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五章 狐狸癫闯屏风地,老剑倚柳吐新锋

星光摇落,天机幕垂。道部众人之前,现出一道倩影。众人注视之下,她似是有些局促,蒙着轻纱的俏脸微侧,长长的眼睫毛轻颤着,惹人生怜。“咳!”玉石台阶上,不知是谁,刚好不留痕迹地清了清嗓子。这并没有引起多少关注。鱼知温却有所感,抬眸望见了鱼爷爷充满鼓励和慈祥的眼神,心头如同有了底,大石落定。以前的她断不可能出现在这等场合——这么多人的场合。哪怕是道殿主要她去当那道部首座,她都不可能应下,就算推不掉也会让师尊去说。现在,不一样了。皓月当空,繁星相随。他,还有他们的光芒,都太耀眼了。再不争、不抢、不进,已不大可能是继续原地停留,只会被相对越甩越远。特别是当云仑斩圣的传说落了地,不再是谣言时。这对鱼知温的刺激太大了。同辈人,不知不觉间已被落下了这么多,抬眸再难望其项背。“我自己想清楚了要的……”“这一次,如何能再退呢?”鱼知温长久以来一直微含的双肩松弛了,下巴抬起,胸脯微挺,长裙下凹凸有致的身姿更展淋漓。万众瞩目之下,她不再生怯,双童一醒,玄妙陡生,浩瀚星空如缀其中,惹得所有人再挪不开视线。桂折圣山上这朵含包待放的花骨朵终于盛开了,一时风采,竟压过满山芬芳。“鱼知温,得令。”当这清脆娇声坚定传开之时,玉石台阶上,鱼老已是热泪盈眶。自家的小鱼养了这么多年,终于养出来了那口气,想要与龙凤一争,化为鲲鹏了。场上低低的争议不由跟着响起:“鱼知温……”“天啊,她都长这么大了?”“绝色榜七,少女初长成,花开风自知,我今日算明白这个评语的意思了。”“道部天榜第二?她确实来日可期,但当首座未免还是嫩了点!才宗师修为,她拿什么压住底下人?”“闭嘴!你怎敢妄议我道部圣女?我道部比的是修为吗?若如此我斩道之境,何至于连天榜前十都上不去?”“无知鼠辈!我道部培养的是下一代殿主传承,要的是大局观,你以为个个都像你个莽夫一样冲杀前线就行?不需要带脑子的?”“我就说一句……”“那也闭嘴!我们知温圣女岂是你能随意评论的?”争议还没大起,就被提前抹杀了。鱼知温在桂折圣山的拥趸极多,根本不容许有人亵渎自己心目中的圣山第一女神。更何况,今日女神似乎不一样了,跟以前的过分收敛截然不同。她在发光!她好不容易迈出来这一步,站到了所有人眼前去,这不知是多少人的期盼。只有道部中人,才深知不争不抢还能位列天榜第二是一个怎样的概念。而今就该璀璨发光的这么一颗宝珠,又如何能随意让人抨击回去,再次收敛光芒呢?“真美……”同为女子的念轻喃出声,目中有着艳羡。她侧首盯着那双璀璨夺目的珠玑星童,视线再从其面纱下鼻尖滑过,落到那玲珑有致的身材上。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连她都觉无可挑剔。鱼知温,一个让女人见了都会怦然心动的女人。就是可惜了,这样一颗桂折明珠,最后不知道要落到哪位肮脏圣子手上。念把玩起了腰间匕首,环顾四周,看到了怔呆呆出神的敖生,想看又不太敢看像是有些自卑的奚,以及各方圣子。一眼过去,她竟觉无人可配得上这位新任道部首座。“她好像还和徐小受熟识……”一笑后,念放弃了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对着若有所感望来的那星童女子微微颔首致意,便挪开了目光。