顶着烈日怔怔的注视着远方的云天,心中泛起如海潮般无尽的哀伤,一浪淹过一浪,就如在那一抹蓝色的空天边缘,那白如棉絮的云朵在微风的吹拂下显尽万千姿态,似蚊蝇鼠蟑如牛鬼蛇神般乱舞,如妖魔鬼怪似豺狼虎豹般凶残。

白善感觉心惊肉跳,仿佛自己就是那云朵,任自己如何竭尽全力的挣扎,都摆脱不了那为鬼为蜮的蹂躏。

原来,总有阳光照射不到的他内心深处的阴暗的地方,被那魑魅魍魉牢牢的盘居着,容不得他厰开心扉。他惊惶失措,在阳光下漫无目的地游荡着,茫然若失的游荡着……也不知时间过了几世几劫,他发现路到尽头,是一扇门横在面前,原来,他鬼使神差的到了辛吾能的房外。白善叹口气,这也是个苦命的人啊!他待要离去,却听得屋里传来了吵架声。

辛吾能气恨难消,却又无可奈何,道:“你怀了孕,你去找他呀,他总该有些补尝吧。”

“我?”银富香有口难言,半响才说道,“我找谁去啊?”

辛吾能暴跳如雷,道:“孩子是谁的你都不知道吗?不是杨忠祥的,就是郎中郎的。”

银富香低声嘟咙道:“还有你呢!”

辛吾能刻意深深掩藏的伤疤被银富香轻柔的翻了出来,一种被羞辱被蔑视被讥讽的感觉随着他的满腔怒火彻底爆发了出来,他狠狠地掴了银富香两耳光,吼声如嘶,道:

“是我的吗?我有这样的本事吗?你这个不要脸的烂婆娘,你连自己肚子里装的哪个蓄牲的种都不知道,你还配做人吗?你知道你象什么吗?公共厕所,是人都可以上的公共厕所。”

门外偷听的白善闻言禁不住浮想联翩,骚动不安起来。也难怪,二十岁的男子,对女人的身体总是充满着好奇和饥渴的。

悄偷窥,青丝三尺长,垂落翘臀上。臀下粗圆腿,薄纱露春光。不识庐山面,不碍意飞扬。

好男儿,阴阳聚洪荒,御马驰骋狂。狂掬月在手,金茎吞吐忙。意在山水间,不屑楚庄王。

室内,银富香只感觉口中咸咸的,却并没有觉得疼痛,倒是表哥的话令她心头狂震,自己真象公共厕所吗?什么是公共厕所?就是任何男人都可以上的地方。她一阵恶心,忍不住再次呕吐起来。看着表妹痛苦,辛吾能倒底还是心生怜悯,他忙着一面给表妹抚着背心,一面拿过纸巾去拭污物。银富香却一把推开他,道:

“你说得对,我就是公共厕所,不值得你关心,你走。”

辛吾能叹口气道:“阿香,我们毕竟是表兄妹,除了我,这个砖厂谁真正关心过你,是杨忠祥,还是郎中郎?”

“我……”

“都这样了,你还是去坠胎吧。”

银富香抱着头一个劲时摇晃着,道:“不,我不坠胎。”

辛吾能忍着满腔怒火,道:“为什么?”

“曾经医生告诉过我,再坠胎就有可能终生不能生了。”

“你都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你能把他生下来吗?即便你知道,那也不能生下来,杨忠祥与郎中郎都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了,你将把你的孩子放在什么位置呢?”

银富香突然抬起头,泪眼汪汪的望着辛吾能,似哀求,道:“表,表哥,我想,我想你就当孩子是你的吧。”

闻言,辛吾能双眼喷火,五官挪位,他厌恶的看着银富香,看着银富香,实在是忍无可忍,便霍然起立,再次狠狠地掴了女人一耳光,咆哮道:“都啥子时候了,你还想让老子当绿头乌龟吗?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然后怒气冲冲的甩门出屋。

银富香摸着火辣辣疼痛的脸蛋,凄苦惨淡的笑了笑。是啊,这种事,哪个男人有如此雅量容忍呢?看来,坠胎是唯一办法了。可是,自己应该找谁去呢?她一时陷入了迷惘之中。

辛吾能气迷心窍,他将自己抛入阳光中,感觉浑身都在燃烧,并且很快波及了林木花草,就连沙地河流也都燃起了雄雄烈火。在他眼中,眼见之处都变成了火的海洋,火成了唯一显现的事物。他难受,感觉自己正被烧烤成灰,被雄雄火焰裹袭着抛向空中,又飘落火海,瞬间化为乌有。

下雨吹风无法上班,停电无法上班,机器坏了无法上班,场地砖晒满了也无法上班,这足令这些有干才有得收入的农民工心生不爽,如今又因为一两个人心情不好又上不了班,着实让史义旭怨气冲天。他可是拖家带口的,一天不上班,那就得吃老本啊!他很是后悔当初竟然没经得住史五来的许诺忽悠,丢下果子沟那边好好的砖厂不干,跑到这个破砖厂来。想想都半年时间了,自己两口子才毛收入三千多一点的钱,而至今却没有分文余存。就为这事,他们两口子也是常常吵架,尤其是自己的这个黄脸婆,老爱在自己耳边唠叨,真是烦死人了。

