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两百四十章 夜魔降临,大受震撼!

“先祖见证!族长,叔父!您真让羽燕、翅燕两个侄女,去给乌鸦家的那个毛头小子侍寝了啊?!”

“…不然呢?让你去吗,八哥?”

“呃!叔父,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两个侄女,实在是太委屈了!”

“嗯…怎么?八哥,我这个当家的族长都没说啥,你倒是舍不得了?…”

“叔父!为了氏族…侄女她们…哎!…我难受啊!…”

夜色昏昏,河水湍湍。海上升起薄雾,乡歌哀婉似在云间。星点的火光,对应着苍穹的星夜,在荒凉的海岸亮起,像是飞到世间尽头的萤火。萤火与星光起舞,夜雾与瀚海连波,将不大的锡河寨慢慢笼罩。而数千羽毛氏族也渐渐沉寂,仅剩下小队巡曳的武士,在海雾中时隐时现。

天地的光影随着日月运转,人间的悲喜却在时光中交错。经过这一夜的悲喜惊怒,又被老羽毛劝了许多酒水,小乌鸦西特韦韦早就昏昏沉沉、意识不清,被两个羽毛少女抱着扶进了卧房中。

而老羽毛彭瓜里安排完这一切,就摇摇晃晃的登上寨墙,戴上荣耀贵族的羽冠,穿上蝴蝶花纹的祭服,眺望着南方的家乡。侄子彭八哥亲自布置了巡夜的斥候,回来打听了两个侄女的去处,就急急追上寨墙。

两人一前一后,顶着天上星夜,踏着地上的篝火,站在飘起的海雾中,就这样默然了许久。

“先祖啊!族长…要不然?…”

“嗯?”

侄子彭八哥咬了咬牙,看向站在阴影中的叔父,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

“要不然…干脆把两个侄女留下来吧!小乌鸦这家伙还算凑合,趁着这两天时间,干脆逼他把两个侄女娶了!然后,让两个侄女就留在这个寨子里,省得跟着我们到处迁徙,饥一顿饱一顿的…而她们留在这,还能给氏族和小乌鸦间,多两个递话的人!…”

“嗯…想法不差,只是还欠些火候!…眼下啊,还不到让她们留下的时候。”

“啊?叔父,不到时候?那啥时候才合适?…氏族计划好了,呆两天就向北迁徙,到时候就和小乌鸦断联系了!…”

“哈!什么时候合适?要我说,等小乌鸦的儿子,在氏族里生下来!等他心里有了根牵挂的细绳,那就是时候了。”

“什么?三神啊!这只是一晚上,哪能那么快就有儿子的?小乌鸦难道是能生的神兔附体不成?再说,哪怕侄女们怀上了,那也不一定是儿子啊!…”

“哈!八哥,你怎么这么笨?!哈哈!…”

听到这句问话,满脸深沉、正在酝酿吟诗情绪的老羽毛,终于忍不住破了功,被逗的笑出声来。他呵呵地看了勇猛的侄子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

“你呀!真是淳朴…小乌鸦这家伙,又不能跟着氏族走,也请不到智慧的大地母神,来看清一切真相…等过上一年,让羽燕、翅燕直接抱两个岁数差不多的娃,说是小乌鸦的孩子,再让她们声嘶力竭地哭一哭就是…这小乌鸦心眼虽多,但还没修成心狠手辣的灰狼,还欠不少历练。到时候,他哪怕心存怀疑,哪怕不愿全信,也必然有了份亲生子女的牵挂和指望!”

“先祖见证!只要他有了做父亲的牵挂指望,那他就落到我们手里了!遇到要紧的大事,先不求他做啥,他开始也不可能做,只是让他提前通风报个信,或者更小的小事…等他一步步迈出去,等他报信的把柄落到我们手里…哈哈!那就是拉他下水的时候了!那时候,就可以让羽燕和翅燕,抱着孩子去找他喽!…而这一来一回两年,部族也估摸着彻底安稳下来。到时候,小乌鸦这根短线,要是没有弄断,就可以变成长线了,慢慢再和他打交道…”

“嗯…慢慢来吧!谁也定不了以后的事,且先弄着…都是一个祖宗的两支,羽毛大爷我可是发了割面的血誓,还能真得害他不成?有的是他的好处哇!…”

“啊这?这!…叔父你?...”

