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章:不足为奇的偏爱

宁非烟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引得哗啦一声重响,弥路案前的杯壶茶盏被他重重扫落,满地狼藉。

茶会上,窃窃私语生顿时消停下来,众多魔将们目光怪异地看向神情阴鸷的少君弥路,各自露出不解的神色。

虽说君归宴一事,他与宁河主的婚约在一河司尘的插手下暂且接触了,可在场何人不知弥路少君对宁河主的情谊之深。

朝暮殿的主人虽是易主,但弥路少君怎么说也是魔君陛下的血亲兄长,而一河司尘又将是魔君陛下未来的王夫。

有着这么一层复杂的关系在这,任凭那位新任的一河大人有滔天的胆子,也不敢在这种紧要关头对宁河主起那非分之想。

所以在众多魔臣们的心中,虽说这场婚事解了,可是宁非烟身为魔族少妃依然是板上钉钉地事实。

而弥路少君对宁非烟的执念刻骨之深是从年少时期便有了。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也依旧对她爱护礼敬有加。

今日这场火气明显是冲着宁非烟来的,这倒也真是有些莫名其妙了。

众魔又看了看宁非烟,却见她神情举止如常,竟是瞧不出一丝端倪异样来。

对于弥路那不正常的愤怒态度,她也不过淡淡莞尔一笑,全然不当做一回事。

二河葬心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眸光深沉,情绪难辨。

很快。他打了一个手势,很快上来两名侍从,飞快将残局收拾干净,面具下传来淡淡的笑声:“宁河主这话从何说起?”

宁非烟笑道:“冥龙祸事困扰了魔界这些个岁月,即便是老魔君也头疼不已,如今以着那群人类修士为引,我家主儿地脉一行,倒也是收获颇丰。

冥龙化骨长眠,亿万凶灵就此永封不出,甚至还带回了两把斩龙之剑,这一桩桩一件件于魔界而言皆是不世功勋,葬心大人这场茶会举办得可正是恰逢适宜。”

那一声‘我家主儿’唤得可真真是亲昵暧昧至极。

不过…场间众魔早已对宁非烟素日里风流勾人的做派习以为常,觉得并无不妥。

倒是刚从幽牢中出来的弥路少君,看向宁非烟的目光当真是恨不能拆她之骨,啖她之血了!

葬心即刻会意过来宁非烟的心思,她这三言两语之间,竟是想将冥龙一事的功劳尽数揽在那小子的身上。

葬心目光微寒,语气中的笑意却是未改:“宁河主此言差矣,冥龙乃魔界灾祸之手,即便是老魔君也只能镇压而无法诛杀,冥龙肉身俱毁化骨镇凶灵一事,怕是另有隐情,宁河主可切莫要胡乱将人给捧杀了去。”

“另有隐情?”宁非烟嫣然一笑,道:“如何个另有隐情?凶灵地脉,万魔禁地,冥龙觉醒之刻,除了我家主儿在地脉之中,便是那群不堪无用的人类修士废物了。

二河主莫不是以为在那群人类修士里,竟还隐藏着如此大能之人,若真是这样,我泱泱魔界,又岂能安存至今,怕是早已被人族给颠覆了个干净了吧?”

