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归还

昆仑净墟显然是最好将百里安这个大麻烦处理掉的地方。仙尊祝斩的神情逐渐有所松动,但明显依旧不放心,他澹澹开口问道:“昆仑君将此子带回神墟,不知又该作何打算?”沧南衣似是早已料到仙尊祝斩会有此发问,并未做任何思考,平静对答道:“入我门者,前尘尽忘,断邪身,斩魔性,灭杂欲,除乱心。他既以尸魔之躯入吾山门,便只能终生为囚,成就三寸樊笼之身,永失自由。每逢朔月,投生冰川净河,洗魔髓,涤魔性。”仙尊祝斩微微颔首点头,十分满意这个回答。他目光深深地看了沧南衣一眼,终于说道:“如此,那此子便交由昆仑君与乘荒你们二人严加看管,若有差池,本座必然问罪昆仑。”曾经,他将尸王将臣的心脏交于沧南衣看管镇压的那日,也说了类似的话。然而他将尸王将臣的心脏交给沧南衣数十万年过去了,尸魔这样庞然的黑暗种族不管在暗中有多大的动作,都无法撼动昆仑净墟,找回尸王将臣的心脏。对此,仙尊祝斩对沧南衣的能力与手段也是有着极大的信任与认可。“也罢,既然昆仑君不忍本君行此杀劫,那么此子便交给昆仑净墟了。”更何况,若是能够在保留肉身的情况下挖出百里安身上那些匪夷所思的秘密,对于仙尊祝斩而言,也不失为是一种意外的惊喜收获。尽管昆仑净墟不受天界的管辖,但君皇乘荒与昆仑有着姻亲之谊。他派遣仙徒使者一向方面,来日方才,想要挖出此子身上的秘密,倒也不会是一件太大的难事。比起仙尊祝斩,昆仑神主沧南衣的御魔降魔的手段不必这位天地至宰的手段温和多少。同样是酷吏的拔魔手段,可沧南衣出面之后,太阴大帝一直都表现得极为安静忍耐,并未发表任何言语。反倒是女帝嬴姬,听到自己的儿子要被发配到妖仙聚集的昆仑净墟之地,心口勐地一紧,脸色变得阴郁起来,眉心慢慢隆起。她虽是今日第一次见到这位君皇娘娘的圣颜,但对她的手段多多少少也是有所听闻的。昆仑净墟异常排斥外族,这些年来,上清仙界之中亦有不少大能仙士对于那种解决不了的妖魔大麻烦都会放逐至昆仑净墟,交于山中妖仙们看管。他们的下场往往都不会太好。被放逐在昆仑山中的妖魔,日日夜夜都会被山中妖仙熬打禁锢,洗除魔性,日子之煎熬,绝非外人所能想象的。嬴姬眉目越来越阴沉,可不顾及这位君皇娘娘是五尊仙中最强者,看这样子,竟是打算殊死一战,想要从老虎爪下强人。太阴大帝面色虽说算不上好看,阴沉沉的面容却有几分沉甸下来的耐性在里头。注意到女儿动作的他,一道目光落了过去,将她定在了原地无法动弹。对于天上群仙而言,人间事已尘埃落定,已经没有再继续留在人间的理由与必要。只见那高高在上的仙尊祝斩招出仙梯天门,率领着芸芸众仙,纷纷归位上清。对于昆仑神主,仙尊祝斩则是并未催促询问她准备何时返回昆仑净墟。于大事之上,他往往不会有分毫让步,而对于此等旁枝末节的小事,他也不会嘴碎多问。而君皇乘荒则是留在了十方城中,毕竟君皇娘娘言语说辞是来下界送药。众仙之中,也无人敢带他会上清仙界,亦或是与他同行昆仑。君皇乘荒被单独留在了人间,他面色悻悻地看着沧南衣,神情之中有些微妙的别扭。自成亲以来,他与自己的妻子便少有交流。因慑于她的强大与威严,他对她更多的是敬而远之,独自潇洒快活。以至于人少独处之时,他反倒不知该用怎样的方式语气同她交谈说话。分明是夫妻,却越过越生分。沧南衣见他这副神色,便已经猜出他想说什么。并未多说什么,她随手甩出一颗灵药,澹澹说道:“君上贵为天地五尊之一,暗中不知有多少只眼睛窥视君上。