夜幕深沉,这一番羽毛的老辣谋划缓缓道来,让彭八哥大受震撼,声音都轻颤起来。

他仔细琢磨了好一会,才发现年轻的小乌鸦很可能会入套。而只要小乌鸦入了套,走出了通风报信的第一步,那以羽毛叔父的奸诈,就很可能会慢慢稳稳的把对方拖下坑,一圈圈直接套死!就像过去几年里,那些被叔父套住又丢掉,最后挡了墨西加大军的特科斯神裔们一样…

“嘶!…叔父…您真是我的叔父?…”

“嗯?”

“我咋觉得,你是那老乌鸦转世,老狐狸附体,老羽毛长出了蛇…年纪越大越妖了?…”

“啥?啊呸!…给我滚!…”

羽毛彭瓜里老脸一抽,老奸巨猾的沉稳模样又破了功。他转头瞪着侄子,“啐”了对方一脸,换来一声躲闪的讪笑。而等羽毛再站好姿态,深沉的望向天际,看向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才幽幽的再次叹息。

“八哥啊!你要记住,奸猾是弱小者的生路,也是弱者的悲哀啊!能用拳头说话的时候,何必用挑拨蒙骗的口舌?…说到底,这些都是虚的!长久的计谋,也真的很难保证,不过是别无他法而已…”

“先祖庇佑!眼下,给我们羽毛氏族寻一个生路,才是最实在的!这北方大陆的情形,最重要的青铜冶炼、铜矿产地、贸易商道,都掌握在王国沿海据点的手里!…我们羽毛氏族迁徙北方,一路艰难、人心疲惫,损失的本部也难以补充,所靠的只是最后两千氏族武士…如果一直硬来的话,部族只会越打越少,越打越弱!…”

“我思来想去,咱们逃到北地,躲过了墨西加人的攻伐与献祭,接下来就是谋一个安稳的出路。北地这么大,大得超乎我的想象,足以容下一个羽毛氏族的地盘!而这出路…恐怕最终还是要皈依主神,投降王国,寻一处分封的好地方才行!至于具体在哪,我现在知道的还是不够,只有一边北迁,一边打听琢磨…最好是内陆深处、离王国据点远些、有河又有矿、可以安心经营种地…啊,就是这样的好地方!…”

“啊?三神啊!…族长,我们打了十年,最后竟然还是要皈依墨西加主神,投降墨西加人?!…”

听到叔父的计划,侄子彭八哥浑身一震,脸上先是流露出强烈的不甘,随后又是自己都难以察觉的轻松与释然。他默默的思量了会,疑惑的低声问道。

“咦?叔父,既然您说要投降…我们为何不在这里,直接让小乌鸦牵线,投靠墨西加人算了?…”

“哈!八哥,你还是太年轻了!…首先,我们投降的是湖中王国,是湖中王国中某些需要我们的派系,而不是遥远的墨西加联盟…”

老羽毛彭瓜里眯着小眼,在黑影中踱着步子,耐心和彭八哥分析道。

“其次,咱不能投小乌鸦!为啥呢?因为他太年轻,他地位不够,他根本出不起价!现在投他…他只会卖了我们,给他自己往上爬铺路!…”

“先祖见证!大爷我兜兜转转跑了十年,天下的哪个氏族我没去过,我可见多识广的!…我卖了那么多的神裔、贵族,现在卖这最后一把,把自己和氏族都送到了台上…那一定得找个能出价的人,找到最合适的时候,卖出个最高的价钱来!…”

“最后你说,在这片辽阔的北地,谁最需要我们,谁又出得起这个最高的价呀?”

“呃…”

侄子彭八哥挠了挠头,努力想了一会,试探的问道。

“叔父,氏族一路迁徙一路抢劫,好像没人需要咱们啊?不过,要说出得起最高价的,那肯定是湖中王国在北方大陆的那个什么鸟主祭!在什么雷镇…”

“歌鸟祭司,雷金镇,在北方一千多里!中间还有个鱼山村…”

老羽毛彭瓜里嘴角扬起,这还是“好远孙”…哦不,现在已经是“亲孙”的小乌鸦,给他提供的确切情报。想到这,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意味深长的冷笑道。

