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诏书
皇帝大婚绝不是洞房完就结束的。次日为皇后朝见两宫日,朱翊钧和庄静嘉两个克服睡懒觉的冲动,早早起来,按照礼制穿婚礼吉服拜见两宫。
因李太后已经还宫,不再有秉政太后的身份,按礼应在陈太后之后接受朝见。朱翊钧此前在审视整个婚礼流程的时候,因怕李太后心中失落,就请陈太后担待些,打算今日先拜李太后。
陈太后本就是与世无争的性子,朱翊钧说了心中所想,陈太后无可无不可,就点头同意。随即朱翊钧又安排人回禀慈圣,慈圣却坚决拒绝——于是朱翊钧最终还是携皇后先到了慈庆宫。
左右宫人引帝后到了慈庆宫后,陈太后满面春风,冠服升座。朱翊钧穿越以来,除了陈太后生日接受朝贺之时,很少见她穿的如此隆重。
太后升座后,慈庆宫正门大开,宫人捧着装有腵脩的盘子立于太后左侧。所谓腵脩乃所记“蚳醢”也,就是用蚁卵加工成的蚁卵酱,供“天子馈食”和“祭礼”之用,也是席上佳肴。
内官赞礼,朱翊钧与皇后在宫门外四拜。执事二人举案至慈庆宫殿前正中。陈太后满脸笑容,温言叫起,召手叫庄静嘉进入内殿,摸着她的手低声问话。
庄静嘉脸色微红,低声回答了几句什么,朱翊钧在殿外没听清。陈太后身边的司礼监掌印张宏低声咳嗽,提醒陈太后此乃礼制所无。
陈太后横了张宏一眼道:“我们娘两个说些体己,你咳嗽什么?就知道磕头礼拜,这人心都被你等弄冷了!”说的张宏站不住,跪下请罪。
陈太后又笑着对庄静嘉道:“莫要理他。这宫内虽然规矩大,也管不到你我头上,以后多来吾这宫中走动,也要拖着皇帝来,莫让他天天熬夜处理国事,累坏了身体。”
庄静嘉低头答应了。陈太后又问了皇帝对她可好?庄静嘉明白太后意中所指,红着脸回了个“好”字,如同蚊子哼哼一般。
陈太后又问庄静嘉道:“可会打麻将?说起来有趣,这麻将还是皇帝‘发明’,确实有趣!”
庄静嘉摇头回道:“臣妾不会。”陈太后鼓动她赶紧学,张嘴又准备念麻将经。
朱翊钧见不是头,也破坏仪式进殿赔笑道:“母后,儿子还要和新妇到慈宁宫,过两天让静嘉专来拜见母后学这麻将。”陈太后这才放过了庄静嘉。
随后庄静嘉跟着皇帝出殿,在内官赞礼声中再拜。陈太后端容,示意身边尚宫,将装蚳醢的盘子端给庄静嘉,庄静嘉将之置于殿前案上,再拜。
内官赞礼道:“礼毕!”朱翊钧吐了口气,又跟陈太后说了几句话,就和庄静嘉直奔慈宁宫。
慈宁宫外的仪式进行的简短,李太后面上也带着笑,受了帝、后二人的礼,她恪守礼制惯了的,没有如陈太后那般出幺蛾子。
待这套礼仪完成,庄静嘉返回坤宁宫,朱翊钧则返回乾清宫处理奏章。
第三日为谢恩日,一大早朱翊钧不再穿新婚礼服,而着皇帝冕服,皇后仍穿礼服,像昨天一样,同诣两宫前行八拜之礼。今日两宫各自要把皇后叫进去说话——昨天陈太后让皇后直接入内殿,的确违反了婚礼流程,但她提前让皇后登堂入室,也算示好之举。
随后两人返回乾清宫,朱翊钧换下冕服,服皮弁服、升座。赞引女官引皇后,上前就拜位,向朱翊钧行八拜礼毕。此拜之后,朱翊钧和庄静嘉之间新婚平等期结束,两人此际在礼法上分了君臣——要不怎么说皇帝叫孤家寡人呢,亲老婆也就和他平等三天。
庄静嘉拜完皇帝之后,大驾返回坤宁宫,服皇后冠冕服,升座。内官引潞王、公主等朱家亲属,向皇后行八拜礼,乐平公主也在其列。此拜之后,明示了潞王、公主和皇后之间的君臣分际,对他们来说,皇后是君,他们是臣。
随后,一大早就进宫等在坤宁宫的庄静嘉母亲和妹妹,也就是朱翊钧丈母娘、小姨子等亲属,向庄静嘉行八拜礼。这照样是用礼制把亲情割断,让各自都明白君臣分野。
等庄静嘉抓紧机会和母亲、妹妹说完了话,女官引六尚等女官,进殿行八拜礼。之后引内廷各监局的内官内使、行八拜礼毕。这次拜见,是让这些人认识皇后,从法理上明确皇后后宫之主的地位。
乾清宫朱翊钧这头,等皇后谢恩礼毕,就御奉天殿。颁诏布告中外:“朕惟两仪之位,承乾以坤......迩者,圣母仁圣皇太后、圣母慈圣皇太后特谕,所司简求令淑作配,朕躬仰遵。慈命谨昭告天地、宗庙,于万历五年三月九日册立庄氏为皇后,正位中宫。以共承宗祀奉养两宫,肇风化于九围,绵本支于万世。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此诏颁布后,天下万邦和臣民都知后宫有主,其为庄氏。
......
