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白善

我带着一把吉他,

孤独地闯天涯,

苦苦地寻觅着一个温暖的家。

我带着一把吉他,

弹唱着一只可人的雪莲花,

在天涯,

寻得了她又失去了她。

呵,心中的雪莲花,

我再也寻不着她!

我带着一把吉他,

孤独地闯天涯。

我要寻找心中的她,

那支可人的雪莲花。

呵,雪莲花!

我一定要找着她,

让我们一起回家!

三年前,十五岁的白善随从老乡从四川赶赴新疆打工。当时,他的亲人一至反对他出门,要他呆在家里放牛看猪娃子。别看白善当时只有十五岁,他却有一副倔脾气,父母阻止他闯世界,他便在家里与他们拍桌子摔板凳闹绝食。最后还是父母让步了,同意他去新疆打工。记得临行那天,他年近五旬的父母含泪送了他一程又一程,直到把他送出了山区到了平川仍还舍不得放他走。是啊,才十五岁的娃,本该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念书识字。可是他却不能,因为家里穷啊!吃都成问题,哪里还有钱供他上学读书呢?

到新疆的第一年,他就在砖厂干活。由于年龄小,没有劳力,因此常受到别人的欺凌。当时他在砖机上打杂,工资低得可怜,仅仅能够维持他的生活。由于老板也是一个贪得无厌没人性的家伙,他在砖厂整整干了七个月,总共才结了五百多一点儿的钱,就这点儿钱,还被老板以各种理由扣去了三百多元。当时已近寒冬,余下的这不足二百元的钱便是他整个冬季的生活费。家里也曾写信叫他回去,他不答应,写信回去说,难得出一次远门,他至少要呆够三年才会回家。

由于冬季他没有找到活干,半年时间仅有这不足二百元的生活费用,那种拮据程度就可想而知了。没办法,他只好赶二五八吃饭,逢三六九睡觉。这哪里是饭呀,顿顿尽喝那照得见人影的稀糊糊维持生计,其余时间便躺在床上睡大觉。肚子饿,心里慌,哪里睡得着呢?外面的世界白茫茫地,也没有去处,于是他学会了孤独,常常捧着一碗稀糊糊顾影自叹。

第二年开春后不久,他于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永胜砖厂的班头史五来。当时,史五来正缺人手,于是他便跟着他来到永胜砖厂上班。永胜砖厂的职工们见他是个小不点儿,于是也都同情他,让着他,照顾他。班头史五来也顾着他,无事时便带着他去钓鱼。所以,如今的白善也特别喜欢钓鱼。

想起钓鱼,白善便是一肚子的火。这还是去年五月份的事,一场大雨使砖厂放假三天。这三天时间,史五来便领着一伙人去钓鱼,其中便有白善。他们几人钓得了三四斤的鱼儿,史五来便让白善将鱼儿提回食堂去,他是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水池的。

紧邻国道线的永胜砖厂的办公室的东面,一条碎砖头大道之隔的一户人家,姓周,有一女孩叫周丽蓉,因排行老四,人们便叫她四女子。这四女子,一头短发,浅眉毛鹞子眼,踏鼻梁大嘴巴,行为粗鲁,没有女孩儿家应有的温柔斯文的形象,简直就是个儿男。她与白善早在月前就认识了,仅仅是认识而已。这会儿她正坐在门前看书,偶尔抬头,发现白善提着一桶鱼儿经过,于是笑道:

“白善,怎么这么多鱼儿,是你钓的吗?”

白善看着四女子,也不知咋回事,他打心里喜欢和她在一起。于是,他点点头,说道:“你不相信?”

四女子合上书,站起来整理着衣服,道:“我就知道你钓鱼是内行。”接着,她似开玩笑的说道:“你们食堂人多,拿回去也弄不好,不如就在我家煮着吃了。”

白善一口答应,道:“好啊!不过……”

四女子笑道:“你放心,油盐酱醋我家有,不用你掏钱。”

于是,他与四女子一起,把那些小鱼开膛破肚清洗干净,和上面粉,下油锅。白善虽然不会下厨,但他却是做下手的天才,四女子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偌大一间厨房,满是他的身影。

四女子自然高兴,于是与他海北天南地聊了起来,自然也就涉及了人生婚恋。从言语之中,白善是乎听出了姑娘对他有那意思,就越发的心花怒放。也难怪,白善的家乡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山川,没什么出产,他讨厌家乡的穷。到新疆后,他发现新疆虽是边陲之地,却比家乡好多了,于是萌生了在新疆生根落户的念头。在他的臆想中,自然是他爱上一位新疆姑娘,然后嫁给她,嫁鸡随鸡,他就可以随妻子在新疆安家落户了,这可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啊!他天天都在如此想着。