在此事之上,宁非烟明显占尽‘道理’的便宜,她言语并不咄咄逼人,却极有说服力。

冥龙复苏醒来,对于众魔而言,原是以为魔界将会迎来一场史无前例的惨烈大战。

亿万凶灵的破关而出,就好似蝗虫过境,而他们就是那地里的庄稼,稍不留神就会被食得丁点不剩。

虽说那日魔君一人独守空城,遣去七十二狱法魔将与多位河主大人,携领重数魔族倾巢而出,退守于王城边关之外。

魔界王城是集一界魔气深浓之地,但凡冥龙破土而出,吞食了一口天地魔气,顷刻之间便可成长为完全状态。

如今魔君按年岁算作年幼,修为境界自是远不如老魔君那一辈,面对冥龙以及镇压万年的亿数凶灵,她可谓是九死一生。

但不得不承认,魔君那一日下令退城自守的壮举,的确赢得了许多魔臣们的钦佩之心。

女魔君在位时长虽然已有千余年,可在她继位之日起,便被分尸封印,真正算来继位掌权的日子,少之又少。

手底下真正忠心于她的能臣并不多。

这对于葬心弥路而言,可谓是件好事,倒也可以借着魔君掌权时日不长的空子,在暗中运筹帷幄,拉拢各方名臣将士。

可不曾想,宁非烟的手段却是更高一筹,从不出手拉拢交际的她。

出口之间,三言两语,便成功借势为那新任的一河司尘赢得了一波极大的好感。

虽说在场众人觉得百里安能够一人独杀冥龙很是荒唐。

可正如宁非烟所言,地脉之境,无魔敢行,而这群人类修士,死的死,灭的灭,伤的伤,一看尽是一群无能之辈。

冥龙却不明不白地化为了一具白骨尸山,永镇山河。

一场吞噬性的巨大灾难,竟就这样无声被填平了去。

无人能够猜测推演出地脉之中发生的真实经过,但正因为如此,这让百里安平添在众魔心中又多出了几分不为人知的神秘感。

魔族素来奉行强者为尊这一法则,魔君一位从来也是选自一界最强者。

女魔君当年能够继位君位,全因以身牺牲,换取魔界上下安危,替兄长承受仙罚罪责,论起功勋,界辈之人,难出其右。

如今百里安新任一河尊位,能够在青叶小世界内打败不死传说的蜀辞大人,本就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如今冥龙一事又与他息息相关,论起功勋,虽说有所不及魔君少年时舍我其谁的牺牲作为。

可却能够隐隐动摇其根基,正面为之一比了。

更何况,在蛮邪一族的侵族之战里,是百里安一人独守王城,而他们的少君弥路,却为保自己,不惜将人族修士引入龙脉禁地。

两相对比之下,反倒是百里安这个刚入魔界不到半年光景的年轻河主更得人心。

先是女魔君,再是一河司尘。

如今弥路少君连连受挫,魔心裂损,气运更是一败再败,葬心又怎能甘心看着这一家家各自尊大起来。

若只有女魔君一人,他尚有暗自操持之力,若是再来一个首河王夫,这日后的魔界,又哪里还能够容得下他家殿下的一席之地。

宁非烟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最是擅长把控人心,更知晓如何利用手中棋子将利益最大化。

她心中未必不知以百里安的实力难伤冥龙,可她偏偏却能够利用众魔心中那份未知神秘的猜臆,将百里安推崇上一个至高点。

茶会间,私语之声渐渐小了去,而葬心也察觉到了众魔神情微妙的变化。

他眉头深皱,渐感不妙,不由皱眉道:“即便是带回了斩龙之剑,也不足以证明什么,冥龙肉身陨落,龙魂命遗,地脉之境怕是一派混乱,若是有心者能够拾到两把破开封印的斩龙剑,也不为奇。”

“葬心大人说得也是在理至极,倒是妾身过于尊崇我家主儿了,各位见笑了。”宁非烟浅浅一笑,妙就妙在,对比于葬心的认真严肃,她款款而谈的姿态当真宛若茶会闲聊一般,全无炫耀攀比之心。

不争,不论,却精妙绝伦地在众魔心中种下了一个高深莫测的悬念,反而叫他们觉得,葬心极力的反驳之言,就仿佛是怎么也不愿意承认他人有多优秀一般。

两番对比下来,二河葬心难免落得一个难容贤才的狭隘之名。

显然就连葬心也未曾想到离了那场婚约束缚的宁非烟,一改往昔那个沉默温驯又克制的常态,竟敢在他面前如此张扬放肆,明目张胆地借着他所举办的这场茶会来算计于他。

葬心眼神渐冷,这时,远方传来一道女官的高声:“陛下到!”

茶会间,众魔神情皆是一怔,虽然不明白陛下怎会亲临二河主举办的这场茶会,但还是纷纷起身,高声恭迎。

“恭迎陛下!”

