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犹有英名

风沙深处，原闻人突然在车顶上站了起来，举起手中长枪，对准不远处。

尤基在车内通讯道。

原闻人回答道：

刚才，原闻人听到了一组声波信号。这一组信号以自然人无法听到的频率震动，穿透沙尘，被原闻人所捕捉到。

几秒之后，原闻人才放下枪。她现在所用的枪械，前端可是加装了一个枪榴弹发射器，内里有一发她珍藏已久的高爆炸弹。这是她斩杀一个官府狙击手后得到的，手里也只有两发，非常珍贵。

幸好这次她不需要使用这来之不易的物资。

原闻人倾听片刻，发现这声波信号与约定的信号一致。她从腰间取下用一柄较小的手枪，对着三米外的空地打了一枪。

随后，一辆载具出现在子弹击中的地方。

贾德尔从战车内出来，道：“原大侠。”

原闻人一喜：“原来是贾德尔前辈……这几位都是里面出来的侠客？”

原闻人指的是趴在贾德尔肩膀上的地底貔貅。

“是，感谢援助。”地底貔貅真心实意的谢道。

原闻人还想询问一下更多的事情，但是贾德尔摆摆手：“这沙尘暴很快就要停了。我们得趁着这沙尘暴还在，快一点找到一个能隐藏的地方。现在还有重要的事情做，其他的事儿等下再说吧。”

“就这儿吧。”地底貔貅从贾德尔的肩膀上跳下来，在地上挖起坑来。他的手足不大适合走路，但是掘土却异常的快。

很快，地面上就出现一个一米深的长坑。

贾德尔将战车内星驿的义体抱出来。电池之类非常紧缺的物资已经被卸下来了。手脚也只剩下外装甲，内里的骨架与驱动部分也被拆走。

除开一个破破烂烂但相对完整的外壳外，这个义体就只剩下头与脊椎了。

“啊……”原闻人叫道。

“南斗死狙，星驿。我的老朋友了。”贾德尔道：“这个地方详细的经纬度，你是有记录的吧？精确到秒的那种。还有，把尤基那个孩子也叫出来吧。”

原闻人点了点头，报出一组坐标。

最开始，原闻人和向山、贾德尔约好了再回的地点，但是也只有一个大致的经纬坐标。抵达附近之后，贾德尔会按照原本的约定的那样，用声波信号寻找，然后原闻人受到信号，判断没有问题后再主动暴露。

这段时间里，沙尘暴偶尔也有些许“间隙”。那些“间隙”不足以官府军队借助天时对侠客发动围剿，但是却足够原闻人观察天文。她原本就有某个特定经度的标准时间，有少许天文信息，就能确定自身具体坐标。

贾德尔将星驿的残骸放入墓穴的时候，其他所有人都来了。就连不行行动的卢修都被贾德尔放在一旁的战车侧面。贾德尔记录下这个坐标，然后将之共享给所有的侠客。这当然不是要做什么。这一族坐标会由他们这些见证了星驿最后一战的人上传到侠客们的网络之中，让世人都记得，这里曾经埋葬过一个了不起的人。

啊，顺带一提，这里还有一重含义。如果某一日，一个侠客缺少零件真的到了危机的关头，也可以尝试挖掘前辈的埋骨地。不能指望留下多有用的东西，不能锦上添花，但偶尔还可以雪中送炭。

所有侠客都默认这一个规则。只是很少有人这么做。

据说在最古老的时候，这个举动还包含了另一层含义——据说，先烈们曾经约定，待到侠义昭彰、人类获得自由之日，埋葬在大地之内的侠骨，将会被熔铸成为一个纪念碑，安放在同步轨道之上。

如今的侠客已经不觉得这件事可以达成了。

但是贾德尔仍旧用一只手按在两眼之间：“姑且就先在这里吧，老兄弟。也别怨地方简陋，好些人都未必有这待遇哩。君之高义，永照于心。”

他顿了一下，郑重说道：“我保证，千载之后，犹有汝英名。”

地底貔貅飞快的将泥土覆盖上。然后，众人很就回到载具之内。

侠客的葬礼，多半只能容下一句话的功夫。

当然，绝大部分侠客都是不需要葬礼的。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幕，就是在在爆炸之中粉身碎骨。

