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红枫林的工人领袖
拥有二米五身高的巴巴鲁，不但是鲁米纳人中的高个子，而且还是鲁米纳人中非常罕见的壮汉，躯干和四条胳膊都是一般同族的一倍半以上。所以，他并不像是个直立行走的大螳螂，却像是个直立行走的天牛，看上去就很有魄力。再配上一张长着黑亮甲壳的椭圆形脑袋，一看就是个人物。如果是在古典时代的冒险小说中，这形象是足可以当个boss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几年前，有一个太阳系来的剧组，说是来远岸星云取材拍mv的，那导演一眼就相中了巴巴鲁，哭着喊着非要拉着他一起回地球。那个掐着兰花指的导演表示，巴巴鲁只要去了地球，没几年就一定会成为银幕上的经典反角，甚至是经典的硬汉形象。
要知道，在这个审美多元化的宇宙，这种犀利、坚硬，充满虫类力量感的外形，其实在娱乐作品中也很受欢迎的。
这可比他守在枫城和红枫厂的这点死工资，赚得多多了！
巴巴鲁十分感动，然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那个导演。他真的不是因为导演先生明明一个老爷们却老是掐着兰花指细声细气地说话自己看不顺眼，而是真的不想离开自己的家乡。
“这时候离开家乡，不就成了逃跑的懦夫了吗？”巴巴鲁道。
“我觉得你是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他的好朋友，厂里最年轻的工程师之一，布斯卡如此道：“如果你真的离开了，其实大家是会祝福你的。”
或许吧！可就算是带着全城几十万人的祝福，我也不能一走了之的。
巴巴鲁苦笑摇了摇头——当然，鲁米纳人的面部神经是做不出苦笑这种表情的，但好友还是感受到了对方的情绪。
要是一直带着这样的情绪，一会谈生意的时候可就不太好了。还是得让这家伙开心起来。于是乎，布斯卡便端给巴巴鲁一个大食盘，正是今天的早餐。
大家都是自立行走的碳基哺乳动物——是的，虽然鲁米纳人长得像大螳螂但人家真的是哺乳动物——所以需要摄入的碳水化合物，蛋白质，维生素都是一样的。
只是，人类和鲁米纳人的舌头毕竟不一样，对味觉的认知当然也不一样。鲁米纳人最喜欢的调料是当地星球的黑茅草，可人类却觉得那玩意简直比黄连炒巴豆还特么黑暗。
可是，布斯卡还是为巴巴鲁做出了一顿，在鲁米纳人看来相当可口的早餐。
“布斯卡，如果你是个鲁米纳人，我一定娶你！”巴巴鲁很感动。
“我特么是男的！”布斯卡大声道。这其实是一个中等身材，皮肤黝黑，肌肉结实，气质精悍的地球青年，走的也是硬汉风，一看就是个很有范儿的工人阶级。
“抱歉，我分不出来。”巴巴鲁嘿嘿地笑着，然后大口地吞着黑矛草番薯拌饭，吃了几大口之后，却从饭食底下滚出来了一个煮熟的恐鸟蛋。
这玩意比鹅蛋还大一圈，虽然有点腥口感还比较粗，但也是大家难得的蛋白质补充了。
“这个……”
“东城的夏夏克大叔前天带人进山，掏了一个鸟巢。专门拿给你补身体的。”
“布斯卡，你知道规矩的。”巴巴鲁脸沉了下去，但他看着好友巴巴的眼神，终究还是没有责怪出来，而是将恐鸟蛋拿起洗洗干净，放到了一个干净的饭碟里。
“一会，送到幼儿园去吧。”
“早送去了！夏夏克大叔弄来的肉和蛋，都送到幼儿园和学校了。这是孩子们主动替你省出来的。”
巴巴鲁看了看旁边的布斯卡，见后者正直愣愣地等着煮蛋，喉咙似乎还抽动了一下。他不再犹豫，拿起恐鸟蛋往对方的嘴里一塞。
身体强壮的男子汉布斯卡，在身高两米五宛若直立行走的天牛般的巴巴鲁面前，依然毫无还手之力。他就这样被灌了一嘴的恐鸟蛋，塞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半天才吞进去。
“我上星期吃过了！”巴巴鲁说。
布斯卡一时间没法说话，只是向好友二话不说地比了个中指。
吃过饭后，两人便去了红枫厂的会客室。原本属于老板的豪华办公室，工人们没有动，便办公楼的一个活动室打扫了干净，直接亲手打造了一些家具放了进来，姑且当做接待用。
相比起那些用现代家具和装潢妆点起来的会客室，这里便显得很有些乡土气息了。
来自南方大湖和东部大平原的鲁米纳部落代表们，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相反的，对于这些还保留着刀耕火种的生活模式的传统鲁米纳人，枫城和红枫厂所有的场景都是西洋景，每次来都看得挺开心的。
至于来自剿总司令部的军方代表，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尉军官，却兵没有特意掩饰他倨傲的表情。
巴巴鲁将他们所有人的表现都看在了眼里，但却毫不在意，直接便开门见山了。
“你们这次能送来多少粮食？”他对东部平原的代表道。
这是位拥有一身褐红色的甲壳，身上披着铁甲和斗篷的鲁米纳壮汉。
他似乎不善言辞，直接向巴巴鲁伸出了三只手，比出了十根指头。鲁米纳人每只手有四根指头，但这位老兄明显是个有故事的，有两只手上各缺了一根指头，而且怎么看都像是被利器砍断的。
“想要换什么？”
“上次换的铲子和锤子，这次各要五百套！”
