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瓮中壮士

“主君,应募‘龙虎豹营’的候选壮勇,已得有四百多人了……”

城内官署,贾政正在批阅书简,李臣凑上前来,小声地禀告。

贾政有些讶异地看了李臣一眼,说道:“怎么是你来?左之呢?”

“异达在铁官处,正在监造狼筅,还有那‘金瓶没’仙酿……”

“仙酿?”贾政有些反应不过来,“那金瓶梅明明是用来看的……”

“主君,那‘金瓶没’送到候选壮勇营中后,众人嗜饮不止,都说是天宫的仙酿呢!”

贾政这才想起来自己干的那回事,有些失笑,只是又想起来李臣此前的汇报,惊奇地说道:“四百多人了?怎么一下子多起来?”

“那日主君下令给‘龙虎豹营’候选壮勇供应那‘金瓶没’仙酿之后,也不知怎地,这消息传了出去,这几日人便多了起来……”

“哦。”贾政自失地一笑,他给那些候选的“龙虎豹营”猛男喝高度酒其实另有打算,倒想不到有这个效果。

“没出什么乱子吧?”贾政低下头继续看那县中各处发来的简报,随口问着。

“没有,一干人等入城都收走了兵器……偶有几个在女闾闹事的,也都抓起来打棒子了。”

说到这个,李臣有些儿兴奋,从前在那前县令王贼手下做事,总是循规蹈矩,何曾带过人去抓人?何曾指挥人打人?况且打的还是壮汉。李臣不知道,自己的心理已经隐约有些儿扭曲……

“此外呢?还有呢?”贾政放下了书简,细细地注视着他。

李臣有些紧张地抓了下头发,这才想起了一件事。“哦!对,主君,那‘龙虎豹营’中确实有那么几个忍住不和众人一同吃那‘金瓶没’佳酿的,都已经悄悄拿下了。”

贾政点了点头,这却是他此前细想之后下的一道命令。一开始发出募兵令的时候,他也没想太多,随后便想到了可能有奸细混入……事实上,这年头兵荒马乱,能够长成猛男的,除了天赋异禀,便是豪族供养了……那么,如果混了进来,要对这位刻薄的新鲜县令老爷不利,可能便就不会贪杯!男人不喝酒,那心子多多少少肯定是好不了。

“主君”,李臣的一对八字眼转了转,“那些拿下的人,要不要……”

贾政听着这台词挺耳熟,注视了李臣半晌,到底没有比划杀头的动作,不知怎地,心里竟有一点点期待落空的感觉。

“你想……杀了他们?”贾政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地问道。

“啊……不是,”李臣听得杀字,竟有些慌张,“难道主君就不想询问一二?或许便有交代了的……”

这般说着,李臣感觉脑里灵机一动,似乎明白了这刻薄公子的暗示,忙道:“这,杀,也不是不可……”

“且不杀,不杀!”贾政连声说着,脸都板了起来,摆了摆手,生怕这厮会错了意,真的去把那些不贪杯的猛男一个个了断了,那又怎么行?说不定人家是早早明白了天人化生的道理,知道酒乃穿肠毒药呢。

贾政皱着眉头想了想,这李臣的建议倒也似乎有点道理。他这人一贯与人为善惯了,本来只是想把有嫌疑的人隔绝开来,事后寻机把几个豪族的头子杀了,就像南边荆州刘表几年前干的一样,剩下的一盘散沙,便既往不咎,收为己用,大家和气生财,一起建设繁荣富强的新上庸算了……

但是,现在他贾政也是能一言决人生死的小军阀了啊!便是不杀头,看看刑讯也好,看看这个恐怕连杀鸡都不行的老书佐,这几日上街打人给高兴的……贾政也很好奇那种感觉。

贾政下定了决心,随手把书简往几案上一丢,踩着穿上了靴子,便走便说道:“走吧,幼卿。”

李臣还没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又连忙跟了上去。“主君,这却是要去哪里?”

“去看看那些被抓起来的,不喜‘金瓶没’的壮士啊。”

“诺!”李臣答应一声,眼见贾政大步走得远了,又连忙一路小跑跟了过去。

囚禁一众不贪杯猛男的地方也是一处营地,李臣在一旁道:“这事是左异达想的,前后抓了有百多人,城中的监牢太挤了。”

李臣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接着说道:“他说,这些人中,说不定还有主君要用的,虽然是囚禁,也不合放在监牢里……也不合仍在老营,怕有万一。”

“这左之还算是个人才。”贾政有些满意,本来对这两个老书吏也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考虑事情还挺周全。