没想到幸运之神就这样降临了,白善高兴万分,况且周家也并不穷啊!饭桌上,他装得很斯文。虽然忙了一个上午,肚子早饿了,但有周家父母在场,他伪装斯文,居然很成功。周家父母对他好评如潮,还要四女子多学着他点儿哩。

从此,他工作之余便往周家跑,帮着干些农活或家务什么的,周家自然也就更欢迎他了,并经常留他吃饭。他更以为周家相中了他,于是去周家更加频繁了。

有一次他又去周家,竟然发现四女子正和他们厂里码窑的光头邹広森相拥在一起。这使他大为恼火,他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四女子说她只把他当作弟弟看,她爱的是他的同事邹広森。

白善当时只觉得天旋的转,他踉踉跄跄地跑回宿舍,捂头盖脸的要睡。可他脑子一片混沌怎么也睡不着。他越想越气,发觉自己被周家给耍了,这是一口难咽的气,他要出气。于是他抱起一瓶辣酒一气灌进肚里,便跑进厨房拿了把菜刀直奔周家。

此时,周家正在吃午饭,突然见白善提着菜刀醉醺醺地冲了进来,早已吓得四处逃窜。唯有那个邹広森,眼疾手快一把擒住了白善的手,只一下便夺下了他的刀……

想起往事,白长叹一声,感觉自己当时太幼稚太鲁莽。他持刀冲进周家,幸而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正在他追悔往事之时,咚的一声,门被踢开,兰言推着一辆自行车出现在门口,只听他说道:

“白善,帮我个忙。”

白善从床上爬起来,道:“什么事?”

兰言道:“和我到我姑妈家去驮点面粉。快点,把你的车子骑上。”

白善满口答应,他简单洗漱一番,便骑上自己用二十元钱买的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与兰言同上坡,过渠桥,途径办公室,他斜眼瞪着门窗紧闭的周家,心里恨的刻骨铭心。兰言催他向右拐朝东方骑去。他们自然的转向旧的国道线,首先就是一个漫长的俯冲,然后又是奋力向上,在平行一会儿,大门口到了。

兰言道:“今天是啥子日子,大门口停这么多车?”

白善道:“别看大门口是路边店,这里却好做生意得很。你看这么早,那些饭店里就有客人了。”

他们再拐右手骑车上了去团部的柏油路。此时的新疆,哦春天姗姗来迟,大地仍是一片姜黄。他们一路闲扯,过糖厂,很快到了三岔路口的加工厂。在兰言的带领下,他们左拐进入了凹凸不平的宽阔的村道。兰言道:“最前面的那个院子就是我姑妈家了。”

兰言的姑妈家姓吕,这是新建的房,一个新生的四合院子,院门还是篱笆墙与柴门。说这是四合院子,其实它只有面南背北的正房一栋和面东背西的厢房两间,正东与正南都是砖码的围墙。还未进柴门,他们便听到了狗叫声。哈哈,白善笑了,院子中,拴着一条黄毛狮子大狗。看它臃肿的身子挣扎着铁链哗哗啦啦地响着,跳跃着扑向他们。白善乐了,狗见的多了,难道还怕你这只困兽不成?

听到狗叫声,兰言的姑妈兰秀珍从屋里出来,她今年不足五十岁,但是无情的岁月却给她增添了无数花白银灰的头发,满脸皱纹也记录了她养育五个儿女的劳苦辛酸,特别是她一身灰白的土布衣服,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清贫勤劳的形象。见是侄儿到来,兰秀珍满脸堆笑,却用埋怨的语气说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言语之外,却又舒心多了,如今总算来了。

“你们还没吃饭吧。”兰秀珍冲屋里喊道,“雪芹,快给你表哥他们做饭。”

随着兰秀珍的话语坠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堂屋里飘了出来:“妈,是表哥他们来了吗?”

随即,门口白影儿闪现,白善只觉得眼前异常清亮,但见门内出来的姑娘,白衣白裤白鞋子,犹如白雪公主一般轻盈盈地来到他们面前。她甜甜地笑道:“表哥,表嫂怎么没来呢?”