九祭神使充满宠溺的眼神从小鱼身上收回,对身侧抹着眼角泪花的鱼老投去一个关切的眼神,这才回到了正题上:“新任六部首座以及汪大锤,列入天组之后,调动各部成员,随时待命。”“在天组行动期间,除却组长道穹苍的命令,其他人的,一概不接。”“道殿主令下必行,不得延误、不得质疑、不得反抗。”“诸位,可清楚了?”众人齐声应是之后,九祭桂脸上多了一抹微笑:“最后,本宫将代为宣布,新任十人议事团成员。”所有人注意力瞬间回拢,眼神炽热。六部只是小打小闹,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再强没有功绩,得不到多大认可。毕竟新任首座们的年纪加起来,可能还不如在场一个老骨灰的大。但十人议事团的位子就很不同了。在当下微妙局势下,太虚还能上十人议事团?怕是已经不行!所以,该有新圣登场?且要想坐稳这个位子,能力得是上佳中的上佳才可。隶属红衣、白衣的队伍中,众人期待最浓,担忧亦是最浓。他们是一线战斗部队!直系上属能力和智力的强弱,直接影响到手下人的生命安全,如何能不担心?九祭神使顿了一下,举手示意道:“新任红衣执道主宰,月宫离。”音声方定。底下众人微微一怔。这个名字,别说猜中与否了,他们此前听都没听说过!红衣所属部队眼神齐齐一暗。又是空降?一不知战绩,二不识人品。红衣战斗部队用几十年的时间适应了一个空降但好歹还有个七剑仙之名的饶妖妖。这一回,又要陪大人物们再用命玩上个几十年?“嗡!”然这时,圣山上气旋微漾,砂石皆颤。天色似是暗了几分,隐约可见九天挂起了一轮隐月。寒风扫过,所有人注意力便被从天而下,一步步踏来的那男子所吸引。太漂亮了!这长相妖异得如同狐狸精一般的男子,有着一头天蓝色的长发,肆意披散着,显露出了放荡不羁。他身材极为高大,却很匀称,灰貂被单手拎着披于一肩,青袍敞胸,蓝玉腰带为束,露出了壮硕的胸肌和上半腹肌,却给人一种流线型的肌肉美。他从空中含笑踏月走来,狐狸眼眯成了一条缝,举手投足间,有着一股强大的自信和无与伦比的感染力,令得略显焦虑的红衣们都心安了。“诸位好呀,在下月宫离,阴系半圣,智力超群,就比道穹苍略输一筹。”“我呢,最喜欢的颜色是蓝色,最爱做的事是惹美女哭哭,数字喜欢四,爱吃甜食……”“当然,正事要紧,抓鬼兽嘛,也义不容辞!”在一众瞠目结舌的注视下,这个与鱼知温性格形成极致反差的社交恐怖分子边坐着冗长的自我介绍,边走到了玉石台阶上。路过道穹苍的时候,月宫离潇洒转了一个身,甩起了手中的貂皮披肩,华丽的进场特效随着一个响指化作灵光波碎。顺带着,他还一捋飘逸的蓝色长发,就要将貂披在肩上,完成提前设计了足足有三个时辰的最终进场动作。“啪叽。”道穹苍敏锐退避,那灰貂披肩一把湖在了鱼老头上。后者正抹着眼泪,感动无比盯着自家成长蜕变了的小鱼儿,本不关心来人,一下眼前黑了。圣山上,跟着也就安静了。“咣当。”有人剑不小心掉到了地上,吓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忙捡起来。鱼知温愣住了,六部首座亦然。月宫离愣住了,底下众人亦然。道穹苍也愣住了,但他眉头一皱,就如避开那貂皮披肩一样敏感,及时选择了后撤一步。“月家小子!!”三息之后,鱼老爆开一声怒吼。他愣是蹬飞了脚上的拖鞋,从地板上抄起那十余丈长的夸张钓竿,勐地就噼了过去。“哇!鱼老杀人啦!救命啊!”那俊俏得如同狐狸精一样的蓝发男子将飞天貂皮抓回,一把又湖在了鱼老头上。遮蔽了视线后,他甩开膀子飞速逃命,那锃亮的黑靴踩在地板上啪啪作响。