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爱神的眼光

这天的午宴，纳祖尔·休终于有了些鲜活的情绪表现。

纳茉什看见这名汉子露出罕见的笑容，感到很是有趣。

“……陛下知道吗，”纳茉什微笑道，“画册的制作者，正是科契瓦赫家的公主纳耶丽殿下，如今她也在蒂博隆城。”

“这个名字，我还不太熟悉……”纳祖尔若有所思，“科契瓦赫家的家主齐金，我记得年龄和舒潘那货差不多。

“大概这位纳耶丽殿下的年纪并不大？”

纳茉什点头说：“没错，纳耶丽殿下今年十六。若是从外表上看，她可能显得更娇小一点，让人想象不到她如今位列玛雅潘联盟的‘十二书臣’，担当着印刷工坊的执掌者。”

纳祖尔惊叹道：“制作出这画册的画家竟然才如此年轻！这样的功力与才华，恐怕一些经验丰富的老祭司都无法企及。”

随着午宴渐入尾声，宴席之间杯盘狼藉，纳祖尔命奴仆收走餐具和食物。

“希望我们卡洛特穆尔宫中的饮食能让你们满意。”纳祖尔做出主人式的表态。

纳茉什和巴坎回复称，这一顿宴食相当令人满意。

“既是如此，我们也是时候谈谈正事了。”纳祖尔正色道。

纳茉什回答：“我也正有此意。毕竟我们来此，并不只是为了谈论风花雪月，欣赏美好的艺术的。

“若是有残酷的敌人盯上了这片庇护艺术家的城邦，那将会是对吼猴双神的亵渎，我们都不希望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

纳祖尔摸着下巴沉吟道：“看来，除了歌舞绘画等艺术，纳茉什女士对我们东方的局势也有一定的洞见。

“作为这座城的真人，我自然没有松懈过对外界的警惕。”

纳茉什趁机问道：“那请允许我斗胆相问，我想知道您对库卢卜·库普尔有何看法？”

此时，纳祖尔又回到了没有什么表情的状态之中。

“诚实地说，我们都知道，卡洛特穆尔坐落在库普尔家族的领地中间，隔断了萨基、艾克巴兰两座城与北方蒂西明城的直接相连。

“凭借这一地理位置上的优势，我们向库普尔家内部的使者和商团提供食宿服务，并与之经商，获取了不少收入。

“我也得以用这些收入强化城防，聘请雇佣兵来守护城邦。

“而那库卢卜的忽然崛起，我一直看在眼里。先前库普尔家内战之时，我谨慎地保持中立，并在库卢卜取胜之后，暗中派遣使者送去祝贺。

“我脱离家族自立真人，从传统道德上来说，我也没有资格谴责库卢卜同室操戈，篡夺王位，面对他的异军突起，卡洛特穆尔最好的做法便是与之交好。”

纳茉什依然温和地望向“双丘城”的真人，语气轻柔地问：“那如果库卢卜野心膨胀，在旱季到来之后，并不理会你的好意，执意要将卡洛特穆尔征服，你是否有所对策呢？

“在玛雅潘事变以后，外交与战争的模式早已经变了，原来束缚着各大家族的伦理道德准则早已被践踏，想必对于舒潘屠杀科科姆家的事情，你也同样感到震撼而无法接受。

“各大家族分疆裂土，乃至于同一家族都能建立多座城邦，而家族与城邦间的互相攻伐已经无所不用其极，若有一方死板地遵循古老的礼制，只会被狡猾的敌人狠狠地打倒。

“那库卢卜突然对家主穆安发起挑战，甚至不惜以阴谋的方式将逃至蒂西明的穆安活捉，这人又会在多大程度上会是遵循礼制之人？

“在这样的乱世中，只有强大实力和合理的利益交换方能信任，但在我看来，陛下与库卢卜无法有效地交换利益，毕竟将卡洛特穆尔征服，于他而言既轻而易举，又百利而无一害。

“甚至，在道义上，他可以将对你的征伐宣称为是帮助休家铲除家贼，并以此机会取得在舒潘处更大的信任以及未来攫取更大利益的筹码。

“那么，陛下真正有效的应对之策，又是什么呢？”

尽管语气轻柔温和，纳茉什口中所说的内容却如同一把接一把的尖刀，锐利至极。

言语的剑捅破了玛雅人的“文明之道”，戳穿了贵族们用以掩盖野心的伪装。

纳祖尔眉头紧锁，大概想不到纳茉什作为祭司家族出身又擅于歌舞的女子，竟也能将自己问得哑口无言。

“我只能诚实地回答你，纳茉什，若艾克巴兰的那位领主有意起兵，刀兵相向，我们卡洛特穆尔除了坚守，别无对策。

“我们加固了城防，聘来了外力，囤积了物资，支撑一段时间是没有问题的。”

纳茉什依然保持着浅浅的笑容，表情温和，双眸直视着纳祖尔，眼光却也化形为无情的箭矢，纳祖尔似是有些心惊。

“在玛雅，旱季有整整九个月，如果不考虑任何外力的话，被库普尔家领地包围其中的卡洛特穆尔如何支撑得住那么长的时间呢？”

这种温柔的咄咄逼人，想必是纳祖尔从未见过的。

他叹了口气。

“没错，库卢卜已经势大，他一个人，便收拢了艾克巴兰、萨基和蒂西明三座大城。

“除了奇琴伊察及其下属领地以外，基本上大半个库普尔家族的力量，都已归入他的手中。

“既然纳茉什女士能洞察到这种地步，我不怕告诉你，我早已经筹划着与钱佐诺城和奇琴伊察城取得联系。

“你和巴坎将军能够主动前来，实际上我的心中极为惊喜。就像落入水洞之人得到了一条可攀爬的藤条，此乃危难之中的希望之光。”

话虽如此，纳茉什却觉得纳祖尔从未有过什么“惊喜”的表现。

只能说，低调、寡言，这的确就是纳祖尔的难以更易的性格。

粗壮的外表下，这名真人却又热爱艺术，粗中有细，又不会给人老奸巨猾之感，纳茉什认为这是相当有魅力的男人。

这样的人，与舒潘必然不可能合得来，也难怪纳祖尔有这样的机会，便勇于自立。

纳茉什笑得更加温暖了。

“我们主动前来拜访，想必纳祖尔陛下早已经猜到我们的目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