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忆断情生死两茫茫（上）
宜州又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夜，大军压城城欲催，这摄人心魄的阵仗恐的连狗都不敢叫一声，那本身就不大的曾家宅邸已被里三层外三层包了个严严实实。
“小王爷，招贤大会开始之前曾家就已经人去楼空了”王将军看着门口的那句“但愿世间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有些惋惜。
张俊才坐在抬椅上脸色有些苍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怎么？王将军也是个性情中人？”他转头看着王将军也看不出什么喜怒。
“小王爷不必如此，说到底曾舒未曾出现时曾家两父子也当得起悬壶济世这个名头了”王将军并未娇作到去附和张俊才。
“王将军，你可别忘了你是王府的将军”张俊才又恢复到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种深不可测的样子。
“军队不该掺和这些事情，昨日死的可都是该在战场上死的兵将，小王爷你说他们死得其所么？”王将军有些愤恨，军士就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可现在却变成了王府的私军变成了炮灰。
“那就让这些冤魂去找余家人报仇吧”张俊才丢下了一句冰冷的话，“去罗府”不等王将军答话便吩咐人抬着他离开了这里。
“哈哈哈，男儿沙场战刀兵，报国岂应关大计”王将军大笑不断笑声中带着悲凉，眼中带泪。
枯井之下，袁家密道中，众人正围着盘坐疗伤的曾舒，“难道真要亡命天涯么？”曾九医两眼有些茫然，曾辰拍了拍他他的肩膀安慰道“你爷爷早就料到有这一天安排好了一个小镇子只等我们过去了”
一旁的余弈之调息完毕站了起来看了看还在运功的曾舒一言不发的坐到一旁靠在墙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这井下密道静的可怕，几人连呼吸似乎都不敢太大声音各自揣着心思，突然正在运功的曾舒眉头紧皱气息紊乱了起来，“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倒在了地上，曾辰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了他搭上了脉，这时曾九医和余弈之也反应过来围了过去。
“不妙啊，大大的不妙啊，体内八股阴邪气息到处乱窜专攻脉络节点，你爷爷修的纯阳罡气居然在节节败退，这八股阴邪居然无法引体而出”曾辰有些急躁，他掏出怀里金针连施十二针却无任何好转的迹象。
“轰”原本昏迷的曾舒忽然转醒内力大放逼开了三人，“嗬”曾舒大吼一声八道剑气破体而出带着一股股腥臭寒意消散在了空中，他身上八处鲜血狂涌，面如金纸再次晕了过去。
“爹”曾辰冲了过去连连封穴止血过气“九医，搭脉”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急切。
“八脉俱损，内力全失，回天乏术”短短十二个字从曾九医的嘴里说出来像是用尽了平生的气力。
曾舒悠悠的转醒了面若金纸气若游丝，他切断了曾辰的内力输送，望着面前的曾九医他想抬手摸一摸这个只在在幼年时抱在怀中的孙儿，如今孙儿就在眼前他却做不到了，他无法动弹“小医儿，莫怪爷爷”嘶哑的声音从他惨白的嘴里吐了出来。
曾九医跪在了他的面前，他本想伸手扶一下，但是他生生忍住了，他怕动了那根已如毫发的命弦，他只能轻声回道“爷爷，孙儿从未怪过”。
余弈之走到他的身后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师祖叔...”余弈之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很难受，一个声如洪钟气贯长虹的前辈现在却是这幅濒死之相，且不说这老一辈的关系，今日王府手下以命相救也是恩同再造了，他上前一步与曾九医一同跪下。
“老夫已是油尽灯枯，那八人用的乃是八阴绝地剑阵，以活人祭阵端的是阴狠无比”曾舒有些不够气力了他缓了一会儿又慢慢开口道“弈之，当年你爷爷身中八剑也是如我这般八脉俱损，前因后果我不必多说你今日应当看的明白，你余家与大王府交好，虽然江湖上没有什么消息传出，但我确信你爷爷是卷入了三王之争，今日出现的这八人断然杀不了他，看到那八人的面目了么？若不是你爷爷手下留情一剑便可了断那八人性命，话虽如此但这八人与当年杀你爷爷的人应该是一脉相承，也应当是二王府的”
曾舒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声音越来越低沉“你爷爷当年功参造化，几近与道相合隐隐以为当世第一，可就算这样最后也死于非命，二王府太多秘密了，万万不可轻举妄动。”说道这里曾舒又咳了几声嘴角挂上了丝丝血迹，他平复了一下再度说道“龙吟剑诀一共是有九式，只是最后一式太过阴损，你爷爷拆了那一页，今日我便把它还给你，你自己好生斟酌”他闭上了眼呼吸急促了些似是在回复气力。
这是曾辰适时的递过来一本小册子和一个小瓶子，曾舒开口了“这是龙吟九式与逆天续命丹你且收好”
余弈之接了过来把小册子纳入了怀中，他瞧着这个小瓶子问道“师祖叔，这丹药对您有作用么？若有请您服下”。说着就递到了曾舒的面前。
“当得三日性命，无法断脉重生，且服下之后如龟息之态，对我已然无用了”曾舒轻轻的动了下手似是已经回复了气力他的眼睛明亮了下“想老夫与师兄同出江湖数十载，前十年纵马江湖快意人生，后十年钻研医道修纯阳罡气，隐忍八载只为雪恨”
他颤颤悠悠的站了起来抬手摸了摸曾九医的脑袋“我的乖孙儿，世人只知一曲龙吟惊天变，一汪秋水平世间，却不知还有下半句，医道无双活白骨虎啸山林定乾坤，孙儿啊，我曾家的纯阳罡气与虎罡拳不见得就比龙吟诀差到哪里去，好生修炼。”
曾舒收回了手理了理凌乱不堪的衣衫与头发，拭去了嘴角的血丝，他长吸了一口气而后发出了一声低沉的虎啸，他在密道墙壁前盘坐下来骈起双指刻画着。
半晌，曾舒臂垂气绝，盘坐而逝，三人叩首拜送，再看那面前的墙壁上刻画着一句“龙游九霄归天去，虎跃黄泉入梦来”未有不甘，未有遗憾，一代名医豪杰追着师兄的脚步乘风而去。
.........