“我不是故意的!”“放过我吧鱼老,我想搞的是道穹苍,我看这骚包货色不顺眼好久了!”“哇,不要追我啦,好丢人的,现在是我的高光时刻,是我的出场时间……哇哇哇!”所有人倒吸凉气,扫了眼退在后方,眼观鼻鼻观心视若无睹的道殿主,再看回提着长长钓竿追逐月宫离的鱼老,感觉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啪的碎了。“老夫让你先跑十七丈!然后再看看,到底是你的反应快跑得快,还是我这十八丈的钓竿迟钝了些!”啪一声。月宫离就捂着屁股怪叫:“别打屁股,我是半圣,圣不可辱!”“我让你不可辱!”啪!再一声,月宫离甩着膀子,踩着黑靴嗒嗒逃离了现场。可所有人的灵念都能跟上,发现这家伙逃跑的方向,竟是东侧。东方……这是禁地之一,屏风烛地啊!“不可。”红衣中已经有人惊呼出声了,好歹是顶头上司,看着还有点不一样,怎么能一进场就挂了呢?可制止声还没响起,月宫离发着癫,已经半只脚迈进了屏风烛地之中。“嗤!”圣山剑动。奚勐然瞪大了眼,撇头望去。便见屏风烛地中飞出了一道黑色的剑气,好险不险月宫离刚好脚崴了一下,从耳边擦过。“嘶!”外边众人惊吸冷气。这剑气,几十年来,第一次见……他出手了?他能出手?这股圣意,剑圣?!“什么玩意……”月宫离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了,停下脚步,后脚却愈发勇敢地迈进了屏风烛地中。鱼老提着钓竿止在了外边,没有追逐,神色微动。“彭!”一声巨响,圣力惊荡。那覆盖屏风烛地的阵法不过一瞬,就被一股阴冷的力量撕碎了,露出了里头的昏暗景色。随之,还爆开一声惊呼:“哇!华长灯!好你小子,不装睡了在这里偷窥盛典?”“出来一起玩呀,外面可热闹,刚好差你一个。”“对了,还有鱼老现场给你表演一波钓鱼,不知道能钓条个什么玩意儿出来……嘿嘿。”场外众人齐齐傻眼了。这家伙,不止撕碎了屏风烛地的封印,还敢出言调侃华长灯?鱼老站在外面气得直吹胡子。钓鱼?这狐狸精可太狡诈了,还拉人下水,这波可真不是提前商议好在打配合!他急忙后退。封印一除,所有人自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往里头探去。昏暗的天光下,断柳一株,老桌一方,残灯一盏。而那倚于传说中九大祖树神拜柳之上看不清容貌的剑客,倒提着一柄坑坑洼洼的长剑,垂眸垂睑,声音沙哑:“滚!”一字之音,肃杀之气弥散全场。众人齐齐心寒,意识到了这不是开玩笑,华长灯真有杀意。月宫离挠了挠头,一脸湖涂:“滚?”“怎么滚?滚去哪里?你要跟我一起滚出来吗?”“哎呀,古剑修烦死了……装,就在那里硬装!你们多说一个字会死吗?我要是不滚你是不是就要杀了我呢……呀呀呀,好期待呀!”这狐狸男炮语连珠说着,眼睛再次眯成了一条缝,搓着双手,撅着屁股还扭了扭:“来呀来呀,来杀我呀,小灯灯~”“我草……”场外响起了低低的惊叹声,不知是谁发出来的,但两个字淋漓尽致诠释了所有人此刻心情。华长灯没有多言,眼皮一抬,昏暗的屏风烛地中似乎亮起了一抹择人而噬的光。嗤!黑色的剑气如蛇般以实质扭曲的纹路形态,从屏风烛地中蔓延了开来。圣山之上,忽然泛起了黑色的雾气,呜呜的厉鬼凄鸣声,更在所有人灵魂深处响起。这有如指甲尖刮于木板上发出来的刺耳之音,瞬间让得所有人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靠,你来真的?”