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两百七十八章:仆从

黄金海之力本身并未含毒,只是这世间道理,讲究的都是一个过犹不及。

过于至盛的灵圣之力,妖兽一族都难以承受其力。

纵然是白少颜这样的真龙,虽说不至于会像尚昌那般,触及这黄金雨,即刻异化。

白少颜抬首看着这倾天雨幕,将整个广袤的神罚森林都渲染成了一片震撼的金黄色世界。

她抬起洁白如雪的右掌,延伸出伞面之外。

金色的雨滴溅落在她的掌心之中,她掌心难见掌纹,雪白如玉的掌心宛若连接着另一个世界。

金色的雨珠砸落在掌心上,泛起层层虚幻的涟漪。

雨珠没入掌心之中,分流成各种细细密密的繁复旁支线流,将她掌心隐而不见的古老掌纹印照得清晰。

如脉络般的金色纹路沿着掌心一路游走至手臂,游过之地,她银白色的龙鳞也密密麻麻的隐而一现。

最后一路蔓延至心口。

直至那整只手臂开始难以控制般的龙化起来的时候,她才收回了手臂,藏于伞下。

白少颜看雨的目光清冽且寒凉,周身龙灵之气一时之间馥郁到了极点。

她轻抚了一下心口,神色淡淡的:“尚未成年的一只应龙,在失血持续超过百年光景,为了自护性命龙魂不灭,其身护心鳞变会自我消融,化为磅礴的灵力来维护自身生机。”

“护心之鳞,天生伴身而孕,一旦消融不见,便是万年光景,若无特殊机缘,也不可能重生而出。”

白少颜慢慢转过她那双幽紫色的眼瞳,看着百里安:“可就是方才淋雨的功夫,我已生出护心之鳞。”

听闻此言,百里安第一时间并非是感到高兴,而是心下一沉,升起一股强烈不安。

他正色看着白少颜,沉声说道:“若是不淋雨,你在此境之中,可以坚持多久?”

神罚森林不比其他地方,如此异变甚至不知何时能够止歇。

他对这场来历不明的黄金雨起因也不甚了解,像在这种天外神墟之境,一场异雨便是下个万年,也是常有的。

白少颜手臂间的龙鳞若隐若现,一身龙灵气息似是在极力的炼化那雨中圣灵气息。

“若是不为此雨所触及,我可在此境之中百年之内保持本心不灭,若是在雨幕之中,却只能支撑三月之余,若是……”

白少颜竖瞳眨动,顿了顿,接着又道:“若是不慎落入黄金海域之中,纵然是我,怕是也难以支撑七日之久。”

百里安心神一凛,暗道如此一来,这神罚森林之中的恶妖大半怕是都无处躲藏。

为这黄金雨浇淋所至,身体将会得到不正常的异化与强化,这入森林之中来的仙人修士,怕是也得死伤大半。

看这结界隐去,想来昆仑净墟并未受到影响。

索性沈机白那家伙已经先他一步离开了神罚森林。

只是,若是不能找出这场暴异之雨的起因,外界的轻水、青玄二人怕是不会轻易开启阵界,放其中的人们离去。

只是想要继续在这神罚森林之中久留下去,如此装束,却是极其不大方便的。

仙人不比魔族,多数都是光明正大者,更何况登临昆仑净墟如此圣地,更不会有仙人做出藏头露尾的行径。

杀死一众真仙教教徒从而隐藏身份无可奈何,更何况以他的修为本身长久待在神罚森林之中本就风险极高。

虽说借着血羽河的力量,他能够操控七乘妖兽祸斗,却也已经是极限。

若是碰上六乘妖兽甚至是五乘妖兽这样级别的,怕是就要经历一场威胁生命的生死之战了。

更莫说在这黄金暴雨的影响之下,怕是就连尚未成年最弱小的十乘妖,都会被催化成为极为可怕的成年异体妖。

这黄金雨能够无限激发出妖兽们的潜力,实力不可估量。

这一场雨落下来,神罚森林可真真是,就成为了一场绝境死地。

百里安若还是保留手段,不动用灵力,仅仅只依靠那两只小人偶,怕是也留不长久,更莫说保下小白龙了。

由于那龙族‘真名’契约的存在,白少颜或多或少在近距离下,都能够感知到百里安的心绪。

她问道:“主人可是在意自己的身份?”