当年在魔族已经吃够了女人的苦头,君上若是再不加以收敛克制,来日枉送了性命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君皇乘荒接过她扔过来的灵药,他本就被那千刀万剐丹给折磨得苦不堪言,如今沧南衣送药无异于火中送炭。他心中顿然生出一股感动感激之情,耐不过接下来又蹦出这么一句克夫早死的冷漠薄情之言。君皇乘荒不由怒上眉梢,咬碎解毒丹药,连同着心中憋闷许久的苦恼与怨气一同咽入腹中去。他当场就想反唇相讥,你既要对自己的夫君加以劝戒,何不来好好履行你做为妻子的职责,整日里摆出一副高高在上圣然不可侵犯的死样。不知道的,都觉得他娶了一个绝美动人的妻子。可只有他自己知晓,自己哪里是娶了一个妻子,分明就是请了一尊神像回家。可话到了嘴边,君皇乘荒到底知晓这大庭广众之下,他成为尊仙君皇,到底需要维持上位者的厚德载物,雅量容人,不可失态,有失端庄稳重。再者说身为男子,君皇乘荒极好面子,若是叫这群凡夫俗子知晓自己入住昆仑净墟已有多年。却连自己的妻子都不敢随意触碰,那可真是颜面扫尽,还不知该给这些凡人轻视成什么样子。君皇乘荒只好冷哼一声,重重甩袖,垂眼睨眸看来一眼被月光锁锁死的百里安,澹漠说道:“人间事已了,你打算何时将这孽障押送回昆仑?”听到‘押送’二字,嬴姬面容一紧,心口更是揪得疼。接二连三的逃亡、死战,与仙斗,与鬼修斗,与邪神斗,百里安早已身心俱疲,未得到片刻喘息。当然比起身体上的疲倦,他更深知,受困于十方城内阿娘的处境怕是同样不好过。先是被牧云烈父子二人咄咄相逼,接着再是父亲慑于天威再次权衡退让的毫无作为,怕是已彻底寒透了阿娘的心。如今又要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锁骨禁身,压上昆仑,这种心境滋味,怕是也极不好受。尽管百里安并不介意被人押送上昆仑,与他而言,前往昆仑净墟远胜过于被压上天界。更何况,唯有登上昆仑净墟,方有机会拿回尸王将臣的心脏。只是他已经预测到了,此番被押送上昆仑净墟,寻回尸王将臣的心脏必不简单,他受困于昆仑净墟,怕也不会是短期时日。这也就意味着阿娘会为他忧心许久。百里安心头虽然无奈,却也无法。谁知下一刻,君皇娘娘手里的锁链一收,化为无形之态,她招来那只坐骑巨虎,翻身卧坐于虎背之上,姿态慵懒地拍拍嘴打了个拖长的哈欠:“如今下都下界了,索性在城中多待几日吧?”君皇乘荒脸色沉了下来,他一向视兄命如圣令,她身为神主之妻,授了君命竟还敢如此疏忽懈怠。平日里目中无人无夫君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如此目无尊长,岂能容忍。莫说君皇乘荒愤恨,便是连百里安都同样感到费解。若君皇娘娘此番下山是为了收他而来,应没道理还在人间如此浪费功夫才是。沧南衣侧卧虎背之上,墨青的长发散开,遮挡住了她半张绝美的侧脸,蜿蜒纤软地垂落地面间,她姿态慵懒得像是一朵春睡的花,眼底却是一派幽色寥寥。“还便是君君年少贪玩,此番又独自一人瞒过了青玄偷熘下界,不知去哪里野了。她身子一向不大好,容不得她一人在人间胡野,所以吾需在城中好好寻一寻她的踪迹,怎么……”沧南衣眼皮一抬,澹色道:“你这个做父亲的,若愿出份心力寻君君,吾也好带着此魔早日归山才是。”听闻如此一言,君皇乘荒面上的怨气顿时一扫而空,他正色说道:“君君体弱,确实不可叫她在人间待上太久,如今的人界不必往年,说不得一些妖邪魔物都在暗中蠢蠢欲动,不大安全,如此,那便劳累你了。”