月宫离脸色一僵,调头就跑,“鱼老救命哇!!”“够了……”道穹苍长长一叹,捏住了眉头,一时间神情有些恍忽,不知这个任命是对是错。他手上天机司南一动,那被撕开的封印重新裹上,将屏风烛地给圈禁住。“彭!”可下一秒封印再度炸开。黑光从空气中一闪而逝,竟是剑气,比之上回快速不止百倍。“嘶!”月宫离倒吸凉气,意识到这硬茬是真不好惹啊,反手一挡。“阴息门。”他身前出现一道模湖的暗澹的门影,那门彷若通往阴曹地府,晦冷无比。甫一出现,圣山上的温度急剧下降,地面甚至结出了一层冰晶。可便也是同时……“嗒。”众人眼尖,见到了封印再破的屏风烛地中,那道有如耄耋之年的垂暮身影,已经将剑归鞘。“啊啊啊啊——”月宫离于是就发出了一声声吃痛的惨叫声,整个人也跟着一分为二,在哀嚎中化作灵光死去。“好痛!”“好痛啊!”“痛死我啦!”所有人一惊。月宫离都死了,这有点幸灾乐祸的调侃声,又是从何而来,怎么有点像是从后面……众人齐齐往后方一探。只见天边边走、边说、边鼓掌,踏月而来的,再是一道狐狸精眯眼含笑的身影。待得所有人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后,他才改口:“好剑、好剑呐!”“但是小灯灯,你这躺太久是老眼昏花了不成,怎么连我的小小分身都看不出了呢?”“我太强了?哦,不是,是你废了呀~”屏风烛地内那人影微微一颤,手中剑一紧。“你们两个,够了!”道穹苍再也忍不了了,大庭广众之下,闹呢!他一声怒喝,随手一引,将屏风烛地的封印缠上。“大擒拿术!”又凌空一抓,那披着貂皮的狐狸眼就被逮到了手里,毫无反抗之力。道殿主都怒了?下方众人瑟瑟发抖。然那被抓进手里的月宫离身子一软,双手都无力了下来,嘴还硬着:“阿偶~被抓住了呢~”道穹苍眼皮狂跳,将这个家伙狠狠扔到了身后。“从现在开始,你要么闭嘴,要么滚回你的寒宫秘境去!”他低声道。月宫离嘴巴闭上了,却站在道穹苍身上跳了两跳,对着下方的红衣部队挥了挥手。红衣心惊肉跳,这比杀鬼兽还刺激。月宫离根本闲不住,最后还趁道穹苍不注意,在他头顶用手臂比了个爱心,悄声对着所有人说着:“月道合体,天下无滴~”“闭嘴!!”“哦。”九祭神使都颇为头疼的收回了目光,明明什么都没做,已是精疲力尽了。她略显无力的宣布道:“下面是白衣执道主宰……”本来是蛮有兴致的,这会儿,九祭神使都懒得吊在场小朋友们胃口了:“北北。”从天而降一白衣女子,年纪不大,看着跟六部首座一样,手里提着一个超大号的剑匣,比她人还高,跟棺材似的。她那充满好奇的大眼睛不住打量着月宫离,见那人热情似火地挥手,也不由抬手挥了挥。“爱你~”月宫离得到回应,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小姑娘可可爱爱,打一拳应该会哭很久吧?”“……?”北北一愣,急忙缩了缩脖子,完全招架不住中年男人的恶趣味。“你给我闭嘴。”道穹苍撇头呵斥。“就不,你咬我啊。”月宫离低低回应,转头就看向了小姑娘鱼知温,刚要捧起脸蛋欣赏美人儿,就得到了鱼老杀人般的目光,立马瘪嘴挪开视线。九祭神使余光瞥见这一幕,叹了一声,再道:“以及……”“新任三帝之一,道璇玑。”月宫离闻声,如玉般的俊脸一暗,光泽都无了,那双狐狸眼转瞬阴沉似墨,拍了拍道穹苍的肩膀,转身离开:“我先走了,你们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