白少颜说话间,抬起纤然的手指在自己洁白的手臂间轻轻一划,一枚剔透银白的龙鳞跃然而起,稳稳落于指尖。

交给百里安。

“主人,此鳞名曰‘幻鳞’,可幻化出世间任何人的模样,非圣人之眼,不可窥破。”

百里安看着她递过来的鳞片,皱眉道:“龙族剔鳞,乃是大忌,这不痛吗?”

白少颜轻笑了一下,那笑容极浅,就像是浮在他海面上的碎冰,“龙族剔鳞,乃是大忌,此规矩是立给其他种族的,自古一来,真龙血脉高贵,不容侵犯觊觎。

可龙威如天,仍旧有着止无境他族觊觎龙族身上的各处秘宝,龙鳞只是其一,故此,若是有人胆敢擅取龙鳞,当为大忌,会引来龙族一生的仇视与追杀。”

“可若是我们自取龙鳞,奉于吾主,又何来禁忌之说,更何况,龙鳞正如人类的指甲头发一般,到了一定时间,亦是会自蜕,此幻鳞乃是旧鳞,取之不痛。”

她将那枚龙鳞交在百里安的掌心之中,表情正板道:“更何况纵然取鳞有着切肤之痛,只要是主人所需,我将勇往直前为主人达成全部心愿。”

活到这么大,百里安这还是第一次接受来自别人无脑的‘愚忠’。

他养小白龙不过数年光景,生来就凌驾于众生之上心高气傲的至伟真龙,这份忠诚竟是胜过天玺剑宗的任何一人。

说未感到压力那是不可能的。

百里安收下了那枚龙鳞,抬眸看着雨幕之中那张素净玉白的面容,道:“小白,自史以来,你都是我重要的家人,我从未将你视为下属或是需要想我奉献忠诚的对象。”

白少颜耐心听着百里安将话说完,她认真摇首纠正道:“龙族是一个漫长且稀少的种族,我于龙蛋之中孵化万年方可破壳而出,在那时,无父母,无长辈,更无家人,生来孤独孑然。

在龙的世界里,只有那孤高的使命,可当我拥有了主人,主人在前,使命则无足轻重。”

她定定地看着百里安,目光坚定而专注,仿佛在这天地之大,六界之广,都只能装得下眼前一人。

“我非主人之家人,我是您的仆从,您的眷属,您的契约者。”

百里安:“……”

这完全与她说不通啊。

也不知是不是种族思维的差异,还是小白刚刚化形的缘故,她的思想格外固执。

百里安有道:“既然如此,你说我是你的主人,那么,我下达的每一个命令你都会好好完成,对吗?”

白少颜低下了头颅,认真说道:“我将为您献上绝对的忠诚。”

百里安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龙角,道:“那么这是我的第一个命令,不论出于何种境地,何种原因,你都不许做出自伤的行为。”

容不得他不去重视,当时养她的时候,她尚且还小,品性之中的那股子倔强还未让人察觉出来。

若是不加以规划教导,百里安可不想再在未来某一日,又在哪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看见她被人拨鳞放血。

白少颜皱了皱眉,虽隐有抗拒犹豫,但还是点头遵从。

百里安这才晃了晃手里的龙鳞,问道:“如此,此鳞应当如何使用?”

听他这般问道,白少颜那双幽紫色的眼瞳骤然明亮起来,瞧起来竟是有些跃跃欲试,正色说道:“您为吾主,赐予真名,您可以自由使用我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

这一脸推销产品的表情是闹哪样。

百里安头有些大,“其他部位就算了,我眼下就想知道这龙鳞应当如何使用。”

白少颜神情莫名有些失落,但还是十分耐心回答说道:“此幻鳞意随心动,主人想要幻化成何人模样,心中幻想即刻,只是幻鳞所幻化的模样,必须是这世间必须存在的真实之人,若是凭空臆想,自然无法成功。”

必须幻化成真实存在的人物吗?