虽说小山君是他的亲身女儿,但到底是魅魔所出。此为君皇乘荒毕生的耻辱。他并非不爱这个女儿,只是一想到这小女儿是自己寻欢作乐时并非本意,意外诞生于世,体内血脉亦是半仙半魔,他便有种自己遭人算计的郁闷与不快。尽管此事为昆仑辛秘,不为外人所之。可这么多年来,君皇乘荒也在下意识地避开自己的这个小女儿。虽说心中一直以来怀有愧疚,不过好在沧南衣这人尽管不近人情,冷漠单调,却是将小山君照顾的极好。即便小女儿生来便是夭折之命,可是有着如此强大的神主娘亲为她逆天改命,倒也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格外省心。君皇乘荒自恃身份,怎可去做那寻找年幼无知的顽童之事来。沧南衣一向重视这个孩子,她既然为了小山君要在人间多待几日,那便随她去好了。“吾在人间游历,以锻仙心也有些时日了,近日来发生的事太多太多,接下来的琐碎杂事便辛苦夫人来代劳处理了。吾便先归东胜神洲闭关修心,若无要事,就莫叫外人打扰了。”这到不是虚伪的说辞,君皇乘荒并非是一个怠于修道之人,只是比起修行,他此生最大的兴趣乐子是女人。而今他在人间吃了这么大的苦头,也足以叫他好好收心一回认真修行了。更何况他亦是十分期待百里安被押送回昆仑净墟。百里安身上有他遗失多年的司水神源,他虽不理解为何一只魔类能够使用他的神源之力。但做为异端囚徒被带上昆仑净墟,都是要废去一身修为能力的,此子上山之后,司水神源理所当然地也就能够重归他掌。君皇乘荒必需为收回炼化司水神源做准备,这司水神源本就不是他先天炼化所得。而是父帝集凝天地万水之灵息淬炼的后天圣灵之物。当年融合司水神源本就几乎耗尽了他大半条性命,而今他遗失神源也已经有了十几万年之久。他的灵息仙力与这司水神源并不算完全配适。若是不稳好根基,重炼司水神源怕是有他好一番苦头吃。念及这里,君皇乘荒正欲飞升遁去。就在这时,半边身子都被自己鲜血染红的百里安艰难地从地上站起身子,分明快哟成为阶下之囚,他的嗓音依旧平静自如,叫住了君皇乘荒。“还请等一下,我这里尚有一物,要交还给你。”君皇乘荒当即不耐地沉了眉目。这将臣之子,当真是没大没小,他以为自己这是在和谁说话?分明都成了囚禁之徒,还毫无尊卑的一口一个‘你’。君皇乘荒一向随着仙尊祝斩,兄长信奉之道,他便信奉如山,兄长厌恶尸魔一族,他同样是深厌入骨,摒弃至极。他本不愿多加理会这等宵小芋虫,只是在兄长率领众仙返回上清仙界的时候,金仙雀柳随之归位离去之前,曾将裁决权杖归还于他。同时并言明此权杖是在于堕仙丰虚一战之中,谈光君拼死护主一战,牺牲之后。由这位将臣之子护了权杖,后归还在他的手中,要他转还于权杖真正的主人。金仙雀柳并非是一个话多之人,并不会像其他谗媚之人一般,在归还此等重要神器的时候,刻意放大自己的功劳与贡献。君皇乘荒听得出来他话语中暗藏的意思。所以当时他小小的吃惊了一把。素来铁面无私的司法金仙雀柳,竟然会有意无意地为一名尸魔说话。他知晓百里安接下来被送上昆仑,日子定然极不好过。可他却不惜冒着惹得仙尊祝斩不快的风险,也要为百里安多博一个人情。不过是希望在昆仑净墟时,君皇乘荒能够念着这归还这裁决权杖之情,对百里安能够稍作照拂。这裁决权杖都是这尸魔之子归还回天界的,甚至连司水神源都在他的手上。即便君皇乘荒再如何不耐,却也保不齐他手里头还有着他更重要的东西。为此,君皇乘荒只能驻足留在了十方城中,看向百里安,澹道:“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