罗府，豪华的宅邸，古铜的大门，挺拔的护院，高高的围墙，这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罗家的强大，至少在这宜州无人敢掠其风。
喧闹了一整晚的宜州终于迎来了一丝阳光，可今日的罗府在这满城的军士，飘扬的王旗面前却有些微不足道。
内堂，本该罗家家主罗通坐的主位上却是换了一个年轻人，天气有些阴冷，这年轻人一把折扇还是摇的风度翩翩，身旁立着的一位将军越显不凡。
“罗叔叔，五万甲士已驻军宜州，当年余世景这个乱臣贼子助赵泰，赵运策反皇权，被满门抄斩，如今又跳出来个余孽被曾家救走，这宜州四大家罗家可是很难置身事外啊。”这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张俊才，今日的他又对罗通换了一种称呼，说起五万甲士的时候脸上的意气风发险些藏不住。
“小王爷，当年之事我罗家可并未参与其中，这一节王爷可是知道的，再者鹤老前辈也暂住在罗家并未离去。”左下首的罗通有些疲惫，今年的招贤大会莫说上缴人才，连王府的小王爷都受伤不浅，文比更是一塌糊涂，乱军之中王爷的老师邹夫子都被乱刀分尸到现在尸身还缺一块拼凑不齐。
“当然，我当人也知道罗叔叔忠君爱国，可眼下这种光景，罗叔叔奉旨招贤，武比我可帮你瞒下，可这文比是直达天听的，小侄也无能为力啊”张俊才摇了摇脑袋折扇收起放在手心敲来敲去。
罗通看了看坐在大厅上的全身又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八条黑影，顿时泄了一口气“怎样能保存我罗家，还请小王爷示下。”
“好，我就喜欢罗叔叔这样的痛快人”张俊才手中折扇重重一敲，他等这句话等了很长时间了“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罗铃儿下嫁与我，罗家便是王府之人，既是我王府之人我必倾力保全，罗家的事情就是王府的事情，这招贤大会我王府一力承担”张俊才信誓旦旦的保证着。
罗通沉默了，虽然他心里早有准备，但是没想到还是来的这么快，五万甲士林立，八位绝顶高手虎视眈眈，“唉，玲儿任性了这么多年，是该让她为罗家出一份力了”罗通无奈的想着。
“小王爷，虽然我罗府比不得京城世家，但却也有一份偌大的传承，答应你也不是不可，但我罗家女儿绝不做妾”罗通妥协了，这等形势他没有办法不妥协了，他只能尽他最后的一份气力为自己的女儿争个名分不受欺辱。
“罗叔叔放心，玲儿妹子是妻而且永远只有她是妻”张俊才笑了，满意到张狂。“来啊，把聘礼抬上来”他大手一挥门外一队队军士抬着红艳艳的聘礼走了进来，珍珠，翡翠，黄金，绸缎，满满的摆了一屋子，眼花缭乱。
堂中最大的聘礼上放着一本文书，张俊才施施然的走了下去拿起文书恭敬的交到了罗通的手里“岳丈，这是小王的父亲亲自写的聘书，请过目”。
好快的动作，好重的心机，罗通竟有些不敢接住这烫金聘书，这等人物恐怕罗家以后只能是他王府手下的一杆枪了。
“岳丈，家父已让钦天监合过我与玲儿的八字了，这婚也是御赐，圣旨两日后到，婚期圣上已定在三日之后，到时候我也会封候拜将，自然罗家也是水涨船高啊”又一记重拳从张俊才处挥到了罗通的心上，罗通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他拿着那本烫金聘书似是拿着炭火一样，最后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圣上赐婚，这派头盛气凌人。
张俊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绕过了聘礼准备走出罗家，他突然回头微笑着说道“岳丈，罗府上要置办的物事我都已差人买好了，这几千甲士就留在罗府帮着布置吧”。说完也不等罗通同意便头也不回的走了。终于事情又回到了他的掌控之中，这种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事情张俊才纯熟的很，这等感觉怎的只有一个畅快二字了得。
罗府，内堂，堂堂一家之主，声名显赫，罗家在他的苦心经营之下已为宜州之首，他自认罗家会在他手中走向一个无法企及的辉煌，而如今在这罗家的内堂之中他却犹如一条丧家之犬。
他已踏入了那黑暗，再回头已是空荡荡的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