百里安无法保证自己幻化出来的人,是否会在这神罚森林之中遇见,若是如此,倒也不急这一时半会。

神罚森林虽冠以森林之名,可这里地势极广,所揽阔的可不仅仅只是森林。

溪谷,高原,山涧,地势各自不一。

想要在此境之中,及时寻到一处避雨掩体之地,却也不难。

可如若是避寻常之雨,那当真是不难。

但此雨乃是黄金海具象化,森林之中的恶妖数不胜数,在这短短数月里,进入神罚森林者更是数不胜数。

如此一来,避雨的掩体之地,也就成了僧多粥少的宝地了。

人人哄抢之下,必然会发生血事。

当百里安寻到一处山涧洞穴时,空气中除了潮湿的雨汽,更兼浓郁的血腥之气。

洞穴之中无雨,可是却有两只已经开始异化的十乘妖兽正在其中争夺底盘,战得不可开交。

满地残尸败蜕,一派狼藉。

那两只妖兽杀性大起,已然完全失去了理智,等到百里安入洞穴的时候,两只妖兽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满身上下皆是致命之上,皆凭借着那异化的雨中圣力强行叼着性命。

如此活着,也是徒增痛苦罢了。

百里安将那两只妖兽亲手送了,就地掩埋的时候,却还发现洞穴之中深处,竟还藏着一名幸存者。

那幸存者掩倒在一处嶙峋的巨石之后,腰部一下的身体已经不见了踪迹,也许是为了最后的体面,他以着灵力强行封住了伤口,这才没有让肠子内脏流淌一地。

如此看,倒像是与这森林中的妖兽争夺避难场所,而反遭分身而食。

洞穴之中已经找不出完整的腿脚与躯干。

百里安来到那少年面前,那青年头戴紫玉莲花冠,一身银蓝色的礼制服,描勾勒着金线,纵然满身血污,也掩饰不了那通身高贵不凡的味道。

他竟是一名上清仙界的小仙官?

看着他奄奄一息的模样,眼神更是涣散失焦没有半分神采。

但好在他听觉尚在,听到脚步声,他唇齿涌着血沫,失神的眼睛里爆发出来惊人的求生之光,他寻着声音伸出手,抓住百里安的衣角,声音嘶哑恳求:“道友……道友救我,我不能死……我还不能死……”

不能死,而不是不想死。

百里安看得出来他有执念未了,不过很遗憾。

“抱歉,我救不了你,你仙元已散,我无能为力。”

那青年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眼中求生的光一点点地黯淡了下去,但是他死死捏着百里安衣摆的手,固执的并未就此松开。

只听他口里喃喃说道:“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死了,苏婵怎么办,她该怎么半……”

百里安问:“苏婵是谁?”

那青年死死地抓着百里安的衣摆不放松,他半截身子已经没有了,但还是努力艰难地侧过身子来定定看着百里安的脸。

许是因为濒死了,说话也逐渐急促起来:“苏……苏婵,他是我的未婚妻,她随我一同来的神罚森林,她胆子一向不大,若是她知晓我死在了这种地方,在这种绝境之下,她断然是活不下去的。”

“道友……道友……”他扯出自己的乾坤囊,面上恳求之意比在求救自己时更加情真意切:“我与苏婵走丢了,她丢了,我再也找不到她了,再也……你能不能救救她,我不求道友能够在这种时候去寻救于她……

只是如果……如果道友有幸能够在此境与她相遇,若她遇到麻烦危险,还请道友能够施以援手。”

这已经是被完全逼到了绝路上了。

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竟也能够值得他临终托孤?

这青年看着倒也真是一个情种,自己的性命都快要保不住了,竟还要担心他人。

百里安并不反感,既是举手之劳,顺手而为之事,他也没有理由拒绝。

他略作思索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仙界之中又是何身份?”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