此后的两天,为受贺日和盥馈日。第四天一大早,文武百官具朝服上表庆贺。朱翊钧具衮冕御华盖殿,亲王世子、大婚执事官等依次进殿行礼。随后朱翊钧升殿,导驾官前导,百官进表贺喜。
同日,皇后接受亲王世子集体进内宫行庆贺八拜礼,外命妇进宫行八拜礼。两宫太后也着礼服各自升殿、受内外命妇庆贺并接外命妇的贺表。
盥馈日是冗长的大婚礼仪最后一天,皇后要给天下儿媳妇如何伺候婆婆打个样子:清晨,尚膳监准备好行礼用的膳馐。皇后具礼服诣两宫,传膳。皇后至太后案前,四拜。尚食局女官以膳授皇后,皇后捧膳进于案,再四拜后退于太后西南方向侍立。等太后吃了几口后,礼毕还宫。
......
当皇后不容易,当太后的儿媳妇也不容易。庄静嘉这些天如同木偶一般行礼、受礼,被皇宫内的礼仪给整的不会笑了都。幸亏皇帝每夜在坤宁宫的陪伴,让她能好过些。
朱翊钧作为现代人,生怕庄静嘉小小年龄怀孕,因此并不是每日都和她鱼水共欢,欢好之时也用些手段。庄静嘉问起他为何这般,朱翊钧就给她上一堂生理卫生课。
尽管两人好的蜜里调油,等大婚结束,庄静嘉还是被添堵了——皇帝奉两宫之命下旨,册封王氏喜姐为昭妃,杨氏名佳的为宜妃,令“礼部具仪择日来闻”。
两妃定下,随后九嫔也就位,这些人和庄静嘉的排场相比,天地之差,不过都是用一顶舆轿从皇城侧门抬进来罢了。两妃的册封礼能复杂些,由国公、辅臣在谨身殿主持册封,但和庄静嘉享受的待遇相比,也不可以道里计。
尽管被册封的妃、嫔要向皇后行礼,皇后在场的时候,她们只能站着侍奉,但庄皇后这心里还是像堵了一团棉花似的难受。更可气的是,尚仪局此后每日要将各后妃名单进上,由皇后安排朱翊钧晚上住宿的地方——这权力简直有毒,庄静嘉差点把牙齿咬碎了去。
但是,朱翊钧身上的物件,还有个名字叫“历史的脐带”,庄静嘉心里再堵得慌,也得装出大度的样子,不敢专宠。这方面朱翊钧就比较讲究了,除了在昭妃、宜妃两处各住了一晚之外,其余所有时间,不管皇后如何安排,朱翊钧都否决了,主动住在坤宁宫,这才让庄静嘉好受了些。
......
随着大婚尘埃落定,朱翊钧将精力转到政事方面。三月二十六日,朱翊钧发出了亲政后的第一道国是诏书:“朕躬登基以来,孜孜求治,不敢不惕励亲政,勤以爱民。虽国计日丰,然仍不能济泽天下。亿兆子民,嗷嗷待哺之状可悯;凡有灾殃,伤民万计而不能救也。朕抚兹斯民,宁不惭乎?然积渐日深,一时难返也。”
“祖宗建极以来,二百零九年矣!世异则事异,时移则势移,良有以也,安可用一法而垂永世?今之为治,当以开创之势治天下,不当以守成之势治天下;当以海纳百川之势治天下,不当以一统垂裳之势治天下!盖开创则更新,良法可致治世;守成则率由旧章,老弊更积渐也。”
“治天下必审择所以为治之道,然后运之措之。易曰:‘日新,之谓盛德。’书曰:‘人惟求旧,器惟求新’。中庸曰:‘温故而知新’。新旧者,固古今盛衰,兴灭之大道存焉。为政、治政者,宁不深思乎?”
“朕今欲兴革政治,承天意以开新治者。易曰:‘乾元用九,天下文明’,此朕之志也。”
“而治政之道,首在得人。今吏部尚书、食伯爵双禄、中级殿大学士张居正,凡百庶政皆已着手,计熟事定,举必有功;协赞勤劳,凡富国、养民、教士、治兵、人才诸事,不待朕求而百事毕矣。通下情而合其众力,慎左右而调護阴阳,元辅之才显明也。
由是特诏:即日加张居正“内阁总理大臣”衔,以赏其勤劳恪职,起衰振隳之功;明朕之兴革政治,创新求治之意。虽然懋赏,但示朕躬惓惓恳切、拳拳服膺也——令该大臣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