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剑柳

原来他们二人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一见如故,炙热浓烈的情。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他们之间的夫妻之道,便是简简单单的八字:相看不厌,久处不累。

谁又能说,这样的夫妻不长久。

胸中自有青山在,又何必随人看桃花。

对于这段平静有安宁的记忆,方歌渔并不反感。

可她知晓,在这安宁的背后藏着怎样的暗流。

如若不然,身为神龙的大蛇怎会吞骸藏腹,堕魔沉渊。

眼前画面再转,不知历经多少岁月春秋。

正魔两道之间的争斗也将近收至尾声。

魔界六河,其中五河皆被天玺剑主斩灭,唯有六河之首的蜀辞,长眠于种魔之地,泰器山。

魔界六河,每一位都有着特殊的能力,既然能够身居众河之首,在三千位面的偌大魔界冥州内,实力与地位仅次于魔君的存在。

此次北征,自是亘古以来至关重要的一场战役。

若能够让魔界河首永远沉寂于泰器山中,六河将永远的除名于世。

对于这一场战役,各方仙门可谓是准备得十分充分。

若能够在魔河蜀辞沉睡之间在她身上种下封魔金仙之印,自是能够大为降低伤亡损失。

泰器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山中蛰伏着三千群魔,又有无数古老的杀劫结界护山环绕。

各家仙门势力近乎是倾巢而出,只为彻底根绝了这六河之害。

这一年,天玺剑宗之主成功登临金仙之位,道法之高深,神意之玄妙,莫说人间四海,哪怕是仙界芸芸神州,他亦是无比尊贵强大的存在,深得仙尊祝斩器重。

此番伏魔战役,他将天玺十三剑,名下大半弟子,尽数带在身边,前往泰器山。

独独将他身边那位魔女阿娆留在了白驼山中。

虽说方歌渔不能理解他此举何意,但想必也是有着自己的道理。

但她明白这个道理并没有什么用,通过那些画面回忆,方歌渔能够看出那位魔女阿娆骨子里是一个十分偏执疯狂的人,脆弱又敏感。

宗门上下,但凡有些实力的弟子尽数被带往北境魔土之上,唯独她这个魔族却被遗留在了人间之中,难免不会多心多想。

大战再度拉起帷幕。

在方歌渔所见的画面凌乱而模糊,时而隐约看到修士与群魔大战杀伐的惨烈情形,整个世界都充斥着一层挥散不去的朦胧血意。

而传说中长眠于泰器山上的一河蜀辞,也始终未能找出其真身。

就在正道之中有人提出放火烧山逼出蜀辞之际,发生了一件失控的大事。

三宗之一,苍梧宫十藏殿的第四玄武殿,执素殿主,惨死于山中悬空洞内。

像苍梧十藏殿这样的大人物,在正魔两道大战之中,纵有极为罕见的陨落牺牲,那无一不是悲壮山河,死得惊天动地。

可是这位执素殿主却死得无声无息,当众人发现她的时候,她的灵魂已经被抽去,尸身已然风干,尊严丧尽地被倒悬在山洞之中,死不瞑目。

而将她悬于山洞之上的法器不是旁物,而是天玺剑宗亲传弟子才能拥有的百里剑柳。

百里剑柳为当世剑主亲手锻造的一件护身法器,杀伤力也是极为可观,且早已认主。

而这主,自然便是当世剑主唯一的弟子,魔女阿娆。

玄武殿主执素的神秘身亡,无疑是让百家仙门一下子炸开了锅。

其中最为愤怒的自然是苍梧宫,可是苍梧宫余下九殿,除了面色阴沉,气氛压抑之外,竟是一俱沉默。

反倒是旁的修真世家,个个拧眉开始质疑了。

“这勒死执素大人的剑柳可是剑主大人赠予爱徒的傍身法器,难不成执素大人的死与天玺剑宗有关?”

“混账东西,你这是在质疑谁呢?”有人立刻愤愤出言,道:“天玺煌煌天宗,名下弟子个个皆是君子,怎会行如此酷戾残忍之事。”

“皆是君子?我瞧未必,那白驼山上可不就养着一只弃魔吗?”

“剑主大人算无遗策,早就将那弃魔禁于山中,怕不就是担忧此魔坏事?”

“日防夜防,终究是家贼难防啊。”

“养虎为患啊,剑主大人当年终究是过于年轻软性了些,要我说当年破魔关一战,就该将那废土之都,以雷符一一渡成灰烬了才是,自此人间干干净净,多好。”

围观的人群愈发嘈杂,一开始还只是小声的窃窃私语,可随着声音潮浪的叠加,逐渐汇聚成了能够击毁人心的乱音。

见此一幕。

方歌渔心想,这正道的天,终究是要变了。

天玺剑主立于人群首列,垂眸好似静思,分明是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可是此刻看起来,却有些孤独。

就当事态快要愈演愈烈的时候,苍梧宫内走出一道人影。

“逝者为大,如今我宫殿主执素尸骨未寒,各位就在此喋喋不休,擅自揣测,挑拨是非真相,是当我苍梧宫无人了吗?”

说话者正是苍梧宫当代至高掌权人,宫主尹白霜。

她一袭青衫道袍,外披白色纱衣,肩绣纹白色应龙暗纹,玉人美若空谷幽兰,一双眸子却是泛起冷色犀利扫向众人,顿时止了所有的质疑话音。

人群之首的他终于慢慢抬起了眉目,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如许,看向了这个宛若神界清风的女子。

尹白霜视线从众人身上慢慢收回,眼底有着痛失同门手足的悲伤,但很快被掩饰藏好,她朝他行了一礼,道:“敢问剑主,这剑柳可是出自于天玺剑宗。”

“是。”

“再问剑主,这剑柳可是为剑主亲手锻造,天上天下,仅此一枚。”

“仅此一枚。”

她慢慢挺直腰身,目光直视着他脸:“如此一来,想必在这世上还没有哪位杀人凶手,会愚蠢到在杀人之后留下唯一能够证明自己真正身份的罪证来,不是吗?”

三言两语之间,便将严重的失态点拨到了不过是栽赃嫁祸。

剑主没有说话。

她继续说道:“我并不认为,剑主身边的那位小徒有如此能耐解了您亲手设下的禁令,她既为剑主之徒,自是没有理由出现在此地。不是吗?”

“尹宫主不必费心为小徒辩解。”他低头抚弄着收回缠绕在指尖的一寸剑柳,平静道:“此物做不得假,除我以外,在这世上也只有她能驱使此物。”

他的回答,让所有人都意外至极。

他继续道:“尹宫主还有一点说得不对,我的确下令禁止她下山随行,但并未禁她自由。”

听了这话,当时就有人色变道:“剑主大人不觉此举大为不妥吗?”

“有何不妥?”他反问道:“她是我徒儿,而非罪人,不知她犯了何罪,还是说就要因为世人偏见,让她身负无形镣铐?”

他的目光依然平静:“我收徒儿,可不是让她来受人白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