史义旭看着无事困睡的妻女,很是郁闷无聊。偶尔,隔壁传来了嘈杂声,仔细听听,却是夏流等人在玩牌。史义旭有了盼头,便也去到隔壁,加入到夏流等人的赌局之中。

谁也没想到昨夜里会落雨,雨不算大,仅仅是把泥地尘土溅湿而已,但是被雨水擦拭过的天空却显得晶蓝通透。随着微风习习吹过,虽有几分寒意,但东方天际的一轮红日却令人心头暖暖的舒服。

然而,杨忠祥的心情却遭透了,天知道这个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辛吾能也不完全是性无能,郎中郎也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谁又敢保证这个孩子就一定是自己的?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有几分冲动,更多的却是警惕与厌恶。三个男人的责任,她凭什么要求自己独自承担呢?

“你怎么这样不小心呢,这下可怎么办啊?”

银富香清楚,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大可能是表哥的,但她不能确定孩子是杨忠祥的或是郎中郎的。她努力去回想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越想越迷糊,越想越心烦。这事怎么解决,恐怕最后还真得自己拿主意。但是,她还是渴望曾经跟自己山盟海誓的男人能说出自己喜欢听的话语来,便问道:

“阿祥,你说怎么办呢?”

杨忠祥虽然不爱自己的妻子,但妻子忠于自己,并给了自己一个完整的家,在与银富香关系渺茫的当下,他不愿抛妻舍家。对于下半身惹的祸,他更没有勇气承担自己应担的责任,想了想,他淡淡的说道:“我有权力说怎么办吗?你应该先去问问郎中郎怎么办。”

银富香忧凄的脸上倏然变色,道:“你什么意思?”

杨忠祥冷冷的说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就找谁去。”

“你……”银富香感觉浑身冰凉,这是曾经跟自己海誓山盟不弃不离,愿和自己相伴终老的男人说的话吗?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什么?”

杨忠祥似乎不曾留意女人哀怨痛恨的表情,更似乎是有意恶心女人一般,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和那么多男人乱搞,总不可能让我来独背这口黑锅吧。更何况,我是做过结扎手术的。”

银富香闻言浑身一抖,这个男人不是常在自己耳边说,等他们结了婚,要自己给他生个女儿么,怎么这会他竟说出他是被阉割过的呢?是他一直都在骗自己,还是他根本就不打算承担这份责任?或许一开始,这个男人就是在玩弄自己。她凄苦的笑笑,极度鄙夷的看着眼前这个如疣猪般丑陋的男人,竟忍不住的恶心冲动,甩手就是一耳光掴在杨忠祥的脸上。

杨忠祥愣了一下,方才感觉脸上火辣辣刀割一般的疼痛,原来盛怒中的女人的指甲划破了男人的粗糙的面皮,星星血痕斜挂在脸面上,不仅撕心裂肺的痛,而且大有破相之势。他何曾被人抽过脸面,而且还是被一个垃圾般的女人的那肮脏的手指拔拉的破了相?他无法再做谦谦君子了,他满腔怒火随着相破而爆发,他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发就往墙上撞击而去,一下、两下……他恨她竟然敢抓破自己的脸面,他更恨她不顾自己的感受,心甘情愿往郎中郎的胯下钻,他要把这么多日来憋屈在心中的怨气怒气一股脑儿全都发泻出来。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杨忠祥只感觉双臂有点麻木,而且银富香也没再嚎叫了,他才下意识的停了手,将女人摔翻在地,眼都没眨一下的连声冷笑着扬长而去。

银富香没有感觉到疼痛,也没有力气嚎叫,她披头散发,表情有点呆滞,只一个劲儿的凄惨的笑着,象是自嘲的笑着。男人都是这样吧,需要女人的时候百般迁就,觉得女人有麻烦时,总会毫不犹豫的将女人如倒垃圾般丢掉。

“垃圾。”

她唯艰的站起来,踉踉跄跄的盲目的朝前方走去,她口中就只重复念叨着“垃圾”两字,是的,自己就是一堆垃圾。不,确切的说,自己是盛装垃圾的桶,专装男人污物的垃圾桶。她突然感觉恶心,急忙弯腰弓背抚胸狂呕,却又没呕出什么污物来。她只觉神疲力泛,有点目眩,仿佛天地在动,万物在闪烁。

它们是在嘲笑自己吧!

表哥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你知道你象什么吗?公共厕所,是人都可以上的公共厕所。”

是啊,自己就是人人可上的公共厕所。想到自己身心内外皆污物,她又是一阵剧烈的干呕。只是任她竭力咳呐嘶吼,污物却似在体内生根萌芽,已不是外力所能清除的了。

银富香疲了累了,她搂搂头发,看着水中那个披头乱发,满脸血迹的女人正盯着自己惨淡的笑着。这就是自己吗,自己是这样子的吗?不,这不是自己,自己曾经是多么的青春靓丽啊!你再看她,面目狰狞恐惧,身心上下邋遢污浊,分明是才从地狱逃出来的恶鬼,故意来恶心自己的吧!

她捡块碎砖头,狠狠地砸向那鬼影。水面立即荡漾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浪,那鬼影,便也跟着层层波浪五官挪位,随即肢解体散。

银富香感觉一阵轻松,也许,自己真正的归宿就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