“八哥,有时候,没有需要,可以把需要创造出来!就像小乌鸦不需要一个儿子,但我们依然要给他弄一个儿子出来…歌鸟主祭会需要我们的,我们能帮他很多,帮不了也能制造巨大的麻烦…所以,他需要出大价钱来招降我们,而我们什么脏活都能帮他干!…”

“啊?呃...我好像明白了。叔父,还是您聪明!…”

侄子彭八哥其实没有听懂,但是再次大受震撼。他恭敬的低下头,向老流氓叔父行了个礼。

“哎!命运啊…神意啊…就是这样…像风吹走了羽毛…嗯…嗯?…”

羽毛彭瓜里长叹两声,再次望向天际,凝视向黎明前的东方,低低吟诵出半句诗来。接着,他保持着荣耀贵族的仰头姿态,像是雕像般一动不动了好久,但死活吟不出优雅的后半句诗…

“呃?叔父?天快亮了…要不然,我回去,稍微眯一会儿?…”

“该死!眯个屁!听我吟诗!老子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就要喊出来!…”

羽毛彭瓜里憋了半天,怒从心来。他把头上珍贵的传承羽冠狠狠一掷,直接从寨墙顶上,丢到墙下的血泥里。然后,在侄子惊骇的目光中,老羽毛又把绣着蝴蝶的祭服一扒,抬手就扔到了树上。

一顿乱砸花花草草,老羽毛终于顺了气。他就这样光着膀子,赤着大脚丫,在血迹暗红的寨墙上,跳起今夜唬人时的鸟舞,脸上是狰狞又肆意的大笑。他就这样有些癫狂的笑着,唱出此刻内心狂乱的诗歌,唱出这辈子狂乱的诗歌!

“啊哈哈!夜魔从夜空降下,降到我的身上!丢了头上沉重的羽冠,脱了这身神裔的衣服,把贵族的荣耀都扔到泥里,可真让我快活非常!…”

“啊哈哈!老子也曾是一只羽毛,老子也曾是一只蝴蝶。那羽毛可真是漂亮,那蝴蝶可真他娘的美好!…”

“啊哈哈!可那都是假的,都是短暂的假笑!荣耀只是死亡的囚笼,信仰只是献祭的绝望!我他娘的一直在打仗,一直看着活的都死尽,一直被阴影的大手攥紧,攥的老子的鲜活砰砰直跳!…”

“啊哈哈!年轻的我怕死啊!我背叛了一切,只为我活着,然后才是氏族!…啊哈哈!年老的我逃向远方,只为了氏族存续,然后才是活着的族长!…”

“啊哈哈!老子逃了十年,终于他娘的老了!那羽毛掉到泥巴里,插在爬行的蛇上,他娘的长成了羽蛇!那蝴蝶落到林子里,被蛛网上的蜘蛛吃掉,这蜘蛛就长出了翅膀!…”

“啊哈哈!会飞的羽蛇,会飞的翅蛛,它们都又毒又快!而老子呢?老子是羽毛长出的蛇,是翅膀长出的蜘蛛,是夜里吃人的夜魔!于是我又快又毒,连猴子都追我不上,把乌鸦一口吃掉!…”

“啊哈哈哈!我不是荣耀的羽毛,那家伙早已经死掉…我是羽毛变成的夜魔,我又毒又快、又快又毒的好!啊哈哈哈哈!这辈子真是他娘的好!…”

“啊!叔父?!…”

侄子彭八哥瞪大了眼睛,第三次大受震撼。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叔父,仿佛夜魔附体,却又无比的真实、无比的遥远!他心惊胆战,悄悄退开两步,恐惧地祈祷着天上的各路神灵,把叔父身上降临的“夜魔”赶走。

“三神啊!主神啊!…求求您,无论是哪位大神灵,请驱散叔父身上的夜魔吧!…”

伴随着八哥的祈祷,羽毛的狂笑声突然停止,就像被掐住脖子的夜枭。彭八哥小心的抬头看去,却看到第一缕晨曦从东方照亮,落到了羽毛彭瓜里的眼中。

晨曦显露,黎明来到。老羽毛就这样怔怔的看着太阳,直到那晨曦映满瞳孔,直到那阳光普照…直到他泪流满面,而十年的夜魔,终于从回忆中隐没,他才猛然发出一声嘶哑的呐喊!

“太阳的主神啊!我羽毛皈依你啦!给氏族一条光明的活路吧!也请给我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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