巴巴鲁觉得这个交易可以接受。如此一来，全城人下个月的基本口粮就可以保证了。
“你呢？”他又看向了南方大湖的代表。
“五船！”这位相对有些矮小的鲁米纳代表道。他拥有湖蓝色的甲壳，身上披着一身颇有时尚感的大衣，手腕和脖子上还套着贵金属的饰品。
巴巴鲁也很满意。这样一来，他就可以组织城里的女工们，给大家弄上过冬的衣服了。
“我们上次买的抽水机坏了！”南方人说。
“我会让工程师过去帮您检查的。”
“我带人跑一趟吧。”旁听的布斯卡说：“一定可以修好的。”
南方人又道：“另外，那种抽水机还得要一套。还有，至少要装满三艘船的钢筋！”
巴巴鲁想了一想：“只能暂时给您两艘，剩下的一船得下个月了。”
对方也想了一想，觉得可以接受。
于是乎，属于鲁米纳人之间的交易就算是完成了。
听起来似乎是特别顺利，但实际上，若在场的不是巴巴鲁，这些鲁米纳大部族代表可根本不好打发。这位枫城中的工人领袖，在鲁米纳人的各大部族也有着相当的名望。他的强悍勇力自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则是其大气而公正的做事风格。
所谓“公平的巴巴鲁”，在这颗绿色的星球上，也是个响当当的名号呢。
这大概也是巴巴鲁觉得家乡离不开自己的原因之一吧。
然后，便是红枫厂，和军代表之间的问题了。
“前方的合围已经完成，正要发动总攻！所以我们需要后方的支援！我一会列一个清单给你们。”军代表说。
他停了一下，又道：“放心，厂子现有的困难我们都知道，所以都是目前可以生产的配件！”
“前方的军用物资不从新塞维利亚送来吗？”布斯卡蹙眉道。
“这也是为了让大家好啊！”军代表用冠冕堂皇的语气道，见巴巴鲁和布斯卡都有些不解，便又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我们正在攻打的是谁？鲁米纳叛军啊！这个厂里，这座城里，鲁米纳人可是占了六成以上啊！由你们提供支持，不是更能表明对此事的态度吗？以后也就不用担心外界的非议了。”
暴脾气的布斯卡怒了，呼地站起身来就像开骂，但反而看上去更凶的巴巴鲁却很冷静地按住了好友，一本正经地道：“好的，那请问您什么时候付订金呢？”
“订金？”对方一怔，随即也怒了：“这是征募！征募您懂吗？这个单词您学过吗？跟着我念，征，募……”
“我听得懂。可是，长官，征募的话，不是要军部的手令吗？最次也至少也有远岸军区司令部的通知啊！可我什么都没有。”
“红枫厂是军产！军情紧急你明白吗？这里所有的厂房，设备，资源，乃至于你们，都是军队的财产！在紧急情况下是要服从当地战区指挥部的号令的！”
“可红枫厂已经改制啦！”巴巴鲁道：“军方和地方政府只占有百分之四十的部分。其余的六十，由私人投资者，和全体工人所有。”
“胡说，哪有什么全体工人？”
“至少老部长先生是这么承诺的，而且也有立约。”
那只是一份写在石头板上的所谓“君子约定”，没什么法律效应的。军代表很想这么说，但这确实是建国先烈留下了的史料证明，他还真的不敢开口乱怼。
“在私人投资者不在的情况，整个厂都是由工人们自行组织的。”巴巴鲁想了一想，又道：“而且，红枫厂现在确实有个小型配件生产线，但都是我们工人在这几年自己拼出来的。理论上，也不属于原有的红枫厂，是属于大家的财产……所以，您得按照行情来啊！”
“不对，不对，你说错了！账不是这么算的。”这位中尉军衔的代表露出了和气的笑容，掰扯着指头，一点点地磨了起来，就仿佛是个在财务口混了一辈子都考不上CPA的老会计。
双方扯了半个小时，却始终没有决定性的进展。
中尉表示这是为了前线，为了胜利，为了整个鲁米纳的长治久安。巴巴鲁则表示，您无论如何多少得给一点，这是为了全城的生计。
很显然，无论军代表先生现在的态度多和气，他的底线却早就是明朗的了——没钱，一分钱都没有。
“我还会再来的！”军代表说。
“您来多少次都是这个结果，要付订金！”巴巴鲁说。
“我会带人来的！”军代表又说，语气似乎没那么友好了。
“您带多少人都是这个结果，我要为全厂的大家负责！”巴巴鲁毫不退让。
于是乎，大家便只能是不欢而散了。
在事后，布斯卡倒是有点担忧，便商量道：“我可以带着大家加班，还是能把那些玩意赶工出来的！”
巴巴鲁却摇了摇头：“他要是付了钱，我和你们一起加班！”
他其实也有点小担忧，但想到今天的三笔生意做成了两笔，大家下个月的储备粮和过冬的衣料都有了，便还是很开心的。送走了布斯卡后，他便换上了工作服，准备上工了。
巴巴鲁现在是厂里的工人领袖，但他却一直都认为这只是兼职，真正的本职工作其实是矿工3班的班长。
就在他刚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却又被人叫住了。
“又来客人了？在3号仓库那边？走私贩子？倒卖军火的？还是逃犯？”
“是，是……好像是克尔摩大哥啊！”对方小心翼翼地道。
巴巴鲁微微一怔，随即便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瞪得对方恨不得缩在角落再不出来。紧接着，年轻的工人领袖的脸上也露出了苦恼的神情，比方才来应对军代表的时候还要苦恼个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