离得还有段距离,这营地里的嘈杂声早已远远地传入耳内了。

这里边,有骂娘的,什么“小黑脸儿,食乃公大雉儿”的,颇有后世论坛互喷的神韵;像“小贼黑面黑心,不得好死”这种,虽然缺乏想象力,倒也是传统风格;还有几个自暴自弃的,大声叫喊着“黑脸贼,我家老爷兵马已然集结,看你还能活几天”之流。

贾政远远听着,不怒反喜,笑道:“这些大户的细作也太粗疏了些吧?这样口敞?”末了,贾政终究有些不爽,自语道:“我这脸,真有那么黑么……”

贾政入了这个囚人的大营,仔细看去,一众猛男倒也没有后世健身房的肌肉兄贵们那样子的出挑,但跟看守他们的士卒比,倒也多少是壮硕了些。

猛男们自然没见过贾政,不过这几日口口相传都说这个公子爷县令是个黑脸,这是见着个黑脸的公子哥进来,身着华服,士卒们还俯首行礼,又哪能不知道这是谁人?一个个骂得更加起劲,还有一人使劲吐痰,竟把口水吐到贾政脚下。

李臣急了,蹿到贾政前面,伸手指着那人,喝道:“二三子,给我把这厮抽一顿!”

“慢。”那口痰飞来,还真让贾政吓了一跳,差点想下令把那厮一刀两断,不过这时又复淡定下来。

这些猛男们虽有百多人,倒是一个个分开来关着锁着,暂时还算安全。贾政一边转着看,一边想着,耳旁的聒噪倒是不去理会。

末了,他喊来李臣,“吩咐下去,方才有提及他家老爷什么的,且先抓起来讯问吧。”

“诺。”李臣答应一声,有些迟疑地道:“那个吐痰的……”

贾政拂了拂袖子,淡淡说道:“我以仁义待人,计较这些做什么?”

他这话说着,耳边仍是聒噪不减,那李臣自安排了人手去讯问。

贾政本人又看了半晌,却往其中一处走去,在一个脸色比他更黑的猛男面前停下了脚步。

一干人等,或者骂娘,或者砸打囚笼,甚或有叫屈求饶的,唯独这人沉默地坐着,仿佛一点忧虑也没有。

见贾政过来,这人仍旧盘腿坐着,默默看着贾政一步步走了过来,默默地和他对视。

这人对上贾政的目光,便是淡然地看着,又打量了一番他的上下,没有愤怒,没有不屑,也没有刻意的漠然。

贾政便也坐了下来,说道:“无辜被囚,不气恼吗?”

这人终于开口了,答道:“有一些。”

“为何不骂?”

“村夫愚行。”

贾政有些乐了,笑道:“想来你便有些智计,便待如何?”

那人咳嗽一声,说道:“智计却是不晓得,不过……”

眼见这人沉吟,贾政便静静地等着。那人无奈,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闻说这新任的上庸令是受天子密诏,诛除国贼而来,总不能做出骗杀壮士的事吧?”

贾政笑了笑,他自己这鬼话能骗得了多少人,其实自己心里也没个准数。

沉吟一番,他反问道:“我若不是为了骗杀壮士,却为何把你等擒在这里?”

那黑汉淡然道:“既是骗杀,杀了便是,何必羁押?”见贾政点了点头,他接着说道:“况且,我在营中时见有两三百人,此时这营中虽然……也自不小,但所押的人,左右不过百人之数。”

贾政继续点了点头,认可他的判断,并示意他说下去。

这黑汉扬起脸来,声音也大了些:“我闻过味道,这囚营中的各人,都是没饮过大人那甚么‘金瓶没’仙酿的,只道大人自有一番选人的法子……”

贾政笑了起来,这个思路有些清奇,又好像有些道理?

“但此后我听得有人说城外将有兵马来攻,才知……才知这是大人诱敌之计!”

说到最后,黑汉的声音压低了下去,但一双和贾政对视的眼睛却加倍明亮了起来。

“说得好。”对这人的表现,贾政还真有些意外,又问道:“你家乡何处,怎么称呼?”

“在下家乡宛城……”见贾政忽然又问起姓名籍贯,黑汉有些奇怪,但还是缓声回答,“姓文,名聘!”

文聘!贾政有些震惊,差点站了起来,终究克制下来,维持住了扑克脸。

“文聘,你……你的字是什么?”贾政和颜悦色起来,同时想到了近期想要养成的习惯,生生止住了要问出的话,转问起了字。

文聘有些意外,迟疑道:“在下……字……仲业。”

“仲业啊,假如你是我。”贾政的招牌假笑堆了满脸,又向他凑近了些,“就像现下这样,把一群有细作嫌疑的人抓了起来……却又发觉这其中有个奇士,你会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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