尤基应该是第二次见到这种古怪的场景。如今人类的常识内没有“葬礼”二字。人死了，躯壳就只是躯壳，是无生命的资源，就只是普通的物体，没有任何神圣性可言。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郑重其事的将一个铁壳子埋在地下。

那些前辈为什么可以通过这种事情获得某种精神上的解脱呢？对于尤基来说，这个过程神奇得就像魔法一样。

原闻人在后面拍了拍这位新侠客的肩膀：“想不明白吗？”

尤基摇摇头。尽管他不知道这件事的意义。但是贾德尔的语言，却将什么东西沉沉地撞入他的思想内。

几分钟之后，他才问道：“师父呢？”

“他……”地底貔貅经过一些简单的交流吗，已经知道这个少年就是“无名大侠”新收的弟子。他有些不知道如何解释。按照原计划，白漫应该会和他们一起突围的。但现在，不管是白漫没有出现，那位“无名大侠”也陷入包围里面了。

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声波信号突然出现。

地底貔貅与贾德尔对视一眼。

贾德尔飞快的跳起来，冲入风沙之中。

数秒钟之后，一个巨人拖着另一个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向山就被白漫握在手中。向山双手低垂，手里还紧紧握着声子刀。这个姿势似乎让卢修想起来了星驿死后的样子，不由得惊叫出声。

但是贾德尔摇了摇头：“还活着，只是昏过去了。”

众人又帮向山将声子刀拆下来，还帮他将已经劣化不少的剑刃收回剑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白漫带着向山加速的时候，向山没有机会收剑还鞘。所以声子刀就在这种满是尖锐固态颗粒的空气之中，以超音速移动了许久。这剑刃也快废了。

但也总不能为了这一把剑刃就放弃逃生的机会吧？

在这个过程当中，众人也听白漫讲述了他那边事情的经过。

“什么？原来无名大侠居然是去了那边？居然还给了那个领主几剑？”地底貔貅叫道。

白漫点了点头。向山那几剑真的太重要了。它破坏了菲沙外装甲的结构，极大的减弱了外装甲强度。而白漫后续一连串攻击，则连菲沙的气动外形也一并破坏。菲沙如果真的敢以数倍音速的速度追击白漫，那不需要别人出手，他的义体就会自己废掉。

而菲沙不追，庇护者部队其他单位的机动力就更跟不上了。

之后，白漫才带着向山来到了这附近。

当然，这并不是说向山现在就可以和菲沙一对一决胜负了。如果不是白漫牵制，菲沙一套重拳，就可以将向山捶个稀巴烂。

但向山确乎抓住了转瞬即逝的机会，以刺杀之法完成了强弱的逆转。

“做完了那样的手术之后，居然还有精力去做高强度的战斗……”卢修惊叹道，“这位前辈，真的……真的……很厉害啊。”

尤基忧心忡忡：“可是，师父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

“他没有受到明显的伤势，不会有太大问题的。”白漫安慰了一句，又道，“风暴末端还有半小时就会经过这里。到时候我们又会暴露。不能停滞不动。现在，我们得前往下一个地方了。”

……………………………………………………………………

2039年3月，北平地坛医院，地下停车场。

戴着厚重手套的陶恩海靠在副驾驶座靠椅上，脖子贴合靠枕，就这样看着车顶。

驾驶座上的女人凑过来，用鼻子蹭了蹭他的脸：“怎么还闷闷不乐的？今天你说不定就有新工作了呢。”

“没。”陶恩海摇摇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有些空洞的笑来：“我只是觉得，以后这样享受你送我上班的机会都没了吧？我还挺想继续当神外的陶主任的。”

“那就当嘛。你开心就好啊！”女人笑了笑：“也没人规定神外的主任非得亲自做每一场手术嘛。你也可以继续指导别人做手术，转道神内也是可以的嘛。”

陶恩海沉默了片刻，有些犹豫：“那我要不推了？也不太好吧。东方联合的研发部门也来过两次了。这次还是我自己找他们来的。现在再来跟他们说‘请回吧’也不太好。”

女人心疼的整理了一下陶恩海的领口：“你自己决定吧。”

陶恩海摇了摇头，伸手开门。但不知道是手套太厚，还是手指不够灵活，他的手居然从车门把手上滑开。

陶恩海一愣。那女人飞快的越过他，将车门打开，然后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陶恩海在车座上发呆片刻，一直到旁边的停车位有人来了才下车。

但就在这时，他被叫住了。

“请问是陶恩海医生吗？”