兰言道:“她行动不便。”

兰秀珍对女儿道:“雪芹,快去给你表哥他们煮点饭吧。”

吕希燕答应一声,她扭头对白善笑笑,便朝厨房去了。

姑娘这一笑,可把白善给笑傻了:看她那对水灵灵的眸子,恰如春姑娘春意盈盈一般温馨动人,她那张自然红润的巧嘴儿,也使他想起了几日前他所吃过的那醇润清香的蜜糖儿,诱得他直往肚中吞着口水。看姑娘那婀娜多姿娇小的背影,想起姑娘的笑脸,白善的心早已飞随姑娘去了。

见白善看着自己的表妹发傻,兰言生气了,他拍了白善一巴掌,道:“你娃发啥子傻,走,抬面粉去。”

白善自知失态,他摸摸还疼痛的肩背,跟在兰言后面道:“你也轻点儿打,差点儿要了我的命。”

兰言冷哼一声道:“这只是给你一个教训。”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储粮室,在兰秀珍的指引下,兰言与白善合抬了一袋面粉来到院子里,在将它固定在自己的车架上,便要告辞而去。

兰秀珍忙说道:“雪芹已经把饭做好了,你们就吃了饭再走吧。”

白善不甘心就这样走,便也说道:“兰哥,既然饭已做好,我们就吃了再走吧,也免得伯母生气。”

兰言瞪了他一眼,向兰秀珍道:“姑妈,玉洁身子不方便,我要回去照顾她。”

白善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道:“兰哥,你不是说要帮伯母修自行车吗?工具都带来,顺便把车修了再走吧。”

兰秀珍也记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道:“既然工具都带来了,就把车帮我修修吧。农忙快到了,下地太远,有车方便些。”兰言记起来了,自己上次来的时候,姑妈提说过修车的事,于是便支好单车,让姑妈把那辆破自行车推出来。

一会儿,兰秀珍推了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来到院坝中间。兰言看着这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不由皱起了眉头,道:“姑妈,这车报废了。你看,链条锈了,后圈也断裂了,钢丝得全换,没有五六十元钱是修不起的,还不如另买辆车。”

兰秀珍扶着车子左右看看,点点头,满脸透露出丧气。白善看在眼里,他瞅瞅自己那辆破车,道:“兰哥,这样吧,缺什么零件,在我那车上拆。反正我骑车的时间不多,留着也是浪费,还不如换在伯母的车上。”

兰秀珍推辞道:“这怎么可以。”说话间又问他叫何名姓。白善一一作答,道:“伯母,你老人家就不要推辞了,就让兰哥拆吧。”兰言看看白善,笑了起来:“姑妈,就换吧。”

于是,他三下五除二地将白善那辆车上的链条,后圈拆了下来,换装在了兰秀珍那辆破车上。如此一来,兰秀珍的车可以骑了,白善的车却又成了废铁一堆。但他心中高兴,看姑娘娇面,值得,这叫做投资。

这时,吕希燕从厨房出来,道:“表哥,你们快吃饭吧。”

白善跟着兰言来到厨房,只见那小小的四方木桌上,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老实说,白善已经两个月没有吃上面条了,食堂里,人多的伙食,根本就不可能煮挂面。他早已饿了,看着面前这碗香气扑鼻的面条,他真想整个儿把它倒进肚里去,特别是当他发现碗中还有三个油煎鸡蛋时,就更饿的慌了。但是他不好意思狼吞虎咽,因为有姑娘和伯母在场,他想要给她们留个好印象。于是,他不顾肚子饿的慌,硬说自己吃不完这碗面条,非要给兰秀珍分一半。兰秀珍没法子,只得取了个碗让他给分了一半儿出来。

白善连同三个煎鸡蛋一块儿给分了出来,自己碗中只留了几根面条,他笑着说:“我喝点儿汤就够了。”

他刚欲站起来去添面汤,吕希燕却接过他的碗,道:“让我来吧。”白善听着姑娘的莺歌燕语,看着姑娘娇小苗条的体形,他周身激灵,酥的他快瘫痪般没了骨气。

接着姑娘递过来的面汤,白善看着女孩笑道:“谢谢。”然后便捧着碗,也不管汤是如何的烫,他一口接着一口地喝个不停,并不停的赞美这汤的可口。其实,因为他饿的慌了,必须以汤充饥。就在白善还想再添一碗面汤时,兰言放碗了,他抹着嘴,站了起来,道:“白善,汤喝够了吗?我们该走了。”

没办法,白善看着吕希燕,道:“我们走了。”

兰秀珍母女一直把兰言与白善送到村道上,看着他们的背影变得模糊时方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