夜色渐浓,女魔君一身暗绣繁复花纹的黑色君袍,身披金凤纹绣,质地轻盈,踏月而来,显得尤为庄重大气,却也不失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美人。

“起身吧。”女魔君眼角正勾红晕蕊地描了一抹红妆,衬得那双狭长的眼眸格外妩媚惑人:“都说葬心河主乃是茶道好手,殿中珍茶藏品无数,素爱独品孤芳自赏,如今倒是难得宴请四方,不知是否介意朕来上门讨要一杯好茶饮饮。”

“陛下说得这是哪里话,魔界上下,莫非王土,我等即为人臣,手中所有,皆为陛下所有,皆为君恩,区区一杯茶水,下臣自是不敢吝啬。”

葬心含笑高声道:“奉茶!”

女魔君被迎上尊位,沏来一壶好茶,珍果糕点,她一入座,茶会上本来还算轻松的氛围,瞬间变得沉默压抑起来。

前一刻还款款而谈的宁非烟也在这份微妙的气氛之中,变得老实安静下来。

女魔君捧杯轻吹茶雾,浅饮一口茶水后,目光慢条斯理地在茶会间淡淡一扫,道:“方才二河主与四河主讨论所言,朕亦有是旁听几分只言片语,虽说闲暇之余的茶会不谈国事,可正如诸君所见,昭瑜殿地脉祸事,不废我族一兵一卒,得以平安终结,的确也为一大幸事,倒也值得庆贺一番。”

说话间,她扫视的目光好巧不巧地正正落定在宁非烟的身上,似笑非笑。

宁非烟微怔片刻,她心思何其之深,瞬间领悟用意,随即接话说道:“凡是先有功臣,后才得有庆贺。”

葬心面色微变,试图打断二人之间的谈话:“陛下,臣今日举办茶会正是为……”

“说到功臣……”可是女魔君宛若没有听到葬心的言语一般,自顾自地继续笑着开口说道:“前日朕一人镇守空城,地脉重地本魔气大泻,可就在冥龙气息即将攀升至临界点时,朕本以为将迎来一场生死恶战,却不曾想,那只自九幽中诞生的冥龙竟是毫无征兆地在地脉世界中肉身俱熔,龙之白骨安稳镇与凶灵泉眼之地,永解我界后顾之忧,这番变故的确令人十分意外。”

弥路目光阴鸷地看了一眼葬心,忙插话说道:“地脉之地已经千万年无魔敢入,究竟是何人陨杀冥龙,谁也不曾看见,纵使四河主认为是首河主司尘的作为,但再无确凿证据之下,这一切推断都不足信以为真。”

宁非烟笑道:“当日地脉之中出了我家主儿,的确再无魔族潜入其中亲眼所见冥龙陨落地整个过程,可地脉之中还有无数战奴营出来的人类修士,听说弥路少君将手底下的这群修士调教得极为听话,事实经过究竟如何,传召战奴幸存者一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弥路少君冷冷一笑,道:“四河主这个意见提得可真是凑巧极了,本少君手底下所养的战奴,当日在离开地脉之后,本少君如何想不到这一点,只是还来不及多问,余下幸存者三十七人,有三十五人尽数死于首河司尘大人之手,唯留重伤两人带回眷芳殿疗养伤势,这死人的嘴自是撬不出半点东西来,而余下为司尘大人一力倾保的两个活人,能说的怕也都是一些干干净净的东西。”

女魔君道:“兄长此言差矣,司尘河主非是犯人,何来怀疑审问之说?人类修士,深入我脉地深禁忌之地,唤醒冥龙试图颠倒魔界,本就其罪当诛,司尘河主剑杀当场,倒也算得上做了一件好事,至于那两人,既得他点名他们,想必也是有很多可用之处,留之倒也无伤大雅。”

若是不深知这位魔君陛下真实性子的人,在听了这番言论后,必会感叹这位陛下可是何等地色令智昏。

这是说得什么混账话!

弥路还要说话,却被二河葬心一个眼神制止了下去,那眼神平凡至极,却让他成功地闭上了嘴,面色郁闷地坐了回去。

葬心嘴角吮起一个凉薄的笑纹,远远地看向魔君:“依魔君陛下此言,是笃定了一个骨龄其实不过十七余载的少年河主,能够轻松动摇冥龙根基,伤其性命,毁其龙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