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道是无情却有情(三)

一道天雷,精准的劈到了符箓上。

这是张老道的师傅坐化前赐予他的保命符,名为“神霄雷引符”,简化瞬发版的天罡五雷正法。

由于张老道后背中了毒针,元气流动不畅,所以符箓没有贴到马非云身上,而是飘到了两人之间,不过离马非云非常之近。

所以这道雷,也劈在了两人之间!

既劈死了马非云,同时也波及到了张老道。

张老道“哇”的一口黑血喷了出来,软软倒在了地上。他靠着门边坐好,冲许珵招了招手,心道:”幸亏我提前给了他一枚黑子,否则这会儿连个遗言都留不下了,唉,冤孽啊。“

许珵远远看了一眼,烤成黑炭的那位,小心翼翼,慢慢挪动着脚步。

张老道又好气又好笑,又连着吐了两口鲜血。他有气无力的说道:“过来吧,没事,死透了。”

许珵这才放下心来,路过马非云的时候,好像为了证明自己似的,还踢了他一脚。

踢完了第一脚,接着就是第二脚,第三脚······

等他心里的恐惧差不多都发泄完了,这才红着脸到了老道跟前,伸手要去扶她。

老道摆摆手,断断续续的说道:“别······动我,伤了······天元,又······中了毒针,要不是有股寒气······减缓了我的元气流动,只怕是要死在,咳咳,死在当场了。”望着许珵的眼眶发红,心中老怀安慰,感觉自己精神似乎都好了很多,说话也利索了一些:“没用了,除非是祖师爷来,要不然没人能救我了。我有些话要告诉你,你听我说,其实,其实你应该,叫我爷爷的,唉,咳咳咳······”

许珵一听,顿时就不干了,只是顾及着老道士伤势严重,只露出一副怪异的模样,心道:“我拿你当好哥们儿,你却要当我爷爷!”

老道也不去管他,抬眼望着房梁,眼神中满是柔情。他说道:“我年轻的时候,学了点本事,便瞧不起天下的人,游历江湖,除魔卫道,一心想要扬名立万。师傅总说我,名利心太强,修道难有成就,总有一天,要死在自以为是上,唉,果然是不假!”

说着,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许珵的头,可是刚刚抬起来,就又无力的掉了下去。

许珵连忙握住老道士的手。

张老道脸色露出满意的神色,用力摇了摇手,说道:“孩儿啊,你也是一副名利的心儿,只怕将来会步我的后尘啊!你可千万要记住你爷爷我的教训啊!”

许珵脸一黑,感情这老头占起便宜来,没完没了的,赶紧岔开话头:“然后呢?”

“有一年,我就到了浙江金华,晚上栖身在一个寺庙中,同住的还有两个书生,一个叫宁采臣,另一个叫燕赤霞。那寺中藏着一个五百年道行的大蝙蝠。我当时目中无人,扬言不但能保护他们,还可以轻松除去妖物。唉,现在想想,真是丢人呐!后来夜里那妖物出现,只一爪子,便险些要了我的命,要不是燕真人及时出手,我只怕是坟头草都有几丈高了。我受伤之后,便流落到兰溪,被一个姑娘救回了家,她叫做皇甫翠花。”说着,老道眼睛紧紧盯着许珵。

许珵张口结舌,脑子里翻江倒海一般,他奶奶就叫作皇甫翠花,祖籍兰溪。

张老道摇摇头,接着说道:“我那时候年轻,尘缘未了,一来二去,就跟姑娘好上了。可我一个出家之人,终究不能久留凡俗,伤好之后,便返回了武当山。”

许珵怒道:“那你就丢下我奶奶了吗?”

“我后来又偷偷去了一趟兰溪,才知道我走之后,你奶奶就有了,无奈之下,才嫁到了许家,唉,孽缘啊······”

许珵听完,心中其实已经信了,无力的坐到在地,想要缩回手,终究是不忍心。

张老道继续说道:“你还有一大劫,我是保护不了你了,只能靠你自己了!你把我怀里的书掏出来,下面的话你一定要听好!”

许珵重重一点头,伸手从老道怀中拿出一本书,正是《仙机神府》,顿时眼泪扑簌簌的忍不住往下掉。

“这本书是我从得自弈星谷,传授于你,也不算坏了门里的规矩。你学会了之后,想来也能在乱世中留住一条性命了!你听好,凡人身上的气有两种,分为先天和后天,先天之气也叫元气,就是白色棋子代表的,后天之气,也就是俗气,是黑子。常人活到一定的岁数,俗气围剿了元气,生命就到头了。这弈星谷,乃是以人体为棋局,元气做白子。修炼之道,有如对弈,战胜了黑子,就能进入守拙之境界,那也算是天下有数的高手了。咳咳······”

张老道说着,连咳数声,又吐了好几口血。

许珵连忙说道:“您先歇着好不好,我去给你请医生,一定能救活你的!”

张老道摇摇头,说道:“俗世庸医,哪里能解的了这种奇毒呢?漫说是解不了,就是能解,我也无力解开冰魄梅影阵了。别费力气了,用心听我说,我快撑不住了。人体下腹之中有一气海,我们道家管它叫丹田,弈星谷叫做天元,肩膀、双腰、双手、双脚乃是八颗星位,元气贯通这些位子,就算练气小成了。闭上眼睛,用心感受!”

说罢,张老道眼中精光闪过,一手按住许珵的天元。

许珵立刻感觉有一股气流进入,然后在体内按照一定的路线行走。只是路线复杂,一时之间难以记牢。

忽然他想起,既然是以身体为棋局,那就把这些气体行走的路线当作是一条大龙好了,记个把棋局,对他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了。

果然,这样一想,气体行走的路线立刻明了于胸了。

片刻之后,气流重新又流回小腹中。

许珵只感觉浑身轻了许多,连忙睁开眼说道:“老道士,我好像······”

声音戛然而止。

老道士眼中光芒已经在渐渐消散,他喃喃说道:“到了······这时,你······还不肯······叫·······一声······爷爷吗?”

许珵想叫,但是嗓子就像吃了七八斤的涩柿子,干哑发不出声音,只有嘴唇在微微颤动。

老道士神色黯然,缓缓合上双眼······

他身上的棋子,劈里啪啦的掉在了地上,碎成好几瓣,叮当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